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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宝门

    走进悟宝门的第三年,逼近长冬。

    夜凌如往常一般,推来亭舍的木门,亭管威武的站在他的床铺边挺着一副方眼镜,光溜溜的头似涂了层鱼油。

    夜凌抬头与之对视,这双虚伪的弧形眼低下眉,仿佛他成了规则的化身,他要“审判”一切,特别是这位看上去瘦不经风的少年,简直是彰显威严的好材料。

    夜凌淡淡撇过这两个人,他们的眼珠子都成了垂涎三尺的猪目,一个肥面一个圆头嘻嘻地注视着夜凌,“马上就要有好戏看了,要好好整整他。”这难以言表的嘲弄之乐弥漫在亭舍周围。

    如果继续同往常一样,夜凌今晚又不用睡了,他会被这群人折磨一夜,但今天不一样。

    “哟,被子没叠好哦,得出去叠二百遍才行!”肥面的查舍弟子,挤着鼻子瞧着夜凌道。

    夜凌没有去看自己那床被玩弄不堪的褶被,他知道一味的忍让只会被随意折磨。他阴沉下了脸,背后抽出一道寒芒猛地向肥面弟子的太阳穴袭去。

    肥面弟子大惊,那银闪闪的匕首径直捅来,他原本嘻嘻的笑下一秒蜷曲为后悔的紧张。

    匕尖没有撞击硬质的触感,而是穿进了软厚的皮脂,血肉绽开,夜凌没想到他竟然用宽大的肩来抵命。

    “不行!”夜凌青脉如蛛网爬满手掌,他捏紧匕柄发狠地扭了一圈,刀子绞进肩骨,发出铮铮之音,肥面弟子瞪红着眼恶喊道:

    “夜凌老子要把你碎尸万段!!”

    肥面弟子右肩开出一朵血莲的同时,他粗壮的左手迅速伸出,想擒住夜凌的脖子,好让亭管与身后圆头弟子把这个“欺辱的材料就地正法!”可惜太慢了。

    夜凌一个闪身借着肥面弟子结实的腰,如走墙的刺客般一个翻身,踩在他的腰骨上抓住匕柄奋力抽出匕首,接着顺势一脚踹开他那坨成木桶的腰肚。

    空中溅起两条血线,肥面弟子失重向后仰,砸在床架上,他的高大体重使整两层的木质床碎塌发出轰——!的一声。跌在碎木丛中的他肩头渗出两截惨白的裂骨,污黑的浊血淋在木块与床板之间,凝着痛苦表情昏死过去。

    夜凌知道他还没死,不过算废了他半条手臂,就算这次输了,他以后就再别想狗仗人势了。亭管与圆头的查舍弟子没想到这个很少言语被用来彰显他们睡亭身份的“鉴赏品”,是这样的狠!

    “快给我抓住这个东西,我要弄死他!”亭管洋洋自得的情态,现在被怒火爬满,他大吼着,似发狂的野猪,饥渴即将要吞食一切靠近它的猎物。

    “夜凌就应该继续一直被我们随意摆弄才对!”

    这句话毫无疑问是在场两人的心声,他们将此奉为常理,将他们眼中的所谓的软弱者来凸显自身的特别身份,只因为现在眼中的弱者要将他们的认知踩碎,心底的不平,不甘,就都化为丑陋的毒火燃烧在二人的头颅。

    夜凌清楚他敢做,他是下了决心才敢做的,既然作出选择就要把事情办绝,绝无回旋的余地。

    夜凌扭了扭脖子,张开他两颗厉厉虎齿,滴血的匕口下个瞬间奔向圆头弟子的脸。亭管光溜溜的头在虹灯下长满了几股青色怒筋,接着如虫般爬上他虚伪的土色脸,他拿着戒棍从背后举起大力砸向夜凌,夜凌的匕口虽临近圆脸弟子脖颈,但突然极速后退匕口转锋,在圆脸弟子惊悚的表情上,是张着的大口与瞪大的弯眉。

    戒棍因为这个转身,没有砸在夜凌头上,而是肩膀。戒棍是铁制的,夜凌深切体会到肩骨胀裂的痛苦后,他锁紧眉目咬紧牙关,右掌的匕首发力洞穿亭管的腋下如若无人之境,从左到右爆涌出血的激流,紧接着夜凌右半脸挂起了半张红纱面具,血珠凝结在发丝间坠入脚边,亭管怀着极度扭曲的不甘倒了下去,栽进血泊中。

    夜凌回头,冷意如狼鹰之视,圆脸弟子恐慌着,他眼中的夜凌左右肩膀有明显的不平,但丝毫不影响他心底发毛的畏惧感。

    夜凌踩着血梅,一步一个腥印,不紧不慢地辗转匕首,逼向他,像来讨命的无常。

    “你……你不要过来!”

    圆脸弟子的侧项开始冒冷汗,他双肩驼峰般耸立,没了平时的嚣张跋扈,他终于迈开颤栗的步子转身狂奔,癫结地想张开嘴朝亭舍外大喊“救命!”

    下一秒匕首从他胸膛中央直直地掏了出来,他低下头面色渐渐灰固,嘴巴努力蠕动想咳出些什么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今天会突然发生这种事,他不明白当初这个从入门以来向来不惹事非,对他们的日夜欺凌能忍则忍的废物,怎么会在今天突然暴发。

    “你这个疯子!”他死死得攥着夜凌的滴着血的裤角,似乎还想给夜凌留下更多阴影,他那圆脸刻意伸长瞪着夜凌,当然迎接他的只有冷冷的杀意。

    夜凌抬起右脚,踹了下去,圆脸弟子的头当场歪了过去,骨头连着经脉一齐发出断碎声,整条牙床上砸下几颗烂齿翻滚了几圈到夜凌前方,夜凌握紧拳头,又发狠地补了几脚直至其面目全非为止。

    血,到处都是血,不过都不算重要了,夜凌享受此刻的宁静,享受这份压抑了三年的宁静,他步伐蹒跚着走向门口,将脚边的一颗颗烂牙踩的粉碎后,他开始狂笑。

    他扶着门框对两边空荡的走廊大笑:“哈哈哈!”

    这笑声是至纯的欢悦,这笑声是三年欺辱的发泄。这真是太开心了,夜凌此刻连灵魂都在放肆地歌唱,让所有受欺凌的人一同享受这份欢悦吧!

    夜凌靠在门沿慢慢坐下,单手搭在膝盖上,他侧着脸环视起一片狼藉的亭舍里从内到外的鲜红。

    “你知道吗,如果今天还不杀了你们,我会自杀的”夜凌揉了揉杂乱的长发冷笑道,“不过都结束了”说话间他甩出匕首,匕首笔直下坠,紧紧地刺进肥面弟子的喉结处立着,宛若战争胜利后竖起的一幅旗帜。

    夜凌缓缓合上疲倦的眼“没关系都结束了夜凌,现在只要等执法长老过来就好了。”

    不知是昏厥了还是梦魇了,模糊之中一位穿着银雪宽袍,短发残眉的老者躬驼着背,拄着弯弯的拐杖松散地向他走来,夜凌看到他腰间配着一柄唐刀。

    “是执法长老吗?”夜凌抬起头问道。

    “嗯”老者淡淡回应。

    “人是我杀的”夜凌偏了偏嘴唇直接说道。

    “孩子你做得很好。”老者似乎并不在意亭舍内的惨状。

    “很好?”夜凌拍了拍肩上的血迹微笑着表现出疑惑。

    “你现在被录取了,跟我走”老者扔下这话转身向外走去。

    夜凌见状放下疑虑,连忙起身跟上老者,他知道自己有希望了。

    “那我不用死了吗?”

    “按规矩的话,你得死。”

    夜凌点了点头,在狭长夜色中继续轻声问道:“那怎么不按规矩?”

    “嘿,若是咱们,便不用按规矩”老者微微笑道。

    “咱们”夜凌在心中默默体会这两个字后,摸了摸鼻尖细声问:“那我现在算咱们的吗?”

    “呵,现在可还不算,等等才能算”老者摇了摇头,拄着拐杖带着夜凌朝茫夜尽头中一座陈红色点缀着九盏长明灯的拱形高堂行去。

    夜凌远远看着这栋陈红色的古建筑没有半分印象“这里是宗门吗?”他在悟宝门待了三年,认知里是从未见过的。

    “长老好!”高堂的暗金大门的两侧分别立着两头威严的石虎,此刻见到老者竟会开口问好,夜凌站在长老身后睁着好奇的大眼。

    “好”老者温声回应。

    两头石虎张牙舞笑,左旁的石虎两颗纯白的瞳心突然发寒地俯身向下撇了眼夜凌,扬了扬虎掌道:“这孩子刚杀了三个人吧?”,夜凌顿时有种全身上下被人打量的不自在感,但令他更惊讶的是石虎居然清楚他做了什么。

    “他是咱们的”老者没有多作答应径直踏上三尺青石台阶,石虎随即放下寒意道:

    “既然是咱们的,可以进。”

    夜凌没想到老者的一句话就让自己的身份来了个大转弯,当他怀着忐忑的心情踩上青石台阶,殊不知他的人生也迎来了大逆转。

    霎那间夜凌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一个神奇的领域,生命都在畅怀。他微微抬头眼中的两头石虎,竟已有生灵的彩华,两节长长的毛尾蜷缩在虎目下,这已经不是石虎,而是活生生的灵虎!红褐色的皮毛相间,用虎舌舔着拥有流线型的肌肉掌臂,慵懒地趴在青石制的基台上,再往前看暗金色大门缓缓敞开。

    左旁的灵虎起身下跃,它庞大的躯体遮住了夜凌半个身形,夜凌神情颤动后脊惊悚地不敢有太大动作,灵虎的长牙缓缓靠近夜凌的头颅。夜凌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别害怕夜凌”夜凌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面前这头橘红色猛兽下颚留着条很深的疤痕,但它只需要微张小口就够咽下夜凌了。

    虎走猫步,嘴里探出舌头,密排排的肉刺将夜凌上半身都洗了个遍。

    “人血的滋味真是怀念呀!”灵虎舔完夜凌衣衫上残存鲜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没陪着夜凌他们走进大门,再次跳回基座,安静地合起吊晶瞳养神。

    长明灯下半身血污的夜凌头发还是湿淋淋的,被灵虎舔过一口的他依旧心有余悸地呆杵在原地。

    “快点,还得去报道”老者催促着踏进大门,夜凌舒展麻衣缓了口气答应道:“来了!”

    随大门合上,外面的黑洞洞夜围拢上了一层蒙蒙的雾使整座高堂更显得神秘,九盏长明灯散出橙热,暗金色大门封上,林子里传送出平静的蝉鸣。

    “大哥那孩子有点问题”右旁的灵虎突然撑开目道,“我看不到他的某段过去像是被一些手段刻意抹除了。”

    “能被他亲自带回来的绝不是什么善类”左旁下颚有疤的灵虎也撑开瞳神色微固的讲道,“我刚才看清楚了那孩子是怎么连杀三人的,呵!不过那三人也该死。”

    “人心诡变,莫染因果”

    留疤灵虎合上粗齿,头趴进虎掌间陷入长眠,右旁的灵虎知道大哥不想再去深究下去了,也闭目入眠。在它们漫长的岁月中,见过太多人族彼此间疯狂的残杀。如今它们步入晚年,它们已将这悟宝山作为自己最后远离征伐的栖冢之地。

    一瓣竹叶飘零,层林摇曳生姿,雁风舞动夜穹,悟宝山幽。

    跨进金门,夜凌被两旁玲珑梁柱彻底征服,青石在脚下铺道,上方的梁柱雕刻的奇珍异宝,山海灵兽,各个栩栩如生,仿佛天地传说就在触手之间。入门为初的两边首梁就雕刻着两幅气宇轩昂的虎啸山林图,看样子很可能就是外头两只灵虎,这入口设计的简直巧夺天工,暗红木梁架在通透折光的紫晶石壁上,神彩非凡的浮雕抬头就能欣赏。石壁用手触摸竟有温度,内壁里有奇妙似鹅卵石椭圆形的白炽光源往外发散,将室内的光与暗完美的冗杂分隔,使抬头时的光照就仅聚洒在可见的浮雕图上,绝不向前多余延伸,这条通道的整体因此神秘且庄重。

    当青石路尽时,夜凌看到了浮雕的尾梁,是用暗金色的厚墨写着一首诗:

    月影逐山鹿,单峰嬉林鸦。

    宝窟掌仙冥,悟泪得此霜。

    夜凌念此诗,脊骨惊觉到一股莫名悲戚化作冷流,冲散形骸,他失魂般突然无力起来,半身跌坐在青石上,瞳心空虚,似无神死尸。

    “嗯?”老者察觉到了不对劲回过身,只见老者俯下身银袍贴在青石表面,挺剑察视夜凌的情况。

    他举起夜凌的右手,试探脉搏,“脉还在,手是冷的!”老者脸色煞白后仰半步,他轻颤着放下夜凌那只手,一个恐怖的猜测从他心头上涌出来,他猛地拔出唐刀,架在夜凌的胸口,沿着心头肉瞬间割开,他挣大朱目,整个过程丝毫没蹦出一滴血,老者的眼从肉层中探了进去,夜凌瘦小的心脏与血液仿佛被冰结在了一起。

    “心血凝固!”老者倒吸一口凉气,他恐怖的猜测得到了确切的印证,“这小子被散魂了!”

    “天啊!我这老骨头今天是见鬼了吗?”老者握紧唐刀,他皱着眉迅速将夜凌扛上肩头,“你小子的来历比我想象的还要诡异!”他侧着头沉声道。

    说完这话,老者单手提刀背负着夜凌,疾步踏入门中。

    门顶一块褪色的铜匾上排着三个大字:

    “悟宝门”

    附注:

    散魂乃是修行界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