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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墟

    晚上我躺在床上,那双眼睛还是在直勾勾地盯着我看。无论我闭眼还是睁眼,我都能看到。

    我几乎一夜没睡,在脑子里和那双眼睛对视。我的愤怒渐渐大过了恐惧。为什么她一直缠着我不放?在小岩走之前,我对其他女生没有多大兴趣,在我的记忆里几乎没有沾花惹草过。

    第二天早上,我决定请假一天,我要去那河道边看看。

    一直往城中村的西边走,就能走到河道边。村子西边是被墙围住的空地,跟我在梦里所见一模一样。空地上,一片荒草,一片废砖墟,一栋没有拆的筒子楼。

    我甚至还看见了小岩站过的那堆废砖,我更加分不清,到底是梦里见过这里,还是真正来过这里。

    我踩过一片混乱的废砖,走进荒草丛中。悉悉索索的声音再次想起,我回头望空空如也,阴沉的天空下只有那栋孤独的筒子楼,没有小岩。

    河道边也什么都没有,散发着一股臭水沟的味道。

    我脑子突然想起一张非主流的照片,以前读高中的时候,班上女生都爱看郭敬明出的一本杂志《岛》,我的初恋女友老是拉着我一起看。那杂志上的男模特貌似是郭敬明本人,总是喜欢站在荒草丛里拍照。

    这会儿想起觉得分外搞笑,拍的什么玩意儿,也有点悲哀,也算少年不知愁滋味,硬说愁吧。

    我的初恋女友留在了广元老家,我猜应该二胎都生了吧。

    小岩会不会也很快结婚生子,一想到小岩穿婚纱嫁给别的男人的样子,我就难受。接受不了,她应该嫁给我的。张小岩是我的。

    我有点难过了,可能是这丛荒芜的草,加上那条寂寞的河道和那栋孤独的筒子楼,气氛都烘到那儿了。

    梦里,那个女人就站在这个地方。我停下了脚步,努力回想梦里的场景。她的声音,她的味道。

    味道,记忆像有了通感能力一样,那个女人的味道和小岩的某种味道重合了,少女的清甜。

    欲望和厌恶同时涌上来,混杂着河水的臭气,我突然很暴躁,像一头发情期的野兽,希望草丛里出现猎物。但那股暴躁又突然被羞耻心死死地压住了,暴躁瞬间转换成了自我厌恶。

    我颓然向河边走去,完全没有注意到河对岸早就出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

    直到我走到河边,才看到那个戴着黄帽子的流浪汉仓皇而逃的背影。我大声喊:“站住。”

    他一边回头惊恐地看着我,一边消失在了河对岸的停车场,轻车熟路地跑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这流浪汉绝对有猫腻,哪里出事哪里就有他,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那顶帽子说不定就是小莉的,那为什么梁老师说是她女儿的,难道她和流浪汉是共犯?流浪汉是她精神失常的老公,所以她才帮她掩护。

    愤怒压盖住了理智,我越想越气,越想越夸张,说不定还是胖子打听到了什么,梁老师想用美色勾引胖子,再加害胖子………

    我几次拿起手机,准备跟胖子语音。但又不知怎么开口解释。如果胖子比我还激动,后果不敢想。我自己跟自己说。

    我找了个废砖头坐下,抽起烟来,急躁在尼古丁的麻醉下快速平息。

    我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刚才的想法,我怕是tvb剧看多了。但流浪汉肯定有问题,梁老师应该没有撒谎,她也没必要,没什么动机。

    那个女人呢?难道她是在提示我。提示我什么呢?小莉的死还解释得通,这个杀人案跟我有什么关系。而且她到底是什么人………

    在一团乱麻的谜里,我渐渐理出头绪来。流浪汉的事,我得问梁老师。也要找钟伯打听一下这个案子,而且一开始也是他告诉我们流浪汉的事情的,就像胖子说的,他一定知道更多。

    我拍拍屁股上的灰,开始往回走。反正今天都请假了,不如去钟伯档口吹吹水,打破砂锅问到底。

    不过我没有梁老师的联系方式,我要是现在去要显得很怪。胖子也肯定会问我找她做什么。

    不管了,先去找钟伯吧。当我再次路过那栋筒子楼里,我突然恍惚了。

    我听见了一声巨大的轰鸣,是列车疾驰而过的声音。那辆车像从我和楼之间开过去,在列车的轰隆声里我看见了小岩清瘦的脸庞。

    我傻愣愣地站在那儿,看着我对面千疮百孔的楼。窗户都被拆掉了,断壁残垣里还能看见老式天花板、暗红色的内裤、笑颜如花的明星海报。

    在房子顶楼还有一堆杂草,居高临下的长着,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冥冥中有什么力量牵引着我,我忘记了要去找钟伯的事情,开始慢慢向那栋孤楼走去。

    楼梯上全是各种垃圾,倒是不像拆迁,像是有人长期往这里倒垃圾。

    墙面斑驳,每一层都写着一个大大的拆。各家各户的门也没有了,每一家都毫无保留地向我敞开。一眼望进去,还能看到厨房里落满灰、长满霉菌的锅碗瓢盆,客厅里停滞的时钟,房间里一片狼籍的床。我好奇地打量着每户人家,沉浸在复原他们住在这里时的样子。

    “咔哒”一声,我踩断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一只塑料假手,我吓得一脚差点踏空。那手背后似乎还有字,我用脚翻动了一下,只见那上面用红色油墨写着:

    肖生的咸猪手。

    我惊得一脚把那假手踢出好远,踢出去那一瞬间,记忆像潮水一样涌过来。

    小岩笑嘻嘻地在楼梯上蹦跶着,手里拿着个在楼下捡的模特假手,从斜挎包里摸出马克笔,在假手上认认真真地写下:

    肖生的咸猪手。

    我看着她乐得像个傻子,可爱天真,忍不住上前去捉住她,狠狠地强吻了一翻。顺带把那咸猪手甩到了楼上。

    她推开我:“哼,烦不烦,又丢我的宝物。还好我在楼上留下了笔墨。”

    我捡起地上沾满灰的假手,继续往上走。7楼真是不好爬,到楼顶的时候我已经气喘吁吁了,唉,太缺乏运动了。

    楼顶全是斑驳的深绿青苔,前两天下的雨还大滩大滩地积在那里,全是蚊虫。野草稀稀疏疏的几丛,蹿得老高。

    在对着城中村的那堵墙上,赫然画着个王八,王八上写着个大大的X,旁边还有一只迷你王八,上面写着Z。

    我从兜里掏出烟,靠着那面墙抽起来。抽够了烟,我掏出手机拍了照。

    梦里的事情不是子虚乌有,我和小岩来过这里,而我居然忘记了。

    比起流浪汉、那个女人,我更想知道我怎么可以忘记那么多与小岩有关的事。

    作为一个荷尔蒙分泌旺盛的青年男人,我连和自己挚爱的前女友野合过的地方都可以忘记。

    这是我第一次确信我的记忆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