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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耻

    疼痛带着半梦半醒的我又回到了公司步梯楼道里,只是时间从白天变成了黑夜。漆黑的楼道里,只有一盏盏小瓦数的白炽灯亮着。我蹑手蹑脚地走在楼道里,生怕发出一丁点响声。

    楼道里,张老板和实习生亲吻的声音格外黏腻响亮,不可见人的情欲像怪兽的口水一样,从半空中流淌下来,让人觉得分外恶心。

    我不敢回头,怕那两双眼睛正齐刷刷看着我,可那黏腻的亲吻声越来越大,像钻进耳朵的寄生虫,在耳道里不停地蠕动,搅起了难以启齿的偷窥欲让人忍不住想回头。

    我一边小心翼翼地下楼,一边小心翼翼地回头。我的顶头上,在那上下楼梯的缝隙间,一双布满血丝的暗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我,我看不见长这双眼睛的脸,但我知道那是张老板。他的眼睛像一个黑洞一般,把人吸了个精干。我虽然害怕,但更多的是愤怒,我握起拳头,想捶那双杀红眼似的“土狗眼睛”,拳头出去的瞬间,整个人却像棉花糖一样软了下来。

    一害怕,脚就站不稳了,顺势一软,人就顺着楼梯像滚皮球一样滚了下去。

    “死智障,擦尼玛…………”张老板的骂声像紧箍咒一样,念得我头痛欲裂。微弱的灯光在翻滚的间隙里若隐若现,那黏腻的亲吻声又响起来了。

    咚的一声,我撞在了一扇厚厚的铁门上,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痛,就像是睡觉时翻身不小心落到地板上一样。

    亲吻声消失了,我像掉进了冬天的早晨,周围全是白蒙蒙的迷雾,只有眼前的这扇灰色的大铁门清晰可见,其他都藏在浓雾里隐隐绰绰。

    我小心翼翼地往迷雾里走去,远远地能听见两个大男孩说话的声音,像是在讲粤语,声音温柔清亮。他们似乎在追着跑,有人在说“等等我”,脚步声零乱而急促。

    慢慢地我摸到了一堵墙,墙上全是各种看不懂的彩色涂鸦,在那一片五彩斑斓的涂鸦中间,挂着一条大红底白波点的长裙,长裙下是一双跟又细又高的尖头红色高跟鞋。

    鞋子像有人正在试穿一样,突然有一只就倒了,像是笨手笨脚的女人第一次把脚伸进高跟鞋,崴了脚的情形。但周围除了雾和那追逐的脚步声什么也没有。

    我像疯了一样,径直走上前去,把脚套进了那双红色高跟鞋。性别错位的羞耻感,让我心里极为不适,我站不稳,扶着墙拼命想甩掉脚上的高跟鞋,可它们就像有吸盘一样,紧紧地吸附在我的脚上。

    那追逐的脚步声渐渐又折回来了,离我越来越近,我怕人看到我穿高跟鞋的样子,便拼命地甩着脚,使劲地脱,无济于事,那双鞋长在了我的脚上。

    雾在一瞬间,像风吹动的云一样,开始快速移动起来。我像躲在被窝里打飞机被人忽然掀开被子一样,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即将来临的尴尬。

    但在那一瞬间,我在梦里突然醒了过来,告诉自己没关系这只是一个梦而已。梦里的我如获大赦,不停自言自语道:“还好是做梦,还好是做梦。”

    等心情缓和下来,我才发现自己在一间废弃的屋子里,地上全是各种垃圾,墙上还是那五颜六色的涂鸦,红裙子却不见了,高跟鞋却还在我脚上。我想起来了,这个地方眼镜带我和胖子来过,那时候刚发生屋顶杀人案。

    屋子里明明阳光正好了,可诡异和恐惧却压得我不敢呼吸,我屏息凝神地向后窗的破洞走去,打算翻窗出去。踩着高跟鞋的脚却一脚塌了个空。

    “生哥,生哥!”

    一睁开眼,眼镜站在床头,一脸好奇地叫醒我:“刚才你抽抽了,是胃痛得吗?”

    我松了一口气,终于醒过来了:“没有,做梦一脚踩空了。”

    “哈哈,我也经常这样,有人说是缺钙。”

    “哦,我可能是缺狗胆。”我坐起身来,开始跟眼镜说今天撞到张老板泡实习生的事。

    没想到,眼镜听了,毫无震惊的表情,一脸淡然地说:“他泡实习生一点不意外,但你自己得小心,确定没被他看到吧?”

    “为啥不意外?”

    “他是我亲戚,娶了我爷爷的弟弟的小女儿,是入赘过去的,这公司最大股东就是我爷爷的弟弟。当年,他和我那……该怎么称呼,算个姑妈吧,一起读的大学,他大四毕业的时候,我姑妈才大二,人从小比较单纯,就被他骗了,才大二就怀孕了。孩子都没法打了才跑回来跟家里说。后来,我那二爷爷拗不过这从小宠到大的小女儿,只能让他俩结婚,条件就是他入赘。当年他在学校好像就是风云人物,我二爷爷估计也是看中他潜力,想着把女儿嫁给个潜力股也不错。就直接退学回家结婚了。结婚头几年,亲戚对他印象一直很好,会为人处世,工作又上进,在我们进这家公司之前,他几乎都快坐到总经理的替补位了。但精彩的来了,不知道是家族里谁找私家侦探查了他,这一查,他业余最大爱好就是上东莞。在那边还养了几个情人,都是十八九岁的打工妹。但那时候,二爷爷的生意很多已经靠他打点了,骑虎难下,但又气不过他这样侮辱自己女儿,才找了个财务上管理失职的理由,把他从总经理替补位撤下来,放在我们现在这几个部门当个分管经理。”

    “那你姑妈呢?”

    “现在有点疯疯癫癫的,天天在家里学些五迷三道的东西,不太正常。”

    “受这么大刺激?”

    “家里都说,那姓张的有家暴老打她,打疯了,但这种事情,当事人不出来说话,别人说再多也没用。张老板这人心狠手辣,你要是一直在现在的部门工作一定得小心。”

    “嘛的,你怎么不早说?”

    “我说了,你肯定天天骂我富二代。我也是沾点我爷爷的光,进了这公司,我们家没几个钱。”

    “嗯,跟我一样穷。”嫉妒使人丑陋,得罪老板使人变怂。我绝望地又躺回了床上,心想,完了,这要是给张老板发现,我怕是在这公司呆不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