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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案 以朋友之名 (1)

    原来......真的有走马灯啊。

    这是——我吗?两、三岁的样子,看起来真小。趴在玻璃上,口水都出来了,也太丢人了啦。只是蛋糕而已,真是不争气。

    不过,妈妈最后有给我买吗?当时应该不至于连个蛋糕都舍不得买给我吧?果然!我就记得那年过生日,好像吃到了蛋糕。

    这又是什么时候?啊,四年级的时候,就是弟弟出生的时候吧。我当时在上课,没去医院,放学就多了个弟弟。

    弟弟刚出生的样子也太难看了,黑中带红的脸,眼睛都看不见。还好,现在好看多了,应该找得到女朋友吧。

    但是那一天,我真的很难过,直到现在我也没能理解,爸爸妈妈要再生一个,是因为我不够好吗?

    哎呀,心情不好,成绩也变差了,六年级那会儿天天被请家长,到最后爸爸妈妈都不来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我遇到了我最好的“朋友”——索尼的MP3。

    对对对,就是这台,长长的,圆的红色的这个。十二岁生日的时候,我找奶奶要了台手机,但爸妈都不同意,最后她还是送了我一台MP3。

    从此以后,只要我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音乐就成为了我的世界里的一切,只有歌词,旋律。

    有能够二十四小时陪着我的朋友,永远不会厌烦我的朋友,可以一直开导我的朋友,我还要什么真实的朋友。

    在我一个人过生日的时候,只要按下播放键,就不会觉得孤独了,没有爸爸妈妈陪也没关系的。

    就算被人要走了身上的所有钱,可只要我按下播放键,就完全不会委屈,眼泪也止住了。

    老师骂我,同学躲我,连保安也凶我,不过都没关系。毕竟,只要我按下播放键......

    我差点忘了,还有你们这三个人啊。要不是有我的“朋友”陪着,可能早就坚持不下去了吧。

    不过这一次,再怎么去按......也没有用了。

    好黑啊,怎么突然就黑了?原来是走马灯也走到尽头了啊。我这短暂的一生,连走马灯都如此一瞬而过吗?

    算了,至少......终于结束了。再见,我的“朋友”。

    “来人啊!跳楼啦!”

    刺耳的警笛声像一道互不相通的屏障围住了新澳中学,在城市的中心,升起了一座孤岛。

    死神的鼻息伴随寒冷席卷了校园的任一角落,想要激起流言与谣言无数。坠落的生命成为了口口相传却不能公开的秘密,成为了无法证伪的事实。

    所幸周末“驱赶”走了大半学生,在乌云密布的灰色天空下,藏青的执法者涌入,似漆黑的渡鸦,正式宣告了死亡的结局。

    “你怎么了?”在过去的十多分钟里,鄞清就没见过自己身边的这个人舒展眉头。即使在这样的气氛之下,他也不是那种会刻意摆出愁苦脸的人,“是发现什么了吗?”

    罗杰扭过头,痴痴地看向窗外。窗外的风声若是能再大些,或是下场雨,便也不至于听出了藏在嘈杂中的噩耗。

    那辆发出刺耳刹车声的电动车,总会在停下时震得叮当响。武老师抛下一周没见的儿子,匆匆回校,却没现身教室,她奔向的地方不言自明。

    “是那个人吗......”

    “这是你们班的同学吗?”

    从放好电动车,到跟着民警走向尸体,武月兰停不下哆嗦的手指,呼吸急促。

    她是唯一被叫来的班主任,她也知道这个问题只有唯一的答案。

    可就算早知道了,看到那张脸的瞬间,身上仅存的一点力气也消失殆尽。

    在年级主任的搀扶下,武月兰老师向民警点了头。一口深呼吸后,她说出了那个男孩的名字——廖武桐。

    武月兰再没去看第二眼,不敢,也不必要。

    刚刚眼睛里映射出的景象,终其一生也无法抹去。

    在这个远离教学楼与宿舍,穿过操场,人迹罕至的废弃校舍前,廖武桐像是被丢弃了的娃娃,躺在粗糙的水泥地上。

    “走吧,去坐一会。”年级组长陪着武月兰在风雨走廊坐下。只是一点点的身体接触,她身体里的恐慌不安在眨眼间就吞噬了身边的这个七尺大汉。

    无法平静,无声无息。在武老师的世界里,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砰砰......

    “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就在我出校门前不久。”不远处,男生的嘶哑声音闯进了武老师的耳朵。这个声音,她在班上听过了无数遍。

    “我当时就在这,然后听到了‘嘭’的一声。还没跑出几步呢,就远远看见了好像有个人倒在地上。再走近一点我就认出了跳楼的是廖武桐,我马上就开始四处找人,求救。”龙金斗向调查的民警讲述着自己发现坠楼身亡的廖武桐的过程,到细节处,不禁哽咽。

    “请问你跟死者的关系是什么?”

    “我是他的同学,也是他的朋友。”

    结束了警方的询问,一点点接受了现实,武老师回到了自己每天走过的这条熟悉的走廊。作为一个人民教师,作为一个班主任,使命感伴随着她一次次奔赴岗位,去授课,去引导。

    但在今天,她第一次怀疑自己是否有资格走进教室。

    “同学们,相信大家都听说了,学校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武月兰站在教室门口,想好的开场白不断在脑海里打转。她不用面对完整的班级,可哪怕只有一个人在教室里,开口说话,竟也会成为这辈子自己遇到的,最大的考验。

    在推开门的那一刻,她尚不确定自己该说什么。但当她走上讲台,看向台下零零散散的学生时,一切都变了。

    “同学们,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告知大家,我们班的廖武桐同学发生了意外,具体的情况警察还在调查当中。我希望大家暂时不要宣扬此事,有任何想说的,都可以私下和我说。”武老师避开了那些禁忌的词汇,她不知道这样的解释是否过于苍白,她尽力了,“过会儿他的家人会来拿走他的东西,大家尽量别去动他的东西。”

    沉默,无尽的沉默。武老师的话成为了这间教室最后的语言,之后连交头接耳都不复存在。

    有人离开了教室,有人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这都是十几岁的孩子面对死亡时,保护自己的方法。

    鄞清的食指缓缓靠近着罗杰的身体,在肩膀上点了一下,罗杰只是背着她摇了摇头,便再无反应。

    没过多久,新澳中学有学生跳楼的事情就被人发在了网上。没有监控视频,没有警方通报,也就是学校的贴吧和微博上的一小撮人在讨论。

    “死的叫廖武桐,多的我就不说了。”

    “救护车都没来,应该是当场死了。”

    “他平常性格就有点怪,没几个人跟他玩,但人还是不错的。”

    “好像是个娘炮。”

    “没见过,不认识,死就死了吧。”

    “嘿!对死者尊重一点好吗?”

    “关你屁事!”

    鄞清划着手机,余光中瞥见,教室的后门有个男人悄悄地走了进来。

    武老师也很快注意到了他,但她起身走了两步,还是没有走下讲台。她远远地看着这个青年男人走向廖武桐的座位,二十分钟前武老师已经把座位发给了廖武桐的父母,这个男人或许不是其中之一,但肯定和他们通过气。

    男人带了个麻袋,一股脑地将廖武桐抽屉和桌上的东西都扫进了袋子。匆忙间,桌上堆着的书散落一地,他不耐烦地一本本捡起,这时一张长条形的彩色纸片从一本书中悄然滑落。

    “这是兑换券。”男人刚想把它塞进麻袋里,罗杰忽然出现在他身后说。

    “兑换券?”

    看男人好似没听懂,罗杰马上接着解释道:“这是门口书店卖的兑换券,应该是用来兑换‘B&G’众筹的新专辑的。”说着,他还从口袋里翻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和那男人手里一样的纸。

    “你要吗?给你了。”男人面无表情,将兑换券放在了罗杰鼻子底下。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今天下午三点,就是等一会儿这张专辑应该就到货了,他不——”

    男人没有听完罗杰的话,扔下兑换券一把提起了麻袋,将廖武桐的书包甩上肩,一言不发,从后门扬长而去。

    “嘿!”罗杰的叫喊并没有让男人有片刻想要停下的犹豫,这不是因为悲伤而隔绝起世界,只是冷漠。

    罗杰捡起那张曾被廖武桐小心保护着的兑换券,轻轻擦掉了表面沾染的灰。

    “怎么了吗?”鄞清走过来,想要靠近却又停住,隔着几步远朝罗杰问道。

    “对不起,我有十分在意的事必须要去查清楚。今天——”

    “去吧。”鄞清微微点着头,嘴角轻扬。

    在看见鄞清笑脸的那一刻,有什么东西从罗杰的眼睛里消失了,一直困扰着他的郁结,总算开始动摇。

    离开教室,罗杰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开手机,拨通了自己好不容易才要到的号码。

    “你在想什么?当然不行啊!”张千北坐在办公桌前,手里的圆珠笔在五个指头间来回打转,“先不说我们也就有过两面之缘,我也没有特权让你能在现场出入自如呀。”

    “帮我说两句也不行吗?”罗杰一边讲着电话,一边迈着碎步走向旧校舍,“也不是说非得你来开后门嘛。”

    “不行就是不行。其实重点不在于我想不想帮你,自杀案件又不由我处理,我插手就要犯错误的。”

    “不帮算了。”

    “喂——”张千北还没来得及骂一顿这个没礼貌的小子,听筒里就传来了“嘟嘟”的声音,“搞什么啊。”虽然被没来由的电话给骚扰了一通,但连破两起杀人案的“少年名侦探”要调查的案件,张千北也不想当作没听到。

    他这边放下笔,那边就打开了电脑,回忆着刚刚罗杰说的细节:“新澳中学的廖武桐......今天下午跳楼的,还是说有什么隐情吗?”

    而刚刚被张千北拒绝的罗杰,此刻已经来到了操场旁,稍稍往前看去,便有一条长长的警戒线。这里,几乎是他能靠近现场的极限了。

    现在的地面上已经看不到廖武桐最后的样子,仅仅留存了一滩暗红。

    刚刚还在眼前的人,死了,便彻底没了。

    只是即便感伤,罗杰也知道自己还有不得不做的事。

    罗杰几乎没有来过旧校舍这边,一是因为根本没有过来的必要,二是任何学校只要有这种地方,一定会有闹鬼的传闻。无论怎么相信科学,碰到怪力乱神也还是想敬而远之。

    可是,他来了,廖武桐来了。选择一处僻静的地方自杀是无可厚非,只不过,他绝不可能是自杀的。

    “嗯,暂时没有问题了。”就在罗杰绕着现场周围观察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柱子后传来,“我记得的,放心吧。”

    片刻过后,龙金斗便插着兜,从柱子后缓缓走出来。在与罗杰视线相交的那一瞬间,他不自觉的全身抖动就像是被抓奸而惊慌失措,瞪大了眼睛。

    “是你啊。”不过这种慌张只出现了短短半秒,龙哥又回到了老大般的桀骜,“真晦气。”

    龙哥撂下这句就想走,却没想到罗杰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罗杰直言不讳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全然不顾面前这个人有多热衷于诉诸暴力。

    “关你屁事。”龙哥打开了罗杰横在自己面前的手臂,只给了罗杰一个渐渐远去的背影。

    罗杰看着刚刚被龙哥打到的地方,脸上渐渐展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果然心里藏着秘密啊。”

    被龙哥甩掉了的罗杰没有继续纠缠,比起去撬一张撬不开的嘴,他此刻还有甚至比起调查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然而在罗杰一步步走向校外的时候,他丝毫没注意到身旁的教学楼里,有三双眼睛正紧盯着自己。

    “那个家伙......不会这么巧吧?”

    “要不要做点什么呢?”

    “我们的计划是天衣无缝的,不要做无谓的举动,静观其变就好。”

    毫不知情的罗杰穿过了街道拐角车来车往的十字路口,人流也渐渐稀疏起来。踩着湿滑的石板,罗杰慢慢走进狭窄的小巷,深入片刻,便来到了一扇小门前。

    透过门上的玻璃望去,店内发黄的灯光照亮了空无一人的过道,两边的架子整整齐齐陈列着来自不同时空的专辑唱片。

    罗杰推门而入,响起的清脆风铃声招来了穿着吊带裤的灰发男人。看清了罗杰的脸后,他脸上的表情就好似终于等来了自己期待已久的快递,欣喜又紧张。

    “请你务必告诉我你不只是来拿你预购的那张专辑的,我今天可还没开张呢。”男人苦笑着站到了柜台后,期待着罗杰能去货架前逛一圈。

    只是今天的罗杰甚至没有多往那边看一眼,他走向柜台,拿出了那两张一直放在口袋里的兑换券。

    “抱歉,今天我拿了专辑就得走。”

    意料之外的数量放大了老板的瞳孔,他拿起两张券,朝罗杰问道:“你是廖武桐的朋友?我从没见你们一起来过。”

    “你怎么知道这是廖武桐的兑换券?”

    “因为我们店里就卖出了两张。”老板的苦笑里饱含无奈,“而且除了你和他,我也再没遇到过那么喜欢‘B&G’的人了。你帮我跟他说一声,我找不到他要的那张海报,我这是唱片店。”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罗杰低着头看向桌上磨损出的纹路,哪怕它们毫无规律,没有形状,他还是让自己的意识陷了进去。只有这样,他才能轻松地说出那几个字,“他今天去世了。”

    老板骤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甚至连嘴都张不开。他眼里闪过的落寞,远不是失去了一个常客那么简单。

    “所以......”在长久的静默之后,老板同样也低着头,问道,“他是怎么去世的?”

    “可能是跳楼。”

    “不可能!”即便罗杰说出了违心的答案,他也没预料到老板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他绝不是一个会去自杀的人。他的眼里有,有那种对生活的热情!而且这张专辑他期待好久了,怎么会在马上拿到它的这一天自杀呢?”

    老板的话道出了罗杰内心的想法,可这份认同反而让罗杰的嘴角愈发向下。他咬着牙,向老板伸出了右手,说:“把专辑给我就好。”

    “啊,嗷,嗯。”老板愣愣地将两张专辑装进袋子,有些迟疑地交到了罗杰手上。他感觉自己该对面前这个孩子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接过专辑的罗杰微微点了个头,便转身夺门而出,一口气冲回到了大马路边,回到了人流当中。

    一路上,廖武桐的脸时不时就会出现在罗杰的面前,还在不停重复着那句话——“没事没事”。

    直到罗杰到了家,进了自己的房间,廖武桐还是在他的脑子里,久久挥之不去。

    “对不起......”罗杰打开自己的那张专辑,将光盘放进了CD机里。当吉他的前奏在喇叭里响起,罗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这张廖武桐生前所期待的专辑,只能由他来听完。

    不知不觉间,罗杰已经置身梦境,可即便已经逃进了梦里,那四个字也没有放过他,“没事没事”。

    忽然,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响起,罗杰缓缓睁开眼,恍然间,窗外已是黑天。他接起手机,沙哑地应道:“喂?”

    “罗杰,今天晚上九点,来我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