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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第四世:景襄王(三)

    在屋里随便寻了处地方,夜君策变出一张软塌躺了上去。

    此时,略有些寒凉的月光透过窗户与屏风打落在夜君策脸上,让她眼中的悲伤和痛苦悉数敞露在光下。

    她原以为,只要璟蓦出生在富贵人家,纵使他没有双腿,那这了了百年也能轻易过去,可是,她似乎高估了人性,没有双腿的皇子就像没有羽翅的雄鹰,从出生起便注定跌落悬崖。

    不知过了多久,夜君策听到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天生警惕的她立刻以术法点上烛火,可等屋里敞亮时,她又尴尬的转开了头,因为,莫云景正拿着尿壶,神色凝重的看着她,他要做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呃……那个,我出去赏赏月,赏赏月,呵呵……”夜君策揉着脖颈,尴尬的出门。

    等屋里只剩莫云景一人时,他才表情破防的松开尿壶,然后像受气小媳妇似的掐紧被子,他怎么就忘了,今夜伴他的是夜君策,而不是那个睡得跟死猪似的福公公。

    出于尴尬,夜君策干脆在院子里做起了园林工,等她再回房间时,莫云景已经像没事人一样睡了过去。

    叹了口气,她挥手熄灭蜡烛,可等她站在软塌旁边时,却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坐下,于是,她复转身走到莫云景床边。

    借着银白的月光,她能清晰的看清莫云景的脸部轮廓,这张脸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温情,只是,她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了。

    渐渐的,她俯下身,将脸颊贴到莫云景脸上蹭了蹭,不久之后,她毅然决然的起身离开,她很怕自己再次沉溺于过去。

    而在她转身之际,莫云景慢慢睁开双眼,细看下,他的眼里有茫然,还有不易察觉的克制。

    翌日,夜君策早早起来给莫云景换好了衣服,连洗漱的水都一应备齐了。

    “夜姑娘,你真的不必这么做。”莫云景看着面前的洗脸水道。

    夜君策坐到一旁,“可我想这么做,不过……”想到昨晚,她确实觉得男女有别四个字是有道理的。

    “云景小乖乖,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说完,她毫不避讳的消失在屋内,也不管莫云景怎么想她。

    距皇城一千里外的蛮荒之地有一个古老的野人部族,这里的人好饮生血,更好吃生肉,而每逢六月一日,野人部族都会祈求上苍护佑,从族里选出一人当祭祀品献祭于天。

    “啊啊啊啊——!不要杀我啊!不要杀我。”福公公躺在祭台上,瞪大眼珠,十分惊恐的看着立于自己上方的、摇摇欲坠的石斧,这石斧极为粗糙,要是砍在脖子上,他绝对会在痛苦中挣扎一会再死去。

    然,就在石斧落下的刹那,福公公离奇的消失了。

    部族角落里,夜君策伸脚踢了踢紧闭双眼的福公公,“喂,起来了。”

    慢慢的,福公公睁开双眼,他赶紧摸摸自己脑袋和脖颈,然后使劲掐了下自己的胳膊,“我没死,杂家没死,杂家没死,哈哈哈。”

    “是,你是没死,但你也快死了。”夜君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啊!鬼,鬼!”福公公吓得连连后退,随后,他反应过来,“不,不对,鬼怕阳光,你不是鬼。”

    夜君策咧着嘴朝他笑了一下,“你想活命吗?”

    福公公赶紧点头,“想,想,求女侠救我一命。”他赶紧爬到夜君策脚边,逼得夜君策不得不避开他。

    她抱着双臂,靠在一旁的枯树上,“我可救不了你,你的命全在于你家王爷的一句话,他要是同意救你,那我便救你,可他要是不同意,那,那张祭祀台就是你最终的归处。”她示意福公公看他躺过的祭祀台。

    福公公心死了,皇城离这可有几千里,他就算走一辈子也走不到皇城啊,“哎呦~我的姑奶奶,小的可怎么见我家王爷啊,你要是想要小的死,何至于用这种方法折腾小的啊。”

    “闭眼。”夜君策道。

    “啊?啊。”福公公老老实实的闭上眼睛,下一秒,他身下跪的地方就是他住了十几年的木质小院。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哈哈哈,我回来了。”他欣喜地不能自抑。

    看他这副模样,夜君策忍不住咳了两声来提醒他。

    “哦。”福公公赶紧爬到莫云景身前,拽着他的衣摆哀求道,“王爷,王爷,求您救救小的吧,只要您不将小的送去祭祀,小的做牛做马也要回报您啊,王爷~”说着,他激动的把脸都贴到莫云景腿上。

    此刻,莫云景双手无处摆放,看福公公这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模样,他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被福公公弄脏了。

    夜君策好笑的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这样有情绪的莫云景才算是活人嘛,先前那个只能算是行尸走肉。

    “你,你先起来。”莫云景嫌弃的说。

    “不,小的不起来,除非您饶过小的。”他死抱住莫云景,说什么都不起来。

    莫云景已经忍到极致了,他握着拳头,咬牙道,“你,下去洗干净自己,然后给本王弄好洗澡水,本王要洗澡。”

    福公公懵呼呼的抬头看看他,然后又转头看看夜君策。

    “还不快去,你还想回祭祀台躺着啊。”夜君策开口。

    “是是,小的这就去,小的这就去。”福公公赶紧跑出去。

    等屋里只剩她跟莫云景两人时,夜君策才按捺不住地笑出声,刚刚隐忍怒气的莫云景太可爱了,简直就是璟蓦的翻版嘛。

    瞪了她一眼,莫云景转着轱辘转过身去,这个女人太可恶了,方才他丢人的一面全被她瞧见了。

    “哎呀,别生气嘛,你刚刚很可爱啊。”夜君策推着他走到院里。

    莫云景一副脸幽怨的坐在轮椅上,可等他看到了院里的场景,他脸上的幽怨哪里还存在呢。

    今日的院落与昨日的根本不同,那棵原本遮天蔽日的大树此刻已然被挪至了墙根,而它原来存在的地方赫然摆放了一张石桌与石椅,此刻,沁人心脾的阳光微微洒下,倒让这处院落充满了静谧与美好。

    夜君策将他推到石桌旁,给他倒了杯茶,问,“喜欢吗?这样,你以后便可以在院中晒太阳了。”

    莫云景拿起茶,敛住情绪的点点头,但夜君策知道,他很喜欢。

    午时过后,天上略微刮起细风,中空上斗大的太阳此时掩起了侵略的光芒,令一切景物都变得舒适起来。

    取下风筝,夜君策推着莫云景出了门。

    山巅上,勇猛却又温暖的风无情的拍打着二人,若不是要开导莫云景,夜君策万万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拴好风筝,夜君策将线递给莫云景,然后便任由风筝耷拉在地上,一阵风吹过,那架耷拉在地上的风筝慢慢被吹走,直到它被吹向了崖底,然而,下一秒,那架本该跌落谷底的风筝却飘飘然的飞向了天际。

    “有时,顺境不应忘始忘终,逆境不应悲己怨天,而绝境方能逢到生机。”夜君策看着高高在天的风筝说。

    莫云景顿了一下,“是啊。”

    看莫云景陷入了沉思,夜君策知道他将道理往心里去了。

    突然,那根拴着风筝的线断了。

    “我去帮你拿回来。”夜君策道。

    莫云景拉住她,“不必了,它虽没有生命,但它也要有自己的自由。”

    “好,那我便听云景的,让它去寻找属于自己的自由。”她笑盈盈的望着他,直到他不好意思的垂下脑袋。

    在山头上坐了一会,夜君策直接带莫云景回了小院。

    “哎呦,王爷,夜姑娘,你们回来啦,快,屋里我已备好了饭菜。”福公公赶紧甩着拂尘迎出来。

    估计是被祭祀的事吓怕了,回到皇城的福公公尤其的尽心尽职,连莫云景吃饭,他都要好好的守在一旁。

    “福公公,一起坐下来吃啊。”夜君策道。

    “不不不,小的哪敢同主子一桌。”

    “坐下吧。”莫云景开口。

    “诶”了一声,福公公赶紧放下拂尘坐到椅子上。

    夜君策看了这两个人一眼,然后继续埋头吃斋饭。

    夜晚寂静无声,只有虎头虎脑的蛐蛐趴在角落里鸣叫,踩着这叫声,一道黑色的身影蹑手蹑脚的走出院子。

    前院,几个小和尚正围坐在一起煮野鸡吃,飘逸的肉香从油滋滋的汤里慢慢飘出,让整个前院都变得神圣起来。

    “来啦。”看见福公公,那几个小和尚转过头来打了声招呼。

    “是啊,伺候那个残废真不容易,夜深了,杂家终于能出来吃口荤的了。”福公公一脸不满的坐在地上。

    “嗐,你就再忍会吧,很快,你就能解脱了。”

    “这话怎么说的?”福公公心里咯噔一下。

    小和尚眼睛转了一下,道:“还不都是宫里的那些事么,哪天天一变,咱们保不齐就可以解脱了。”

    福公公点点头,对着鸡汤喝了一口。

    等他们聚完各自散去时,福公公独留下来打扫炖汤的痕迹。

    “咯吱——咯吱——”有节奏的踩雪声让他抬头看向来人。“

    “夜,夜姑娘。”他深感恐惧的看着夜君策。

    “你不必紧张,只要是为了他好,我可以装作没发现今日之事。”透过福公公的表情,她知道他并无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