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各自的立场
冒险者协会的宗旨是：消灭邪恶，守护正义。
听起来非常天真，对吗？有时候，我也觉得这话蠢得简直犹如儿戏。
正义和邪恶的标准是模糊的。当我们的国王高呼：“精灵们是叛徒，是邪恶的化身”时，冒险者们挥起手中的剑，砍向落难的精灵族平民，这究竟是正义，还是邪恶？
这样看起来，冒险者们似乎是可悲的。
但其实不然。
协会的宗旨并没有什么错，错的是冒险者们自己。
协会并没有像特调局那样要求成员们宣誓效忠于国王；更没有如宫廷亲卫队一般号称要“为国王洒尽最后一滴血”。
冒险者们应该自己去判断正义和邪恶，而不是把自己的大脑取出来，送到别人手里，请别人替你得出结论。
在我还是冒险者的那会，协会里的一些成员，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
所以，冒险者协会的立场其实是非常难以捉摸的，就像刚才那根牙签的处境一样。
每个人对正义的理解都有所不同，所以当他们都为了贯彻自己的正义而捏住同一根牙签时，谁也不知道那根牙签究竟会被带去哪里。
但至少，与特调局的那帮行尸走肉不同，冒险者们还有希望。
至于反抗军，他们的目的就相对简单、清晰很多：
终结国王的独裁统治！
在王国现行的体制下，我们虽然有议会、有民主投票，但通过这些机构和程序所形成的决议，都只能被称作是《提案》。
虽然在大部分一般性事务上，《提案》都可以直接视为最终的决策，但在真正的重大事项面前，国王和王室还是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
这其中的问题在于，王室那些养尊处优的权贵，根本无法真正体察到普通民众的感受。有的当权贵族只凭自己的好恶办事，位居其下者则深受其害。
有一个很简单的例子：
在精灵们的政变以失败告终之后，议会所给出的《提案》是，流放和驱逐所有处于“第一层”和“第二层”的精灵——也就是光明精灵，和水火风土四大元素精灵。
这其实是个还算合理的处置。因为在精灵族森严的等级制度下，出身“第三层”的下等精灵一般都是无法担任要职的平民，对他们一律以“通敌罪”论处，未免滑稽。
而且，下等精灵也不像中上层的精灵那样重视自己的血统，与人类族群融合的程度相对较高。把无谓的刑罚施加到他们身上，也会不可避免地对部分人类造成伤害。
但是，这个《提案》在上交国王之后，遭到了国王的否决，被勒令修改。
在修改后的最终决议里，全体精灵族都成为了种族清洗的对象。
日冕教会的教皇甚至公开宣称，精灵是一个狡诈而污秽的种族，教会将开除所有精灵族信徒的教籍，并禁止精灵入教。
这件事情让我意识到，所谓的议会不过是国王的傀儡，在这个国家，所有人都是王室的奴隶，所谓的自由根本不可能存在。
对精灵族进行清洗的法令是在十五年前实行的，那时候，我还只是个无所建树的普通冒险者。
我当时接到的任务，就是配合军方缉捕和收押精灵。
我们抓到的，绝大多数都是位居“第三层”的下等精灵。因为上等精灵们消息灵通，政变失败后，有所准备的他们第一时间便踏上了逃亡之旅。
可下等精灵们不同，他们大多数并不清楚上层发生的变故，有的即便知晓，也不认为清洗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更何况，他们当中的一部分，还和人类组建成了家庭——要知道，割舍亲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对下等精灵的血腥清洗和无理奴役，在人类当中引起了巨大的反响。抗议的声潮一浪高过一浪，反抗军就是在这个时期，初具雏形的。
所以，反抗军最终想要实现的目标，就是迫使国王交出权力，让议会掌握实权——至少我个人是这样认为的。
当然，我们反抗军对于自己的实力，也有比较清晰的认识。我们不可能，也没有能力去和所有的官方组织相对抗。我们真正的敌人，只有直属于王室的特调局、宫廷亲卫队，还有个别完全倒向皇室一边的军方高层。
至于冒险者协会和教会，我们其实是希望尽量避免与他们发生冲突的。但很多时候，事情的发展都不会尽遂人愿。
…………
“我的答案，大体上就是这些，有什么疑问吗？”
唐恩结束了叙述，望着面前的卢森和司剑，说道。
“我有一个问题，”司剑像个认真听讲的学生般举手道，“国王为什么要否决掉议会的提案，对全体精灵进行清洗呢？作为执政者，他应该明白，这对他的统治并无帮助。”
唐恩道：“没人知道他的真实想法。我个人认为，他或许只是想要公报私仇。”
“公报私仇？”
唐恩点了点头：“精灵族发动的政变虽然以失败告终，但人类也蒙受了一定的损失。最受国王疼爱的一位小王子，就在这次事件的遇难者名单之内。”
“可按您的说法，不是他们自己步步相逼，才导致精灵族走上了绝路吗？实际上，真正害死那位王子的，应该是国王自己才对。”
“道理或许是这样，但没有哪个当事人真会这么想吧。”唐恩有些感慨地说道。
“为了宣泄自己的痛苦，就把更加剧烈的痛苦大肆施加到其他人身上，或许我们人类，才是比精灵更加自诩高贵的物种……”
说着，司剑眯起了眼睛，眼神里似乎带着些轻蔑与愤怒。
“虽然我很不愿意这么说，但我必须提醒你：以上这些，只是我个人所确信的“真相”，未必就是真切的事实。如果你去询问一位日冕教会的神职人员，在很多的问题上，他必定会给出截然不同的答案。”唐恩给出了适时的提醒。
“我有些奇怪，对于你们来说，”卢森忽然插话道，“司剑他能站在你们的立场上，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为什么要强调你说的未必正确？”
唐恩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因为他拥有力量，比我强大得多的力量。拥有越大力量的人，一旦立场错误，就容易带来越大的不幸。假如我向他传递的信息是错误的，那我也必须承担相应的罪责……所以，就把那番话当做是我的‘免责声明’吧。”
听到这里，司剑的脑海里蓦然回响起了余烬曾对他说过的话：
“有能力而方向错误的人，比没有能力而方向正确的人，更难抵达自己的目标……”
正思索间，司剑忽有所感，他站起身来，再次诚恳地对唐恩道：“感谢您的解答，我想，我也是时候该告辞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取出一块刻着一个剑形图案的小木牌，放进了唐恩手里。
“这是……”
“为答案所支付的报酬。我想，您以后或许还会有遇到麻烦时候，当这块木牌被火焰覆盖时，我就会感应到它的存在。只要相距不算太远，我定会为您提供必要的帮助。”
说完，他对客厅内的二人微微颔首致意，随后，便如凭空消失般，不见了影踪。
听起来非常天真，对吗？有时候，我也觉得这话蠢得简直犹如儿戏。
正义和邪恶的标准是模糊的。当我们的国王高呼：“精灵们是叛徒，是邪恶的化身”时，冒险者们挥起手中的剑，砍向落难的精灵族平民，这究竟是正义，还是邪恶？
这样看起来，冒险者们似乎是可悲的。
但其实不然。
协会的宗旨并没有什么错，错的是冒险者们自己。
协会并没有像特调局那样要求成员们宣誓效忠于国王；更没有如宫廷亲卫队一般号称要“为国王洒尽最后一滴血”。
冒险者们应该自己去判断正义和邪恶，而不是把自己的大脑取出来，送到别人手里，请别人替你得出结论。
在我还是冒险者的那会，协会里的一些成员，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
所以，冒险者协会的立场其实是非常难以捉摸的，就像刚才那根牙签的处境一样。
每个人对正义的理解都有所不同，所以当他们都为了贯彻自己的正义而捏住同一根牙签时，谁也不知道那根牙签究竟会被带去哪里。
但至少，与特调局的那帮行尸走肉不同，冒险者们还有希望。
至于反抗军，他们的目的就相对简单、清晰很多：
终结国王的独裁统治！
在王国现行的体制下，我们虽然有议会、有民主投票，但通过这些机构和程序所形成的决议，都只能被称作是《提案》。
虽然在大部分一般性事务上，《提案》都可以直接视为最终的决策，但在真正的重大事项面前，国王和王室还是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
这其中的问题在于，王室那些养尊处优的权贵，根本无法真正体察到普通民众的感受。有的当权贵族只凭自己的好恶办事，位居其下者则深受其害。
有一个很简单的例子：
在精灵们的政变以失败告终之后，议会所给出的《提案》是，流放和驱逐所有处于“第一层”和“第二层”的精灵——也就是光明精灵，和水火风土四大元素精灵。
这其实是个还算合理的处置。因为在精灵族森严的等级制度下，出身“第三层”的下等精灵一般都是无法担任要职的平民，对他们一律以“通敌罪”论处，未免滑稽。
而且，下等精灵也不像中上层的精灵那样重视自己的血统，与人类族群融合的程度相对较高。把无谓的刑罚施加到他们身上，也会不可避免地对部分人类造成伤害。
但是，这个《提案》在上交国王之后，遭到了国王的否决，被勒令修改。
在修改后的最终决议里，全体精灵族都成为了种族清洗的对象。
日冕教会的教皇甚至公开宣称，精灵是一个狡诈而污秽的种族，教会将开除所有精灵族信徒的教籍，并禁止精灵入教。
这件事情让我意识到，所谓的议会不过是国王的傀儡，在这个国家，所有人都是王室的奴隶，所谓的自由根本不可能存在。
对精灵族进行清洗的法令是在十五年前实行的，那时候，我还只是个无所建树的普通冒险者。
我当时接到的任务，就是配合军方缉捕和收押精灵。
我们抓到的，绝大多数都是位居“第三层”的下等精灵。因为上等精灵们消息灵通，政变失败后，有所准备的他们第一时间便踏上了逃亡之旅。
可下等精灵们不同，他们大多数并不清楚上层发生的变故，有的即便知晓，也不认为清洗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更何况，他们当中的一部分，还和人类组建成了家庭——要知道，割舍亲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对下等精灵的血腥清洗和无理奴役，在人类当中引起了巨大的反响。抗议的声潮一浪高过一浪，反抗军就是在这个时期，初具雏形的。
所以，反抗军最终想要实现的目标，就是迫使国王交出权力，让议会掌握实权——至少我个人是这样认为的。
当然，我们反抗军对于自己的实力，也有比较清晰的认识。我们不可能，也没有能力去和所有的官方组织相对抗。我们真正的敌人，只有直属于王室的特调局、宫廷亲卫队，还有个别完全倒向皇室一边的军方高层。
至于冒险者协会和教会，我们其实是希望尽量避免与他们发生冲突的。但很多时候，事情的发展都不会尽遂人愿。
…………
“我的答案，大体上就是这些，有什么疑问吗？”
唐恩结束了叙述，望着面前的卢森和司剑，说道。
“我有一个问题，”司剑像个认真听讲的学生般举手道，“国王为什么要否决掉议会的提案，对全体精灵进行清洗呢？作为执政者，他应该明白，这对他的统治并无帮助。”
唐恩道：“没人知道他的真实想法。我个人认为，他或许只是想要公报私仇。”
“公报私仇？”
唐恩点了点头：“精灵族发动的政变虽然以失败告终，但人类也蒙受了一定的损失。最受国王疼爱的一位小王子，就在这次事件的遇难者名单之内。”
“可按您的说法，不是他们自己步步相逼，才导致精灵族走上了绝路吗？实际上，真正害死那位王子的，应该是国王自己才对。”
“道理或许是这样，但没有哪个当事人真会这么想吧。”唐恩有些感慨地说道。
“为了宣泄自己的痛苦，就把更加剧烈的痛苦大肆施加到其他人身上，或许我们人类，才是比精灵更加自诩高贵的物种……”
说着，司剑眯起了眼睛，眼神里似乎带着些轻蔑与愤怒。
“虽然我很不愿意这么说，但我必须提醒你：以上这些，只是我个人所确信的“真相”，未必就是真切的事实。如果你去询问一位日冕教会的神职人员，在很多的问题上，他必定会给出截然不同的答案。”唐恩给出了适时的提醒。
“我有些奇怪，对于你们来说，”卢森忽然插话道，“司剑他能站在你们的立场上，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为什么要强调你说的未必正确？”
唐恩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因为他拥有力量，比我强大得多的力量。拥有越大力量的人，一旦立场错误，就容易带来越大的不幸。假如我向他传递的信息是错误的，那我也必须承担相应的罪责……所以，就把那番话当做是我的‘免责声明’吧。”
听到这里，司剑的脑海里蓦然回响起了余烬曾对他说过的话：
“有能力而方向错误的人，比没有能力而方向正确的人，更难抵达自己的目标……”
正思索间，司剑忽有所感，他站起身来，再次诚恳地对唐恩道：“感谢您的解答，我想，我也是时候该告辞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取出一块刻着一个剑形图案的小木牌，放进了唐恩手里。
“这是……”
“为答案所支付的报酬。我想，您以后或许还会有遇到麻烦时候，当这块木牌被火焰覆盖时，我就会感应到它的存在。只要相距不算太远，我定会为您提供必要的帮助。”
说完，他对客厅内的二人微微颔首致意，随后，便如凭空消失般，不见了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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