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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随着大三第一学期的即将结束,大家都纷纷开始以各自的方式准备考试。“老康”在陈默他们宿舍里,算是好学的,一般是在考试前一个月出没于图书馆,陈默和刘磊是在考前两个星期才开始行动,邵峰则是考试前两天挑灯夜读,然后带着一脸的悲壮,奔赴考场。由于“老康”学习时间较长,准备也比较充分,于是他的作业,经常成为“原始真迹”在男生之间流传。记得有一次,财务会计留的股权投资作业很难,大家做得很是辛苦,宿舍里只有“老康”一人率先独立完成,于是,“老康”的“正版”,“盗版”和“再版”纷纷流出,各种笔迹的“赝品”层出不穷,“老康”看在心里,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但当他看到同学们对他的“贡献”一字不差,照单全收,甚至据说已经有“女生版”的时候,才知道大事不好,他对刘磊劝诱道:“你还是改两个字吧,要不然老师该看出来了。”刘磊偏偏不买他的帐:“那多麻烦啊,我还得再想。”孙东东万般无奈,只能说:“那你在作业后面加上两行字,就说本作业系个人完成,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此次作业的最终解释权,归于男生楼214号孙东东。”话未说完,宿舍里已乐倒一片。

    考试的逼近,让大家都投入到了一种疯狂学习的状态,宿舍里的气氛,也显得益发紧张和沉重。一天到晚,不是教室就是图书馆,不是财务会计就是管理会计,把脑袋塞得满满的,知识的重压让他们在深夜一路打着晃,踉踉跄跄地回到宿舍,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放倒在床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宿舍熄灯以后,刘磊趴在上铺,半死不活地呻吟道:“我他妈就不明白了,咱们学那么多门会计,有什么用?这三年,咱们学了有十二门会计,十二门啊,打麻将都能凑三桌了!”

    胖子姚光辉估计是饿了,在床上一边咂摸着嘴一边说道:“你将来干的就是这活,让你学你就学吧,那谁,”他“啪啪”地拍着床边的把手,探出头对下铺的孙东东说道:“老康,把你私存的小咸菜给我来一口。”

    孙东东正在半梦半醒之间,突见姚光辉硕大的脑袋从上面探下来,立马惊出一身冷汗,没好气地说道:“你个死胖子!吓死我了!还想着吃,都几点了,没有!”

    姚光辉狞笑着说道:“你敢不交出来?!吃了熊心豹子胆啦?!”说完,他就开始在上铺用他肉山一样的身躯,试图做出一个鲤鱼打挺的动作,这地动山摇的威力一下让孙东东服了软:“慢着慢着!我求求你,你先稳住成吗?那点小咸菜早被你们吃光了,我连点渣都没捞着,不信你问林克。”

    林克在另一边的下铺抽着烟,烟头一明一灭的。一直很活跃,经常以恶毒语言和大家相互攻击以示友好的林克,最近好像话少了很多,刘磊问林克道:“林克,你小子这阵子很沉默啊,憋着努力学习啊,还是被姑娘憋着了?”他刚说完,宿舍里就响起了一阵非人类般的不怀好意的怪笑。

    等笑过之后,林克那边以异常认真的语气说道:“我可能,真的是要好好考虑考虑姑娘的问题。”

    他的话一下激起了大家莫名的兴奋,睡着没睡着的纷纷发表意见:“真的?有情况?谁?哪个班的?姐弟恋还是同性恋?说说说说。”

    林克好像又点了一支烟:“我就是说考虑考虑,看你们这帮家伙这样子,有了能不告诉你们吗?

    陈默笑着道:“看来是真事儿啊,跟大家说说,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啊?”

    林克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低低地断断续续地说道:“其实,咱们班的女生就不错。”

    这更是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谁啊?咱们班谁啊?你丫搞得够隐秘的啊,人家知道了吗?表白了吗?。。。”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只听林克笑骂着道:“睡觉睡觉,再过两天就考试了,你们不睡我可是困死了。”大家这才放过林克,各自睡去。但是,陈默在睡得迷迷糊糊之中,好像听见林克,又悄悄地点起了一支烟。

    两天之后,考试开始,连考四天。因为这次考试专业课最多,其中纯英文的外国会计和新修改的财务管理课程,更是难上加难。系老师中的“四大名捕”和学生中的“四大名补”也纷纷上阵,执行考试纪律之严格,实行考试抄袭之疯狂,都是盛况空前的,陈默他们班在这次考试中损失惨重,被杀得尸横遍野,班主任老詹不忍心看他们这副惨样,终于出手力挽狂澜,陈默他们宿舍每个人,都有被老詹带到专业课老师那里的经历,老詹挨个对各科老师陪着笑脸婉言相劝,其言辞凿凿,十分恳切,目的就是让专业课老师放他们一马。老詹后来说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要实现他开学时,对他们会计三班每一个人的诺言:“你们到了这个学校,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要让你们,一个不少的离开这个学校,我不能让你们任何一个人掉队。”

    记得顾野跟着老詹,那天晚上从管理会计老师那里回来后,久久不愿说话,他说看着老詹给自己求情,那样子就像自己的父母去央求别人一样,心里那个难受啊,就别提了。他说得对得起自己的父母,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老詹,真的要好好学习了,等到出了校门那一天,谁还这么护着你?我们,要想一些和玩,和踢足球,和爱情,不一样的东西了。

    可是考试一结束,宿舍里又重新回到了原先嬉笑怒骂,肆意欢乐的日子,大家脑子想着的,都是如何度过这个寒假,每天都有人忙乱地和各个宿舍打着招呼,拎着行李,急匆匆地赶往车站,整个宿舍楼里,弥漫着一种史泰龙的电影胜利大逃亡的气氛,又如同听说解放军已经横渡长江的南京总统府,处处一片狼藉,破书本啤酒瓶烂皮鞋各种垃圾遍地都是,如果你是每天跨过这样一堆垃圾去上课下课,再看着对面宿舍老哥独自对着镜子,挤着脸上的粉刺,估计你也早经已归心似箭了。

    陈默在图书馆,一直在读他的《第22条军规》,等他下午回到宿舍,屋里已经空无一人了。原先吵吵闹闹的宿舍,一下变得空空荡荡,静得好像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席卷而过的北风,把糊窗户的报纸打得噼里啪啦直响,他静静地坐在床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太想走。

    等到陈默慢慢收拾好东西,锁好门,沿着同样空荡荡的楼道走过去,稀稀落落的人声,偶尔,会从各个宿舍里的门里传来,他听着自己的脚步声,慢慢走到宿舍楼的门口。他抬眼看了一下,无边无际灰暗阴沉的天空中,翻卷着无边无际灰暗阴沉的云,一片一片晶莹的雪花,静静地慢慢飘下,覆盖了上午还是晴朗喧闹的校园,转眼之间,陈默的眼前,已经是一片灰暗银白的世界。

    陈默走出校门,往车站走去。呼吸着甘冽微冷的空气,脚下的新雪,发出清脆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很多同学上午都已经先走了,而现在的63路站台上,空无一人。陈默紧紧自己的背包,站到站牌下,他望着公共汽车驶来的方向,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捉摸不定的风,卷着雪花,肆虐地到处飞舞,雪,好像越下越大了。陈默默默地站着,默默地等着,他不着急走,他可以等。

    陈默从背包里拿出随身听,戴好耳机,按下播放键,耳机里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磁带在随身听里,因为电力不足,好像是在很不情愿地转动着,这时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是一首苏芮的《圣诞礼物》。

    看着越下越大的雪,看着四周已经模糊成黑白画面的街景,在瑟瑟的寒风之中,站在破旧的站牌下,听着苏芮的这首歌,陈默感觉自己,也好像变成了一个渐渐模糊的背景,变成了一首歌中,一句让人痛彻心扉或是无言以对的歌词。

    陈默在雪中听着歌,慢慢把头转向了学校的大门,他想:“如果琥珀,穿着她红色的羽绒服走出来,如果,她现在站到自己面前,我会不会,想再次牵起她的手?就像,这首歌里唱的那样,‘信中你说你身在远处,那里的冬天雪花飞舞,你问我现在是否还是幸福,是否也能享受孤独。就让我拥有,今夜的幸福?’”。

    一辆又一辆的公共汽车,沿着泥泞湿滑的道路艰难地开到这里,然后更艰难地开走了,陈默,背对着公共汽车,呆呆地注视着学校的门口,雪落满了他的全身,时间,好像只过了一会儿,又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了。

    陈默和陆秋怡在一起,是寒假之后的那个春天。

    那天晚上,陈默从图书馆回来,正准备回宿舍,忽然想起顾野的女朋友晚上来宿舍看他,两个人现在肯定正在卿卿我我,他不想现在回去,坏了人家的好事,于是就背着包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四处溜达,Z大很小,转眼陈默就走到了学校的操场,他慢慢走上看台,坐在台阶上,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看着看台下面的操场。操场上有跑步的,有坐在草地上喝着啤酒聊天的,有手牵着手溜达的,三月的微风轻柔地吹在脸上,好像是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抚过自己的额头。他抬起头,透过操场外边小道上,那一排排高大挺拔的柳树,透过那随风曼妙起舞的柳枝,依稀看见天边一轮微黄的月亮。他一直看着月亮慢慢升起,把银辉洒满整个操场。

    陈默不知道呆了多久,正准备起身回宿舍,忽然看见,一个人沿着台阶走了上来,那轻快的步子和高挑的身材,让陈默蓦然心头一动。那个人看见陈默以后,在黑暗中,她好像笑了起来。

    陆秋怡走到陈默坐着的台阶旁边,和他并排坐下,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只听陆秋怡轻轻说道:“我去你宿舍找你,他们说你还没有回,我想图书馆已经关门了,就想,你可能到这儿来了。”

    “顾野女朋友过来了,我不想回去太早,他们难得见一面。”

    陆秋怡好像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她穿着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衬衫。没系扣子,衬衫里是一件白得耀眼的短袖T恤,在黑暗里,像耀眼的青春一样,闪闪发光。

    陈默仔细地看了她一眼,话里有话地笑着说道:“你今天隐形眼镜还是只戴了一个?”

    陆秋怡也看着他会心地笑了起来,说道:“去,自从上次之后,我就都戴上了,你就不盼我点儿好?”

    陆秋怡的千度近视,可能是学渣陈默面对她时唯一能自豪的地方。虽然陈默也有近视,但远不及陆秋怡的程度,而且由于陆秋怡是运动员,早早就戴上了隐形眼镜,可是她总觉得两只隐形戴来戴去很麻烦,为了省事,有一次晚上和陈默出去散步,只戴了一只隐形眼镜,结果,两个人走路回来时,她一个没看清,差点撞到树上,当时陈默知道原因以后,还取笑她说:“黑夜给了你黑色的眼睛,你却用它寻找大树。”

    两个人笑过之后,好像又没有什么话说了,只是静静地并排坐着,听着风声轻轻掠过树梢,这时,陆秋怡忽然指着天上的月亮,大声道:“天啊,今天的月亮好大好圆。”

    “嗯,今天不是十五就是十六。”陈默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道。

    陆秋怡看着月亮,看了一会儿,突然她回过头,没头没尾地对陈默说了一句:“我认为你说的,可能有些道理。”

    陈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有道理?”

    “你的话。”

    “什么话?”

    “就是你说过的话。”

    “哪句?”

    陆秋怡好像有点生气了,不说话了。

    陈默的心跳真的开始加速了,他试探地说道:“是说,我的身高还行,那句吗?”

    陆秋怡撅着嘴支着下巴看着月亮,对陈默的问话完全没有回答的意思。

    陈默有点不知所措,他刚想再说点什么,把自己刚才的自作多情掩饰过去,只见陆秋怡一下子站了起来,看着月亮说道:“今天下午一直训练,又在这里呆了半天,我都有点饿了。”

    陈默连忙说道:“那去小食堂吧,好久没去了,还挺想那里的小馄饨的,听说还新增了汤包。”

    陆秋怡白了他一眼,说道:“吃货一个。”

    陈默马上做无辜状:“又不是我说饿了的。”

    陆秋怡看着他笑了起来,在月光下,她如水的笑容,如同一个落入凡间的天使。

    他们并肩走下台阶,在走到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陈默听见陆秋怡轻声地说道:“你说对了,就是这句话。”

    她径直走了下去,留下一个陈默,呆呆地站在那里。

    等坐到小食堂,两个人吃着,还被刚才陆秋怡的回答,冲击得有些头脑不清醒的陈默,逐渐清醒过来,他清了清嗓子,想确认一下刚才的情况是不是自己认为的那种情况,看了一眼对面的陆秋怡之后,他小心翼翼地说道:“如果你觉得我说的对,那你觉得我。。。?

    陆秋怡看也没有看他,只是盯着他碗里还剩下的半碗馄饨,说道:“你还吃吗?不吃给我。”

    陈默赶紧把碗端过去,连声说道:“都给你,都给你,我吃不下了。”

    陆秋怡看着陈默碗里的馄饨,这时才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以后,不管什么时候,我想吃你的,你都得给我。”

    陈默想说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里,只剩下点头的份了。

    吃完饭,陈默拿起书包,说道:“我送你回宿舍。”

    陆秋怡点点头,和陈默并肩走出食堂,向宿舍走去。路上,陈默试着伸出自己的左手,去抓陆秋怡的手,她的手指细长有力,但在陈默的掌中,却有着一种令人惊讶的柔软,她的手也很温暖,但刚刚碰触时,却还有一丝发冷似的微微的颤抖。陈默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直到走到陆秋怡宿舍楼下,他都没有松开。

    陈默一直不知道,他也没有再问过,到底是什么,让陆秋怡经过这样一段疏远之后,最终还能下决心和他走到一起。他只是想,也许在爱情中,总会有一些看似无关紧要却又必须存在的事物,也许是那个温暖的春天,也许是那阵轻轻的晚风,或者是那一轮,如同张爱玲,微黄晕散的圆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