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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清晨的深州月台出奇的安静,在这样的季节,也显得出奇的冷。平行的月台之间,飘团了一缕雾气,久久不散去,隋晶鑫从小对于月台送人这种事情,就非常的排斥。嘈杂喧闹的月台,每一个送别的人们都在各自忙活着什么,放佛自己忙碌生活的集中爆发地点,也许,人们用不停歇的忙碌,来掩盖自己的伤感。待到火车开动的时刻,几乎每个人都会停止手里的忙碌,希望的,或失落的,望向一个地方,身体感受着列车的缓缓行进,心里升起的万千情绪,眼里拼命要记住的每个风景。

    嶂抱本来打算一声不响地默默离开,但是早上走出旅馆的时候,他看到隋晶鑫在楼下靠窗的沙发上安静地等他,便心软了。她应该是一夜未眠。俩人对视了一会儿,隋晶鑫要帮他拉行李箱,被嶂抱一扭身拒绝了。

    出租车上俩人缄口不言,气氛冷的凝固起来,隋晶鑫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掏出一个鼓鼓的信封,里面是嶂抱上次给她的钞票,此刻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嶂抱看了一眼信封,面无表情的说,“你留着吧,这几天也麻烦你了,就算朋友,也得有所表示,何况现在连朋友都不是了。”

    隋晶鑫听到后半句,心里苦苦的,她有些责怪自己,嶂抱万水千山地来寻一份爱情的结果,她却这样负了他。

    临上车的时刻,嶂抱深吸了口气,眼睛里蓄满了泪,努力地框住,他迟疑了一下,最终给了隋晶鑫一个紧紧的拥抱,隋晶鑫被这一抱,差点塌陷了,如果不是火车鸣笛催促,她怕是要改变心意,将嶂抱留下来。

    于是一段感情就这样落幕了。

    隋晶鑫所在的女子监狱里,最近进来个新人,高高的个子,单薄如纸的身材,苍白面色,淡的几乎不见的眉眼,男孩子一样的短发,忧郁的神色。隋晶鑫第一眼看到她就呆住了,如果不是女子监狱,她还以为是嶂抱也进来了,她有时候在吃饭劳动的瞬间看见那女孩的脸,会恍惚一下,似乎那一年嶂抱的泪流满面又将她击中了。

    送走嶂抱的第三天,隋晶鑫接到了一个电话,嶂抱在电话的另外一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哽着声音说:“鑫,我回来的时候,发现有一本书落在你那里了,你有看到吗?”

    隋晶鑫说:“是的,我给你寄去吧?你急用吗?”

    嶂抱:“不,不急。”

    沉默了一会儿

    隋晶鑫:“你,回去以后,还好吗?”

    嶂抱:“不好,怎么会好?”

    隋晶鑫跟着难受。

    嶂抱吐了口气,继续说“嗨,都过去了,不过呢,回去的车上倒是遇到了一位贵人。你送我上车后,我对着车窗一直流泪,被对面的人看到了,一直安慰我,后面我还随着这个人,在厦门玩了几天,她竟然是大我一届的师姐,现在已经是非常有名的设计师了。最近我在跟着她做项目。”

    隋晶鑫心里酸了一下,但马上说:那,祝贺你!”

    嶂抱:“她也是单身,鑫,你知道男女之间不可能有真友情的,也许,以后,我坚持不住了,会跟她在一起。”

    隋晶鑫没说话,她知道自己没资格吃这个醋。

    嶂抱又叹了口气说:“鑫,我今天打这个电话,是想再问多你一次,我们,还有可能吗?”

    隋晶鑫心如刀绞,她明白,按照嶂抱的清高,能这样低声再去争取,一定让他非常的挣扎。但她也无法忘记在一起的几天里,那些纷纷扰扰。

    嶂抱接着说:“我只是想,我上次去看你,没做好,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言至此,已经哽咽。

    隋晶鑫也随着哭了,嶂抱听到了,在电话那边哭的更加撕心裂肺,继续说:“鑫,我爱你,我真的放不下你,我们从新开始,原谅我。”

    隋晶鑫浑身颤抖,脑子乱了,她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只含混地说:“你给我时间,我要想想。”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自己是否有勇气再和嶂抱和好,这个命题,隋晶鑫想了一夜。他们最幸福的时光,是在网上交流的那段日子,没有见面,彼此留有空间,可以思考,可以喘息。在一起的日子,隋晶鑫的精神被牢牢的把控着,她无法有自己的私心,更不能隐瞒自己的秘密。

    嶂抱所追求的比翼鸟的美好状态,更像是要把两个人套成连体婴儿,更准确地说,是形成一个俄罗斯套娃,隋晶鑫被嶂抱隋时笼罩着,禁锢着,她根本看不到外面的世界。这是一种非常可怕的状态。嶂抱的疑心重重,也是一个巨大的问题,同学的轻轻挑拨,就可以造成嶂抱挥之不去的阴霾,那么,在一起之后的日日夜夜,是否还会有这样的战战兢兢?

    还有,就是隋晶鑫深深的体会到,破镜重圆基本上就是一个笑话,她和戴伟明重圆过,最终难看地收场。她和郑翰也重圆过,还不是闹到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她都可以预见,如果有一天她也尝试和嶂抱重圆,不一定会演绎出怎样的惊天骇浪。隋晶鑫只是希望有一段淡然的,举案齐眉的爱情生活,可现实是这样不济,总是置她于爱情的水火。

    有些话,在心里过了千遍万遍,但要开口说,就如同千斤顶压住了舌头,隋晶鑫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上网跟嶂抱解释清楚。

    几天没见,嶂抱换了一个头像,秋叶纷落的树林里,一个反戴棒球帽的男生背影,手插裤袋,微含脖颈,踏着落叶前行,即便看不到表情,都能感到他的落寞。

    隋晶鑫鼓起勇气,写到:“嶂抱,这几天我想了很久,”

    刚发出去半句话,嶂抱的头像跳动了起来,一行字回复过来:“不用想了,我已经和师姐在一起了,我们可能明年初就结婚!”

    隋晶鑫脑子一阵眩晕,她一时半会儿都判断不出来,嶂抱这是喜讯还是气话,于她而言,还是决定分手的意思也不用再表达了,也许是嶂抱看透了她,抢着把分手宣布出来,不给隋晶鑫任何高高在上的机会。

    隋晶鑫仅存的勇气渐渐散去,她只能回复:“那祝福你!”

    便关上了聊天板,这段承载了多少个温情日夜的感情最终还是结束了,无关对错,只有两个人的心碎。

    隋晶鑫再次陷入了一轮人生的迷茫昏暗期。网络世界就像是一个屏蔽了现实的洞穴,隋晶鑫一头栽进去,沉溺其中。学校的计算机中心有太多回忆,让她如鲠在喉,而且她无疾而终的网恋现在也怕是人尽皆知,所以她开始在校外的网吧停留,有时候一整天,有时候一整夜,父母给予她充裕的生活费,也不过问她的学习,隋晶鑫可以什么都不想,漫无目的地在网上打发空虚的日子。

    转眼就要毕业,宿舍里的同学陆续都在实习岗位表现出色,早出晚归的,隋晶鑫看着身边空空的床位,陷入循环的自我否定中,她也想冲进职场,做一个新鲜的小白领,但是一想到简历,面试,跟形形色色的人礼貌客套,她又泄了气。

    这天晚上她照常在八卦论坛流连忘返,突然聊天板上一条消息引起了她的注意。发信息的人叫寄居蟹,头像是一部闪着光芒的豪车。

    寄居蟹:“晚上好啊?”

    隋晶鑫盯着这个头像有些迷惑,她完全没有印象,然后她去翻看聊天记录,此前空无一物。然后她又查看好友申请,也是自己通过的验证,还是前几天的事情。她是完完全全没有任何记忆自己添加了这位好友。在隋晶鑫犹豫要不要回复的时候,又一条信息发来:“怎么不讲话呢?被吓到了?”

    隋晶鑫被这个油滑的腔调多少有些惹恼了,她直接回复:“我不记得你”

    寄居蟹:“哈哈,我知道,现在认识也不迟呀?”

    隋晶鑫没好气地回:“没兴趣!”

    寄居蟹并没有退缩,继续说:“哈,我知道你的兴趣是什么!”

    隋晶鑫瞳孔扩大了一圈,她把身体坐直,回到:“那你说说?”

    寄居蟹:“你喜欢,八卦和卡通。”

    隋晶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切,女生都喜欢这些吧?”

    寄居蟹继续说:“神秘小说?”

    隋晶鑫的心脏砰了一下,这个还真的被他给猜对了,最近她刚如痴如醉地读完了一个网络小说,是关于平行世界的奇异事件的。

    寄居蟹继续说:“哈,看来我蒙对了,那么让你猜猜你的样子!”

    隋晶鑫挑起眉毛,她开始觉察到这个寄居蟹的不同寻常了。

    寄居蟹:“你是长发,喜欢松松的辫子?”

    隋晶鑫又是一惊,她这几天无心梳洗,都是这样的慵懒风格。

    寄居蟹:“你高高瘦瘦,白白嫩嫩的。”

    隋晶鑫被他的形容词逗笑了,白白嫩嫩像是唐长老在妖精们心中的样子,自己不但性别不对,也并不像一个和尚吧。但实质上她没意识到,嶂抱走后的日子,她很少在户外活动,整晚的熬夜,面色苍白,而且她几乎不吃不喝,精神恍惚,瘦的像个移动的衣架。

    隋晶鑫开始放下对寄居蟹的排斥,饶有兴味的看着他的信息。

    寄居蟹:“好了,不早了,你该回学校了吧,我也该下了。”

    隋晶鑫扫过这句话,开始还觉得温馨舒适,备受关怀,但突然间觉得后背发凉,他说自己该回学校了,这说明,他明确清楚自己是学生,也同时知道自己不在学校上网。想到这里,隋晶鑫毛孔都张大了,她警觉地望向网吧的其他人,左看右看,都不像注意她的人。然后她又翻看了寄居蟹的信息,完全没有任何印象。他究竟是谁?隋晶鑫脑子飞速旋转了很久,也没有一点思路,越是没有答案,越是心里慌乱,这完全超出了她的人生经验了。

    随后的两天里,隋晶鑫脑子里关于寄居蟹的消息挥之不去,她依旧每天沉溺在网吧,却没等到寄居蟹的上线。

    隋晶鑫开始展开漫天猜测,她甚至联想到会不会是戴伟明,但两个人又是完全不同的说话风格。

    隋晶鑫的脑子一团乱麻,在聊天板一通乱点,突然发现嶂抱相册有了更新,她迟疑了一下,还是点进去看了,是嶂抱和一个女生在旅游景点的合影,这个女生就是嶂抱说的学姐吧,很高,几乎与嶂抱比肩,腰细的不可思议,嶂抱环搂的手几乎穿过了她的整个腰腹。

    女生比嶂抱看起来要大一些,或者说是成熟一些,眉眼间散发出洞悉人间的老练。也许是隋晶鑫的敏感,她总觉得,女生从照片探射出来的目光,好像是紧紧盯着自己,眼神里有震慑,也有炫耀,总之,就是相当的不友好。

    隋晶鑫呼了口气,歪头看着这一对做作的才子佳人,突发灵感,在评论区准备打字:“嶂抱,这是你妈妈呀?”

    写完隋晶鑫都笑了出来,这么损一定会把他们气坏的。还没来得及发送,突然看到寄居蟹发来的信息,她赶忙把评论删去,慌张打开寄居蟹的对话框。

    寄居蟹:“嗨,水晶妹妹!”

    隋晶鑫也不想客套,直接问:“请问你是谁?咱们认识吗?”

    寄居蟹发来一个神秘的笑脸,“以前不认识,现在认识也不晚呀!”

    隋晶鑫:“别遮遮掩掩了,再不说,我真的拉黑你了!”

    寄居蟹发来一个惊恐万分的表情,回到:“说,说!我现在就说,皇军饶命!”随即还发了一个下跪的表情。

    隋晶鑫又气又无奈。

    寄居蟹:“我有特异功能,你先别急着删我,看我今天猜的准不准?”

    隋晶鑫太想弄清楚真相,于是回说:“行吧,你猜!”

    寄居蟹:“你今天穿了件米色的外套?白色的裤子和鞋子?”

    隋晶鑫这次真的要吓坐下了,她开始怀疑眼前的电脑有监控设备,她左看右看,反复摆弄,也找不到,急的涨红了脸。

    寄居蟹:“哈哈,脸都红了!”

    隋晶鑫真的要被对面这个神秘人搞抓狂了,她只好狠狠的说:“你再不说我走了!”

    寄居蟹:“别别,稍等我一分钟!”

    隋晶鑫盯着屏幕不知所措,突然间眼前的电脑桌被人丢来了一支红玫瑰。

    隋晶鑫慌忙向后看,丢玫瑰的人坐到了她的身边。

    隋晶鑫定睛打量眼前这个人,完全陌生,中等个头,魁梧身材,将近三十岁的年纪,三六分的发型,还有一份翘在空中,油亮的发胶,嘴角边挂着的邪魅笑容,这男人有种隐隐的村镇气息。

    隋晶鑫不认识这个人,她还在努力回忆他们之间的关联。

    寄居蟹展开一个开阔的微笑,伸出手来,自我介绍:“杜峰,杜甫的杜,山峰的峰!”

    隋晶鑫本能反应的也伸出手去握了一下,她依然在搜寻回忆。

    杜峰压低声音说:都见面了,咱就没必要花网费了,外面聊吧!”

    隋晶鑫不知道怎么办,还是用手拨弄着鼠标。

    杜峰又在聊天板打字:“放心,我不是人贩子,你挑个地方,我坦白一切!”

    隋晶鑫快速的思考了一下,望着窗外充足的阳光,她点头答应了。

    一路同行,杜峰一直笑着,俩人基本没有说话,经过仔细观察,隋晶鑫挑中了一家咖啡店,里面的人不多不少,也没有熟人,她谨慎选了个座位,俩人方才落座。

    杜峰依然笑着:“小姑娘警惕心很强嘛!”

    隋晶鑫:“你搞得神神秘秘的,任何人都会警惕吧!现在可以说了吧?”

    杜峰:“哈,还没点喝的,就开聊呀?这算霸座嘛?”

    隋晶鑫无奈的摇摇头,手指在桌子上敲着。

    杜峰凝神看了一眼,“挺修长的手,可惜了!”

    隋晶鑫很是差异的看了他一眼。

    杜峰:“别误会,我是说,这么漂亮的手,早早患上了鼠标综合症。”

    隋晶鑫反应过来他暗指自己刚才敲桌子的动作,翻了个白眼,说道:“我是在等服务生好吗?”

    一个带领结的男服务生,很识相地快步走来,杜峰指着饮品单,“来一个黑咖啡!给这位小姐。。。你喝什么呢?”

    隋晶鑫听到小姐这个用词非常刺耳,但在安静的咖啡店她又不好发作,面带愠色地说:“我要白咖啡!”

    服务生大概是听出了俩人的不和谐,用眉毛挑出一个看戏的表情,幸灾乐祸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