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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电影是最近热映的一部感情片,隋晶鑫看了一眼海报的演员阵容,还真的有些兴趣。她看了一下电影的梗概,是一个本来幸福的家庭,丈夫事业有成,但是在工作期间遇到一个年轻有活力的女助理,两人发展了一段地下恋情。妻子是一个非常热爱家庭的好女人,在经过一段痛苦的挣扎之后,决定用智慧击退第三者,挽救家庭。

    电影院的观众不多,大红色的皮质座椅,在空调冷风的吹拂下,滑溜溜的冰凉。大屏幕的银光从前方投射在每个人的脸上,像一束链接观众和电影故事的缎带。

    杜峰不停的东张西望,摩挲着座椅的扶手,一边偷偷的瞟向隋晶鑫。这么昂贵的电影票,他期待身边的女友能够兴奋感激。但隋晶鑫是平淡冷漠的,她窝在舒适的皮座椅里,有些懒懒的倦意。她感觉到杜峰在偷瞄她,也不理会,只希望影片不要太枯燥就行。

    随着电影情节的推进,隋晶鑫漫不经心的眼神逐渐聚焦了起来,屏幕的光和她眼睛里的光相互映射着。

    电影的前半段,是女助理对男主的仰慕,热烈的追求。男主从女助理身上感受到久违的青春气息,和自己家庭生活完全不同的清新,他们动情的地点,是在一个布满蓝白色的海岛公寓,海风轻拂,白色的轻薄纱帘在半空中摇曳,似乎在撩拨着两颗心,似有若无靠近的心。

    电影的后半段,是在两个人真正出轨之后,面对的一些列生活难题,男主的尴尬,女助理的坎坷,蓝白的美好开始一地鸡毛,破碎的家庭无法安宁。

    男主爱妻子,说她的手就像自己的手,摸到没有感觉,但伤到他也会疼。他放不下女助理,也觉得自己亏欠对方太多,不能甩手不管。三个人的拥挤爱情,几近窒息,他们以为的单纯感情,被生活的砂纸打磨的支离破碎。

    故事线的每个画面都像探照灯射进了隋晶鑫的心底。她知道,如果当初和戴伟明不分手,也许故事里的悲欢就是她会经历的一切。只是她并不像电影里的女助理那般热恋着戴伟明,她也断然不会不依不饶,死气白里的拖住他要个结果。但是,如果当初她和戴伟明相处的够久呢?如果戴伟明始终如一的温柔逐渐瓦解了她的主见呢?是不是电影的破碎故事也会复制在她的人生里?

    让隋晶鑫失控的,是接近尾声的一个场景,电影里,男主的女儿,练习拉着小提琴,在爸爸拎着行李,要走出家门的一瞬间,突然转头声泪聚下地恳求爸爸不要离开。隋晶鑫哭了,她顿时理解了那天戴伟明狼狈的匆匆离开,因为女儿是父亲永远唯一的珍宝。

    隋晶鑫的眼泪止不住的滴滴答答沿着下巴到锁骨,凉凉的。冷的空气让她身心俱寒,突然她感到抖动的身体有了一个稳定的支撑,是杜锋将她环进了自己的怀抱。

    这是隋晶鑫跟杜锋认识以来,第一次亲密的肢体接触,杜锋的力气很大,肩膀似乎也很宽厚,但是他的动作又有些僵硬,外套的材质也怎么舒服,使得隋晶鑫觉得自己好像卡在一个大而粗燥的帆布里。

    隋晶鑫不经意的脆弱竟然让杜锋无比的沉醉,他搂过来的臂膀非常用力,一只大手扶在隋晶鑫的头发上,自己的脸也不由地凑近她的额头,隋晶鑫可以感觉到杜锋下颚的坚硬和胡茬,这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觉。同时也能感受到他略带姜葱气味的喘息,隋晶鑫企图想挣脱出这个并不舒适的怀抱,然而杜锋的力度是非常坚决的,正巧这豪华电影院的冷气越吹越离谱,隋晶鑫也只能从中取暖了。

    一场电影看下来,杜锋似乎变化了许多,他减少了油滑的装饰,态度真诚了起来,看隋晶鑫的眼神也似乎比以前真切了。

    隋晶鑫不知道是电影中的什么情景触动了他,从那之后,那个随时随地都要表演自己优势的杜峰开始朴实了起来,送的礼物从毫不实用的鲜花,转变成网兜装的苹果橘子。偶尔不掩饰的笨拙神态反倒为他的本色加了分。

    隋晶鑫眼看着这些变化,却不知道原因,反倒开始好奇起来。

    第二天,在学校门口的小餐厅,杜锋用瓷勺子搅动着碗里的蛋花汤,轻轻地说道“晶,可以告诉我,你昨天看电影的时候,为什么哭了?”

    隋晶鑫略加思索,简短地说:“感动呗!”

    杜锋的眼神里面有一朵光在流转,他像是在欣赏一样非常珍贵的瓷器一样望着隋晶鑫,接着说:“你知道吗?你那时的样子,真的很像她!真的很像!真的!”

    隋晶鑫很快猜出来杜峰所说的她,是那位相恋八年,无情抛弃他的女人,这话极大激发了隋晶鑫的好奇心理,她歪着头,用等待的眼神鼓励杜峰说出往事。杜锋用勺子在瓷碗里画起了太极,顺时针转几圈,又逆时针转几圈,他似乎是一边回忆,一边组织语言陈述他的珍藏故事。

    “我们算是青梅竹马吧,初中同学,然后高中,然后大学,她是我们初中那个班数一数二好看的女生,我后来跟她在一起之后,很长时间都不敢相信自己能有这个运气“

    隋晶鑫在心底里暗笑了一会儿,杜锋通常费尽力气表现出来的无所不能,不屑一顾,让此刻的自我否定显得有些滑稽。但是隋晶鑫并不动声色,依然用好奇的眼光探寻着他的故事。

    杜锋继续说“她原本是一个很简单的女生,并不追求什么物质,当然了,女生爱美是很正常的,我也会挤出生活费给她买礼物,她总是非常惊喜和喜欢,像个拿到宝贝的孩子,当然,她也有哀愁,原生家庭的不幸福,让她承受了太多。她母亲很早就过世了,父亲娶了后妈,农村的大部分后妈都等同于坏女人,每天不打骂她已经算是仁慈。

    所以她只要读到关于孩子没妈的文章,听到类似的故事,都会顷刻之间黯然伤神。你那天的神态,像极了她,非常的像,我都恍惚了。“

    隋晶鑫用手拢了拢头发,轻描淡写地问道:“你有她照片吗?”

    只是随口一问,竟然没想到,杜锋真的随身携带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钱包,按在桌子上,沉思片刻,嘴里喃喃道“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更不该拿她和你做比较,但是还是忍不住说了”

    隋晶鑫大度地笑笑,其实她更想看一下这位佳人,是什么样的美貌能够让眼前的杜锋魂牵梦绕。

    杜峰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从夹层里拿出的,是一张小小的黑白相片,相片的边缘都有些破损起毛了,依托着那个令人心碎的爱情故事,这张相片看起来是那样的楚楚可怜。

    中间是个眉眼很分明的女生,齐耳短发,浓浓的眉,炯炯的眼,墩实的鼻头,圆圆的脸。像极了课本里的女英雄。

    杜峰观察着隋晶鑫的神色,忍不住补充道:“这会儿还是学生时代,不打扮的,但是还是很漂亮的,是吧?”

    隋晶鑫迅速地点点头,她不想反驳,这样虚幻而主观的美好,保持现状就好。

    她更好奇的是,杜峰是怎么被这女生给甩了的,于是她叹了口气,做出可惜的表情道:“你们俩挺般配的,怎么就没走到一起呢!太可惜了!”

    杜峰从胸中呼出一口气来,把手握成半拳,挡在鼻梁前面,紧紧闭上眼睛,

    再次陷入了痛苦回忆,“咱们学校的行政楼,你知道是谁盖的吗?”

    隋晶鑫摇摇头,但她知道答案一定和杜峰有关联。

    杜峰揭晓答案,“是我叔叔,我六叔,一个有钱,有势,有野心,也成了事的男人。”

    隋晶鑫略微有些吃惊,她再次聚焦在杜峰那件并不高级的西装上面。

    杜峰:“我六叔有钱,不代表我有钱,我爸兄弟6个,关系并不怎么样,在农村,亲兄弟会为了一拢地,打的头破血流。我六叔干工程,混出来了,这人吧,要是猛的有了钱,对亲人也就好点儿,说白了,就是显摆,炫耀,自我膨胀。”

    隋晶鑫点点头,问到,“这么说,你在我们学校的工作,是你六叔安排的了?”

    杜峰搓搓眼角,不置可否,他凝神注视着搓下来的眼睫毛,冷漠地说,“算是吧,但是,这是我牺牲爱情换来的!”

    隋晶鑫立刻猜到了八九分,“那肯定是你六叔的哪个儿子看上了你的女朋友,就抢走了呗!”

    杜峰冷笑了两声,“呵,小妞,你太善良了,如果是我兄弟,我倒没那么恨,你不知道一个人能贪到什么地步,看上她的,是我六叔,是我六叔,断送了我的爱情!”

    隋晶鑫听到这里,赫然觉得脊背发凉,叔侄之间抢女人的事,她在现实里还真是头一次听说。但是她也意识到了事情的纰漏,于是问道:“可是,你六叔看上了你的女朋友,如果她不同意,你六叔也不可能强抢民女吧?”

    杜峰抬起头,冲着天花板再次叹气,缓缓地说,“对,他是不能强迫一个女人,可是,现实可以!

    那会儿我们都没工作,很穷。在这个城市生活,租房,日常开销,已经非常拮据了,偏偏又赶上她父亲生了大病,需要十几万的治疗费用。我是肯定拿不出来的。于是她就拼命打工,干最累的活儿,我那段时间,只恨自己太窝囊。却什么都帮不上!”

    隋晶鑫想起来了母亲梁玉娥常常念叨的一句话,“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艰难的日子和美好的爱情,纠缠在一起,让人格外心痛。杜峰在叙说这件事的时候,如临昨日,他的神情,罕见地出现了无奈,愈加争辩的愤懑。

    隋晶鑫看着他乌云笼罩的脸,想到自己和郑翰的日子,和嶂抱的相处,和戴伟明的际遇。每一段,都完美地避开了钱的问题,但依然惨痛分手。所以,完美如初的爱情是可遇不可求的,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她又想起了邻居出租屋的学长和学姐,他们很和睦,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不与外人道来的时候,是否也会有问题?隋晶鑫想到这里,顿觉沮丧万分。

    杜峰依旧在滔滔不绝地讲述,隋晶鑫又好奇的问到,“那么你六叔是怎么认识你这个女朋友的呢?”

    杜峰面部有些变形地挤出几个字:“是我,都是我!”

    “是我的虚荣,是我的无知,我六叔那时候在深州包工程,看重我是个大学生,有时候出去谈生意,或者要账什么的,他就会带上我,现在看起来,我不过是他身边的一条狗,但是当时的我也觉得自己很厉害,天天跟着混饭局,帮我六叔挡酒,常常喝的不省人事。

    那一天,是我生日,她买了蛋糕,一直等不到我,于是打了我的BB机,我那会儿已经醉醺醺的,我六叔用手机回复了她,然后让她来接我。她来的时候,我得意的很,心想着,我有这么有钱的叔叔,也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其他人还不把我羡慕死?

    谁知道,就这一次,我六叔就把她惦记上了,给我指派各种去外地的活儿,然后背着我追她。”

    隋晶鑫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追问:“那你女朋友没跟你告状吗?”

    杜峰摇摇头,“要不说,女人心,海底针呢,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跟我说这些事,后面我问过她的闺蜜,说我六叔追她的时候,轰轰烈烈的,她一直没同意。她还是想等我的。然而,老天爷就是喜欢捉弄人,她父亲的病,她无能为力,我也无能为力,她是走投无路了。”

    隋晶鑫接着问道:“所以她就跟你六叔借了钱?”

    杜峰赶紧答道:“那也不是!她那会儿急着挣钱,晚上在一家火锅店打工,有一天被烫伤了,挺严重的,我那会儿在外地,她也没告诉我。正好我六叔在那儿吃饭,紧忙着把她送医院了,才没落下什么疤,医药费,看护费,都不少钱,我六叔掏的爽快,最主要的,他每天去医院陪着她,给她各种买东西,然后又听说她爸治病缺钱的事儿,不含糊就把钱寄回她老家了。她后妈撺掇着她爸,劝她跟了我六叔,她问她爸,那杜峰咋办?她爸说,一个人一个命。”

    这就是结局吗?隋晶鑫在想,这是一个非常悲剧的感情,连听的人都觉的深深无奈。

    杜峰接着说:“呵呵,我不恨她,她有难处,也有原则,我六叔,为了她,还把婚离了,好吃好喝供着,好房子住着,也算可以了。”

    隋晶鑫附和着说,“对于她来说,这结局也不差,只是,你是牺牲品。”

    杜峰苦笑着说:“她觉得对不起我,就非让我六叔给安排个好工作,所以我才进了行政楼,说是学校员工,其实就是给行政领导跑腿的。”

    没有闪躲,没有隐藏,杜峰就这么把他的真实情况给抖漏出来了,隋晶鑫此前费劲心思想探寻的事情,几句话就真相大白了。失去了神秘感的杜峰,像一个金粉剥落的塑像,反倒添了几分硬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