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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有一会,林树的意识清醒过来了。

    他的大脑神经迅速扑向一个问题:穆坤向阳到底是怎么暴露的?

    极天战神的所有成员都暴露了吗?

    不会!

    如果所有人都暴露了,那他现在就不可能还坐在车厢里。

    那么,只有穆坤向阳暴露了。

    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暴露了?

    林树艰难地转动大脑。

    他快速断定,穆坤向阳只能是因为黑客身份导致了暴露。

    但是,近几年,穆坤向阳一直都跟他们在一起行动,所有的隐身处理都做得很好,没有理由被追查到。

    那是?安全防卫局已经追查到穆坤向阳加入极天战神之前吗?

    超网搜查的时间节点和跨度,已经覆盖到这么大的范围?

    就算把地球上5年内的全部黑客名单都拉出来,再逐步缩小追查范围,也不应该那么快就能直接锁定穆坤向阳。

    已经暴露身份的黑客,比穆坤向阳厉害的,少说也有十万级以上的数量。

    林树感到头痛欲裂。

    他无法找到一个合理的原因。

    那天行动时,穆坤向阳和希尔、阮苗躲在高空停车场的隐蔽处,朝里肯和他的卫兵开了暗枪。

    林树并不知道,里肯他们的后背录像仪,拍到其中一个抢手的半个头部。

    这个抢手,就是穆坤向阳。

    安全防卫局是专门追踪和逮捕黑客的机构组织,极天战神没事自然不会招惹他们。这么多年,极天战神也从来没有直接对安全防卫局下手。

    这是第一次。

    安全防卫局负责护送的物品,肯定价值不菲,行动风险自然很高。

    稍不留神,可能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只是,林树是极度自信的。穆坤向阳也是盲目自信的。

    行动方案极其严密,本来不应该出现穆坤向阳这样的低级失误。

    行动时,穆坤向阳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出现了失误。

    第一次对安全防卫局的卫兵下手,穆坤向阳有些紧张,开枪时没有控制好情绪状态,导致身体动作幅度变形,不知不觉地冒出那么一小截脑袋。

    穆坤暴露出来的那一截脑袋,戴着头盔和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还戴了干扰视网膜扫描的隐形眼镜。

    超网根据这一小截的局部头部特征信息,测算他的动作状态,以此推算他的身高、体重、以及五官轮廓等身体特征信息。

    超网搜查系统首先在刑满释放人员的历史案底档案中,锁定22931名有类似身体特征的归正人员。

    接着,超网又在黑客数据库中匹配信息,锁定7539名有类似身体特征的黑客,穆坤向阳就是其中之一。

    超网对已暴露出具备武装行动能力的星民,包括经常参加现实本体野战实战游戏之类的星民,都进行了数据备份。

    超网又在这份具备武装行动能力的星民数据筛查中,匹对到73843名有类似身体特征的星民。

    三份匹对名单搜索重合人员,穆坤向阳的名字出现在最后的1327人当中。

    安全防卫局对这1327个遍布全球的追踪目标,进行全方位的跟踪追查。

    穆坤向阳的日常活动轨迹,距离运输飞船劫持案事发地最近,直接暴露在27局的眼皮底下。

    不幸的穆坤向阳,就这样成为安全防卫局的优先照顾对象。

    让安全防卫局感到疑惑的是,在当天的劫持运输飞船现场中,站在里肯他们前面,伪装成为卫兵的那三个劫匪,虽然有完整的身体特征信息,却无法具体锁定搜捕目标范围。

    这三个人,很有可能从来没有暴露过武装战斗能力,也不是超网黑客。甚至,他们干净得连历史案底都没有。

    一个小时前,中山婧带领的第一特卫队决定对穆坤向阳执行逮捕,上演一出打草惊蛇,结果就这样发生了意外。

    林树这才恍然惊醒。

    他突然感到眼皮发涩生疼。

    特卫队如果真的想要逮住穆坤向阳,根本就不需要费那么大劲,穆坤向阳也不可能逃出那么远一段距离。

    特卫队是在赌,赌他们是否已经正确锁定了目标。

    如果这个追踪目标就是劫匪,那么,特卫队绝不只是想要逮住穆坤向阳。

    他们是想通过逼迫穆坤向阳逃亡,扯出其他的劫匪同伙。

    如果穆坤向阳在逃跑时通过超网与林树他们直接联系,或者林树他们对逃跑中的穆坤向阳直接施救,那他们几乎很快就会被一锅端掉。

    不幸的是,穆坤向阳就这样被他们赌中。

    林树觉得,是他接的这个冒险订单,害死了穆坤向阳。

    他在老城区下了车。这是一片将近有130年历史的老建筑,还有个别方型建筑突兀地夹在流线型建筑群当中。

    纳米合成材料塑造的楼体,经受住漫长时间的侵蚀,依然坚固无比,抗强风抗强震的韧性依然良好。

    这是一片新技术痕迹较少,难得保有些许安宁的生活社区。

    林树回到家门口,红外激光扫描器扫描他的视网膜。

    “开门。”语音验证之后,超钢门板自动打开。

    他刚走进客厅,看见林奶奶端着一盘刚煮好的冒着热气的饺子出来。

    他还看见,餐桌上遗留着擀面皮的高能塑料棍,和包饺子的菜盆。

    今晚的饺子,是奶奶亲手包的。

    换在平时,林树的第一反应,肯定是知道家里来了什么客人。

    最有可能的,是林奶奶又给他找了一个相亲对象。

    今晚上,至少还有一个陌生女孩会在家里一起吃饺子。

    但此时的林树,完全没有心思琢磨这些事情。

    他听见厨房里传来动静,家里确实来了人。

    林奶奶说:“小树,你看看谁回来了!”

    林树有气没力地抬起眼皮,意外看见他的父亲林森从厨房里走出来。

    他的目光短暂瞟过林森的身影,便转身直接朝卧室走去。

    林奶奶:“小树,你爸爸回来了。”

    “小树。”林森有些尴尬地叫他。

    林树头都不回,更别说回话。

    林奶奶有点急了,“小树,你也不叫一下你爸爸。”

    “我不认识他。”

    林树听见他奶奶声音里的焦急,只好回了一句。

    声音刚落下,卧室的高能玻璃门就自动关上。

    真是该死的一天!

    他努力让自己平复心情,但仍然感到极其不适。

    他摘下手腕上的根珀手链,挂在桌子上的一个木头支架上。

    这个小木头支架,是林树亲手制作的,专门用来挂这串手链。小木头支架的三角锥体底座上面,支撑着一个小木头圆球,根珀手链挂在圆球的斜面上。

    每一颗根珀珠子,特别像一颗遥远的小行星模样。整串手链挂在圆球上,看上去像是一颗颗行星整齐排列成一个圆圈,环绕着一颗更大的恒星。

    林树一直向往浩瀚宇宙深处,他想有生之年一定会离开地球,到无限多元宇宙去流浪,去消耗掉自己微不足道的生命。

    这串手链,是林树在12岁那年,获得银河星盟宇宙科学天才少年奖金奖,用奖金买来送给她妈妈的第一份礼物。

    这些根珀小珠的原石,产自她妈妈的云南老家。

    林树每次看着这串根珀手链,心情都会平静一些。

    林森站在原地,尴尬的微笑还僵在脸上。

    他心里的情绪很复杂,愧疚、恼怒,还有尴尬。

    “孩子太少见到你,怨你也是正常的,别放在心上。”

    林奶奶平静地安慰林森。

    “他已经28岁了。你还当他是个孩子。”

    林森喘了一口闷气,走进厨房里继续煮第二盘饺子。

    “他什么时候都是个孩子。”

    林奶奶嘟喃了一句,觉得他们这对父子就跟冤家仇人没区别。

    林树的爷爷在21年前就去世了,林树那时才7岁。

    林爷爷是个软件工程师,在东亚区超网下属的软件集团公司,勤勤恳恳服务了50多年,在身体累垮之前,也没能换来林家生活条件的彻底改善。

    倒是林森青出于蓝远胜于蓝,30岁出头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东亚区超网的顶级安全技术专家。

    林爷爷去世不到一年,林森终于凭借自身的技术贡献,让林家从普通星民家庭晋升为星士家庭。

    没能让父亲在活着的时候,看到自己彻底为家庭带来改变,成为林森的终生遗憾,甚至成为他的一块心病。

    此后的林森,愈加拼命工作,技术水平愈发高超,屡攻技术难关。

    他想让林家再进一大步,晋升到星爵家庭,让林家成为真正的贵族家庭。

    他对自己非常有信心。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做到。

    15年前,林树13岁的时候,林森得到一个极其难得的机会,被调去贾格星,成为贾格星超网的安全防卫核心专家。

    林森很清楚,这个机会,是让林家迈入星爵阶层的绝佳跳板。

    银河星超网和贾格星超网,都是使用地球超网系统,并实现星际互联。

    贾格星是银河系的商贸星球,银河星盟把银河系与多元宇宙的主要大宗商品贸易,都集中在这颗星球上面,是银河系最大的商品集散星球。

    来往银河系贾格星从事贸易生意的多元宇宙商人多且复杂,各种商业间谍和军事间谍云集,导致贾格星超网的安全防卫工作压力极大。

    因此,自贾格星超网创建的103年以来,银河星盟陆续从地球调集了一批批顶尖的安全技术专家,驻守贾格星超网。

    林森还是这批顶尖安全技术专家团队里的核心专家之一。

    银河星盟对银河系星际人口流动管控极其严苛。

    林森被调往贾格星工作,限定他最多只能携带一名配偶或者一名年龄在20-50岁之间的其他直系亲属家眷。

    而且,这一名配偶或直系亲属家眷,必须具备至少一门专业技术能力,哪怕是做家政服务,也必须是在地球已有相关职业技术履历。

    同时,还要经过严格体检,身体健康不达标也不允许陪同前往贾格星。

    林树妈妈一直患有泌尿系统疾病,在基础关就被卡掉了。

    即使林妈妈的体检能达标,她也不会选择跟随丈夫去往贾格星。

    她不可能把13岁的林树和73岁的林奶奶丢在地球上。

    为了实现晋升星爵家庭的终极理想,林森一个人义无反顾地踏上贾格星。

    15年间,林森回地球探亲不超过10次,每次回来也待不到一个月时间。

    林森总是想,就算他在贾格星和地球之间频繁来回,终究改变不了家庭现状。倒不如,他继续拼命工作,作出更多贡献,争取早日晋升星爵家庭。

    只要林家成为星爵家庭,别说是家属,就算是家里的一条宠物狗,都可以跟随他举家迁往贾格星。

    然后,他们还要在那里继续奋斗,争取早日移民银河星。

    晋升星爵阶层,成功移民银河星,那才是林森梦寐以求的终极目标。

    贾格星超网和地球超网虽然可以直接进行星际互联,但基本限制在银河星盟机构组织的信息交换和联络,以及大小家族企业的信息沟通和业务往来。

    别说地球普通星民,就连星士家庭需要连线贾格星,都需要提出申请,并在申请被通过后,定时定点进行连线交互,还得付出价格不低的通讯费用。

    比如超网网体在银河系的星际旅游,虽然是一个热门市场,但是星民生命值要求和高昂的旅游成本,依然把大部分普通星民排斥在外。

    林森作为贾格星超网的核心安全专家,享有一些优待条件。

    他每个月享有三次免费连线地球超网的权限,可以让网体定时回到家中,陪陪妻子和老母亲。

    林森经常自我安慰,灵魂陪伴远比肉身的陪伴更重要。

    林森离开地球的两年后,林妈妈没有被疾病熬死,却在工作岗位上,意外被一块钢板压死了。

    那是发生在13年前的一次意外事故。

    当时,林树15岁。

    意外事故发生的一个月后,林森才赶回到地球家里。

    那时,林妈妈的遗体早已火化。

    从那时开始,林树彻底恨上林森。

    是林森抛弃妻子,才会让他的妈妈遭遇横祸。

    此后的13年间,林森回过几次地球上的家,林树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林妈妈去世后的头一两年,网体林森的全息影像频繁回到家中,希望抚平儿子心中的创伤,陪儿子聊聊天,尽快化解父子之间的矛盾和隔阂。

    可是,林树连他的虚拟网体都不想见,更别说听到他的声音,还要聊天。

    久而久之,林森不单放弃了努力和念想,还生出对儿子的不满和气愤。

    自此,父子的横杠梁子算是彻底结上了。

    林奶奶苦口婆心,劝了林树十几年,也劝不动他。

    有时,林奶奶还故意当着林树的面,对网体林森大发脾气,说他没心没肺,没把地球上的这个家当家了。

    林奶奶屡次献出精湛表演,林树始终不为所动。

    大K拧着一瓶老陈醋回来了,他看到林森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以往林森每次要回家,至少会提前一个月就发来信息,通知家里人。

    这回,家里怎么突然就冒出个真人来了呢。

    一家人终于齐齐整整坐到餐桌上吃饺子。

    林树每吃一个饺子,林奶奶就把下一个饺子夹到他的碗里。

    看着林树不停地吃饺子,林奶奶别提有多开心。

    林奶奶对林树的这种无限制的溺爱,把大K看得心里直发酸。

    林奶奶终于看见大K脸上的茫然失落,也给大K夹了一个饺子,说:“大K,你尝一尝味道就行。反正你能扛饿,也不需要补充营养。”

    大K的心酸瞬间冲到眼窝里,差点流出两把委屈大泪。

    虽说不是亲孙子,大K好歹也当了林奶奶28年的仿真人孙子了,怎么还是始终如一地区别对待呢。大K心里有苦说不出,多大的委屈都得憋着。

    换在平时,林树会把林奶奶夹到他碗里的饺子,又给夹回到林奶奶的碗里,并且要挟林奶奶说:“奶奶,你吃一个,我也吃一个。你要是只夹给我吃,那我就一个也不吃。”

    林树往常的矫情,充满对林奶奶的浓浓爱意。

    但是,今天,林树只蒙着头,一个接一个地吃饺子。

    他要让林森看一眼自己就有一百个不爽,连一顿饺子都吃不好。

    林森毕竟快一年没回家了,他也不敢惹老母亲不高兴,心里的火就算烧到嗓子眼上,他也得和着饺子一起咽回肚子里去。

    林奶奶看着饺子很快就要吃完,心里有点惆怅。

    她埋怨林森说:“要回来也不提前说,我还能多准备一些小树爱吃的菜。”

    林森闷声闷气,“妈,我也是突然接到一个紧急任务,临时赶回来的。”

    “再急也不耽误你给大K发个信息吧。”林奶奶加重了埋怨的语气。

    林森本想解释,上级明确要求过他,不能向任何无关人员透露他这次回到地球东亚区执行紧急任务的信息。

    他回到地球的第一时间,便赶回家看老母亲,没有报备,已是不合规定。

    林森后面的话虽然没说出口,林树已经猜出个七七八八。

    林森是安全防卫局的安全技术专家,肯定是地球超网出了什么紧急状况,才会临时派他回来。

    而且,他回来得如此匆忙,说明状况不小。

    安全防卫局最近出了什么紧急状况呢?

    自己把伪造影像植入到安全防卫局监控系统这件事,算紧急状况吗?

    这个事情本身就不是小事。

    然而,有必要把贾格星最顶尖的安全技术专家给派回来吗?

    难不成,林森这次是冲着自己回来的?

    林树敲开大K的筷子,把最后一个饺子夹起来,塞进嘴巴里,嘴都不抹,起身离开客厅,回到自己的卧室。

    大K看着空空如也的光盘子,心想今天又不止是他林树一个人心里悲痛,他大K的心里也很悲痛。

    林奶奶看了大K一眼,又看了林森一眼。

    她看林森的那一眼,明显加大了力度。

    她对儿子没有主动跟孙子示弱,以缓和父子紧张关系,感到不高兴。

    她也看得出来,今天的林树和大K,明显有些不正常。

    她看得出来,他们还没吃饺子之前,就已经给糟心事塞满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