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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故事:异类

    嘉懿在小学五年级那年失去了爸爸,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带走了她的爸爸。

    没有爸爸这件事情,尚且年幼的嘉懿曾经设想过,想了想以后觉得很可怕,是当时的她希望永远都不要落在自己头上的事情。因为在她的同学里,不乏单亲家庭出身的,每当提及他们的身世,大人们总是带着同情的色彩,说那是些可怜的孩子,应当获得其他同学和老师更多的关照。殊不知其实这样的特殊关照,对于那些孩子来说反而是一种负担,久而久之甚至变得残忍起来。小学生们因为心智不够成熟,不懂何为关照,总是嘴上说着同情,心里却在庆幸自己父母健全,暗暗地将那些单亲家庭出身的同学划入“非我族类”一栏,觉得家庭的残缺会造成他们性格的残缺,是隐患般的存在,平时一起玩不爱带上他们。

    彼时的嘉懿也是这样认为的,她虽然对那些的同学充满同情,却又觉得他们和自己不一样,她觉得单亲家庭的孩子过得一定很不幸福,因为他们家里只有一个大人赚钱,所以能拿到的零花钱肯定也要比一般人少,连买零食的机会都寥寥,特别是那些少了爸爸的同学,情况肯定要更不乐观。而且她听过太多失去父母的孩子性情大变的事例,潜意识里觉得他们这类人的性格基调就是灰色的,在日常中容易情绪不稳定,所以她总是对他们敬而远之。直到后来,她也成了这样的孩子。

    她只记得那是暑假的一天,她又因为家里没人管她所以一觉睡到了大中午,当她还在床里赖着的时候,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叮铃铃地贼烦人,她不太情愿地从床里爬起来,赤着脚小跑到客厅去接电话。电话是大姨打来的,说爸爸出了点事在医院,妈妈她们已经在医院了,等下她和姨夫会来接她,带她也去医院。

    当时的她很天真,觉得就只是和大姨说的那样,爸爸只是出了点事,完全没有往死亡那种严重的方面想。结果到了医院才发现爸爸在送医的路上就没了,她很胆小,害怕那些血肉模糊的画面,当时甚至连看都不敢看她爸爸的遗容一眼,只记得一群女人在那哭个不停。

    肇事者是一辆面包车,双方私下了结了,对方赔了二十三万,这在当时可以买他们所在的小县城市区一套二居室的房子,在那之前她未曾将人命和金钱等价起来。

    然后从那时候开始,那些充满同情的目光,开始无形地聚焦到她的身上,重达千斤万斤,时常压得她踹不过气来。亲戚们会因为她没有爸爸而对她格外照顾,时常会带点东西上门帮扶下她们母女,同学们在开学之后开始小心翼翼地对待她,甚至以前不怎么熟络的老师,也会在课间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叫她出去谈话,对她的学习状况嘘寒问暖一番,诸如此类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还有许多,都在无形之中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压力,她并没有因为特殊关照而感到温暖,反而是愈发觉得自己和正常的同学不一样,她讨厌那种成为异类的感觉,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我不需要这样,带我走出现有悲伤的的最佳方式,就是把我当个正常人看到就好。”

    嘉懿在幼儿园的时候,班里女生中有个孩子王,因为妈妈也是老师的缘故,被他们班主任特殊照顾,在班里有着不一般的地位,性格十分霸道,常常因为别的女孩子一点小事情不合她的意就带头不理她,其他女孩子又十分看她眼色,不敢忤逆她的意思,纷纷效仿着这么做,形成孤立的局面。而嘉懿曾经因为在课间玩老鹰捉小鸡游戏当母鸡的时候不识相,让彼时做老鹰的孩子王一只小鸡都没有捉到,小女孩的自尊心总是一触即发,孩子王觉得因为这事在大家面前丢了面子,所以就拿嘉懿撒气,把她给无形地孤立了。

    小孩子之间的冷暴力是很可怕的,本来这群孩子小小年纪离开家人来到学校就觉得很孤立无援,对老师也都充满着畏惧,能够依靠的就是同病相怜的同学们,一旦被孤立,那一整天的学习生活会分外难熬。再加上幼儿园每天都有很多室外自由活动,会有很多需要搭档完成的游戏内容,而在当时男生女生之间是泾渭分明的,甚至一起玩耍的男孩女孩还会遭到嘲笑,说他们小小年纪就谈对象,所以一旦被女孩子孤立,就意味着这个人会成为班级里的异类,是所有人都可以欺负的存在。

    其实这个无形的孤立持续的时间仅有几天,但对嘉懿来说,可以说是她对幼儿园时光最印象深刻的记忆,给她其后的时光都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她在其后的人生当中,都害怕成为一个异类,希望在人群当中做个不显眼的存在,讨厌出类,也憎恶拔萃。

    所以后来在她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一次午睡醒来,旁边同学大呼小叫地问她为什么睡觉的时候眼睛是睁开的,接着还问旁边其他的同学是不是也会这样,最后搞得全班同学都知道她睡觉的时候有个一般人没有的习惯,眼睛是睁开的。这个时期在她心中拉响了警报,让她再次嗅到了那种要成为异类的感觉,此后课间午睡,她都是将头朝着桌子趴着,不会侧对着任何一边的同学。

    那天午休,在学校担任六年级语文老师的小叔叔喊她的语文课代表来班里找自己,说是让自己去他办公室一趟,有东西要给自己。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自从爸爸过世以后,小叔叔在学校里面对自己也格外关照,甚至有次被她撞见小叔叔在自己班主任的办公室聊自己,甚至小叔叔任课班级的同学,也知道自己是他们语文老师那个爸爸去世了的可怜小侄女。

    她走进办公室,看到小叔叔正在给一个学生讲题目,所以她跟小叔叔用眼神打了个招呼以后,就默默站在旁边等着。很快小叔叔就讲完了题目,打发那个学生回班里了,然后开始和嘉懿交谈起来,开场无非就是老三句“最近学习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的话可以找我”,然后他随即切入了今天的主题,拿出了一套少年百科全书,说:“这是我最近去书店买的,正好适合你们这个阶段的学生,对语文方面的学习会有帮助,给你了。”这套书足足有四本,包装的很精致,看起来价格就不菲,收到这样的礼物,嘉懿有点开心,然后有一丝愧疚泛上了心田,其实大家都对她挺好的,甚至为了照顾她脆弱的心灵所以各种迁就自己,是自己过于敏感的内心为自己平添了许多烦恼,还反过头来怪罪他们的善意给自己造成了负担,白眼狼十足。可是这份自我检讨并没能在嘉懿心中持续很久,因为当她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瞥见在走廊的一角,刚刚在小叔叔那边问题目的女生正背对着自己和头先来帮里喊自己那个课代表绘声绘色地讲着什么,而课代表一看见自己,就用很夸张的表情示意她噤声,嘉懿知道他们的话题必然与自己相关,她立即转身而去,感觉那些若有似无的目光又开始集聚到自己的背上,很是恼人。

    他们说成年人的善意是很难能可贵的,但是少年人嘉懿却时常为这些来之不易的善意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