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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夏末枯荷

    莹琅见大事初定,便按照原计划出了芷兰园,在门口与那个信使回合。

    信使一见到莹琅出来,便迎上来,急急地问道:“姐姐辛苦了,皇上怎么说?”

    莹琅装作为难的样子,说道:“借一步说话。”

    等他们到了僻静处,她才缓缓地说道:“我家小姐已将锦囊转呈给了皇上,皇上也已经看了,只是他说军国大事不可草率,须得与众位大臣商量过再做决定,请小哥再多等几日吧。”

    信使一听就急了:“人命关天啊姐姐!现在边关十万火急,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会有破城之危,我们等着援军救命啊!相信宋先生信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怎么皇上还要犹豫呢?”

    “大胆!皇上也是你可以议论的?”莹琅柳眉倒竖,厉声喝道,见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心中又有些不忍,又劝道,“皇上自然有他的计较,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哪里能懂呢?该说的,该做的,二小姐都已经尽力帮你说了。你也宽宽心,还是先去驿馆等几天吧,相信总能等到好消息的。”

    信使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也知道这种情况他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只能不甘不愿地说:“谢谢姐姐了,也谢谢二小姐,若是有机会,请二小姐再帮小的说说情。”

    “嗯嗯。”莹琅应道,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等他走后,她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按下那颗跳动不安的心。

    她们到底是在干什么啊?就因为恨一个人,就要拿一座城予她陪葬吗?

    欺上瞒下,延误军机,如果情况真如这位信使所说,到时候玉州城破,大良军队长驱直入,那她和小姐就很有可能成了南平的罪人。

    有朝一日东窗事发,那么小姐是主谋,她就是帮凶,一个都跑不掉。

    她在小姐身边服侍了那么多年,竟到了今日,她才发现自己原来从来没有看懂她。

    或许要做大事的人都是这样的吧,毕竟小姐马上就不再只是周府二小姐,而很有可能是皇妃,将来……甚至还有可能是皇后,是太后,是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而自己,也会跟着鸡犬升天,将不再是一个普通士绅人家的家生丫鬟,而会是掌事宫女,会是一品女官,会是丫鬟里面地位最尊崇的那一个。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只顾眼前,只顾自己就好!

    原来悄悄地,寂然无声地,这个夏天已经过去了。夜幕降临的时候,流萤四散,飞蛾湮灭,微凉的风在天地间穿梭而过,带来了一丝不宜引人察觉的寒意。

    皇上陪着湘嫔在迎春圃外,两人相携共赏月光,言笑晏晏,快然忘忧。湘嫔的珠钗冰凉,轻轻抵在皇上的脖颈上,渐渐地便染上了暖色。她的披帛自然而然地缠在了柳怀璟的腰上,身躯温软靠在他胸口,旖旎动人。

    而皇后周冉意,一个人躺在小楼上,已经睡着了,她的眼角满是岁月和病痛带来的痕迹,如羽长睫下是经久未干的湿痕,滑着,滑着,便落入了鸳鸯软枕中,滑落无声。屋角的红烛烛光幽微,烛台上盈满了一汪烛泪,承不住了,便滴在了桌上,干结成泪痕斑斑。

    周冉筠带上了自己的面纱,掩去了她所有的情绪,在夜风中走出了芷兰园,对莹琅说道:“走吧,回家。”

    第二日一大早,旭日初升,微风拂面,芷兰园前车驾盈盈,马嘶阵阵,柳怀璟亲自扶着周冉意上了车,两人共乘一驾,一同去了周府。

    彼时周冉筠还在自己的小绣楼里绣一副并蒂莲花,她从回到周府便开始绣了,绣了整整一夜,想在离开之前把它绣好,做一个荷包送给柳怀璟,倘若他果真有意,收下了,大事便成了一半。倘若他不收,那她再想别的办法就是。

    事到如今,她已无路可退,只能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了。

    当她听到柳怀璟登门的消息时,正好收完最后一针,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加快了动作。她将绣绷子上的牙色布爿取下来,与另一爿叠在一起,开始缝合。

    当柳怀璟与周冉意在大厅落座,柳怀璟说明来意,想要离开清源回长陵的时候,她已经缝好了大半。

    当柳怀璟说想自己出去走走,给父女俩一个单独谈话的机会的时候,她已经将抽绳都做好了。

    荷包上荷叶翠绿,荷花鲜妍,露珠晶莹欲滴,荷包里还藏了几片干制的荷花花瓣,仔细闻,便有阵阵幽香传来。

    她低笑一声,将荷包藏入怀里,率先走到了自家的荷花池畔。

    已是夏末秋初,荷花几已凋谢殆尽,只剩满池残荷枯梗,一片衰败景象。

    她坐在池边,将早先收集好晒干的荷花花瓣一点一点撒了出去。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是柳怀璟惊讶的声音:“冉筠?”

    周冉筠蓦然回头,将自己眼角的一滴清泪恰到好处地随着动作飞了出去,她慌乱地掩饰着:“姐、姐夫……”

    柳怀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朕还从没见过你如此……你喜欢荷花?”

    “是的,皇上。姐姐喜欢冬日红梅,我却喜欢夏日里的荷香阵阵,满池荷花挤挤挨挨的,竞相盛放,那才开得热闹,开得精彩。只是……如今也都凋败了。”

    “你姐姐温柔娴雅,你活泼可爱,都好。”柳怀璟上前几步,“荷花谢了,明年还会再开,再不济,还可以引暖水入池,荷花得暖,便能多开些日子了。”

    “姐夫说的是。”周冉筠泣中含笑,“前日里丫鬟们舍不得荷花凋败,便收集了一些花瓣,晒干了送上来,我却觉得,还是将这些花瓣仍旧放回水中,让它们随水而去,尽得自在些,所以今日里趁着天光好,便来送一送它们,却不想竟一时伤时落泪,让姐夫见笑了。”

    “朕怎会笑你?朕往日里总觉得你活泼爱笑,似总是没有心事的样子,却不想你会为一池荷花而落泪……天地万物枯荣流转自有法则,我们急是急不来的,但我们能为它们噙一把伤心泪,也算是为它们尽心了。”

    “人怎么可能永远没有心事呢?”周冉筠低着头,似是含羞带怯,将那个荷包取了出来,“那些花瓣,我留了一些,放在了这个荷包里,想把它送给那个我心事归处之人,却不知他愿不愿收……”

    说完,她竟鼓起勇气抬起了头,一双杏眼痴缠地望着柳怀璟,那双眼中像是生出了无数根丝线,铺天盖地地冲向柳怀璟,将他密密缠绕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