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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幻景浮华识破,疑心妄念休生

    见两人定下了动向,燕碧纱手持洞箫,转身要走,陈旷却拦道:“燕姑娘,请留步。”

    燕碧纱闻言回头,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盯着陈旷不动,却把陈旷看得低头起来。

    “在下是想问,燕姑娘来此,是不是为了《云龙折》。”

    燕碧纱叹了口气,道:“你们又何必要问。”

    “若是燕姑娘知道些许内情,能够告知,我等都感激不尽。”

    陈旷环视一周,又抬眼看向燕碧纱,仿佛在说,这满门皆死,你岂能忍心。

    “我很抱憾,也料不到会有此事。可是江湖生死本就寻常,他们既然死了,也便死了罢。

    至于其他,请恕我不能讲,陈大哥,你是一位君子,但君子,未必长命。”

    言尽于此,燕碧纱顿了一顿,折身向外走去。

    她举起洞箫,幽幽地吹了起来,那曲调如咽如诉,道不尽悲伤惋叹之意,连余何意也沉浸在曲中不能自拔,再等二人回过神来时,燕碧纱已消失在远处。

    余何意问道:“我进府时看了宅门,门栓横木裂成两段,中间处已震成了粉末。大哥,章华台难道有这样出色的外门功夫,我不曾接触过,你知道吗?”

    陈旷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大了解,或许她的师承特别。方才那一曲,倒令我想起早年闻名武林的‘清闺怨’来。”

    两人说了几句,讨论不出究竟。

    当夜,余何意便带着林崇吉,在华山堂口斜对面的客栈住下了,一夜无事。

    第二日清早,余何意睁开双眼,不见了身旁林崇吉,忙坐起身来。

    往床下一看,见一个背影呆呆痴痴的坐在凳子上。

    余何意懒得理会,便穿戴了外袍,蹬了靴子,出门冲着楼下小二喊道:“来上两碗粥,一碟小菜,一盘糖油果子。”

    客栈里人来人往,都是过路的行商一类,这会儿正忙着,小二左手端着七八个碟子,右手拎着两三壶茶,还不忘冲余何意应了一声,“好嘞爷,就来。”

    余何意返回房内,在榻上擦剑,他的剑有两柄,一柄软剑,是贴身系在腿间的,短且薄,有特制的剑鞘,专为趁敌不备时偷袭而用。

    另一柄剑,一贯背在身后,长而厚,是对敌时常用兵刃。

    如今外人在场,他只擦那柄长剑,擦了不多会儿,小二送了粥食小菜来房,余何意坐到桌前,唏哩呼噜咽了两口。

    见林崇吉依然呆坐,虽然不愿理会他,但顾念着一会儿官府还用得上他,就张口道:“想了一晚,想出报仇的法子来没有?”

    林崇吉愣愣看向他,缓而又缓的摇了摇头,余何意邪邪一笑,嘲道:“嘿,要我说,还报什么仇呢。把你家那些破烂玩意儿一卖,换个地方,再起一座林家堡,难道还有人非要杀了你不成。”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余何意吃了一口菜,又咽下半碗粥,拿袖子擦了擦嘴,才道:“林少爷,抛开林家堡的身份,你有什么让我看得起呢。”

    “如果要雇你杀人,需要多少银子?”

    余何意嘿嘿一笑,把那碗瓷碗中不甚白的粥推了过去,茶盘上的小菜也很简陋,都是最便宜的冬菜腌制而成,糖油果子这会儿已经有点冷了,凝在一起。

    “吃吧,林少爷。今天,还得去找你爹,若是他还活着,你也不用来雇我了。”

    林崇吉低下头喝粥,粥里有股怪味儿,就像涮锅水里泡过似的,林崇吉大口吞咽,吃着吃着,一滴泪,滑落碗中,他只是低着头,没发出一丝声音。

    余何意站起身来,面向东窗,手支着窗台两侧,叹道:“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林崇吉浑不知味,吃了个半饱,他自幼少爷心性,没遭过什么磋磨,顺风顺水得过了一十八年,到今天,以至于父散母亡,满腔悲愤之情凝结在心,岂是余何意开解两句就能过得去的。

    好在余何意原也不为了开解他,只因见他境况,一时想到自身亦是无所去处,难免同觉悲凉而已。

    用罢了早饭,陈旷推门而入,他今日穿了一身紫衣,远看去,不像什么江湖侠客,倒像是什么世家子弟。

    余何意迎上前去,问道:“大哥,探问的如何。”

    孰料陈旷不答,反而径自坐下,攒眉疑惑道:“那天晚上,你究竟是怎么脱身的。”

    余何意镇定自若道:“怎么了,大哥,是不是谢明礼和你说了什么。”

    “谢师弟自那夜你出走之后,至今昏迷未醒,余何意,到底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你不要再欺瞒于我。”

    陈旷一听余何意提及谢明礼,便勃然大怒,余何意一时愕然。

    他这样反应,在陈旷看来就是默认打伤了谢明礼一事,于是愈发生气起来。

    “你要走便走了,为什么又要伤了谢师弟,他看守你不过是分内职责,余何意,你什么时候竟变成了这样。”

    “大哥!我没打伤他……”

    余何意话音未落,又被陈旷打断。

    “清风观王道长发下缉拿令,要捉拿弃徒余何意回山正法,这消息已传到华山了。我问你,楚阳究竟……是不是你杀的,你来荆州又为了什么?”

    余何意脸色一变,但又决不敢说出陈月孤一事,只道:“师父他老人家,受奸人所惑,才会如此。总之,我没杀楚阳,更没打伤谢明礼,大哥,这些事情实在错综复杂,我一时说不清楚,但我是为了保护你才……”

    “够了!”陈旷怒道:“你不要再矫饰言辞,跟我回去。”

    说着,陈旷快步上前,来捉余何意手腕命门,这一下来得又急又猛。

    余何意本能后退,却发现已经退无可退,便下意识使出刚刚领悟的明心拳法,抻腕下垂手掌,用出心字上两笔,左右一转,运劲反震了两击。

    陈旷虽要拿住他回华山堂口,却下手不重,不防见余何意伸拳打来,只挡了右边那一拳,却没拦住左边那一击,登时被力道打得退了两步。

    但他内力浑厚,只是在体内转了一周天,便无大碍,再抬头时,余何意已纵身跳出窗口,不知去向。

    林崇吉忙到窗边探身去看,却没见人踪影,回身时,冲着陈旷道:“陈大侠,他真的杀了人吗?”

    陈旷沉默不语,林崇吉便自顾往下说道:“我虽然不喜欢他,和你们也都才认识不久,但我觉得,他刚才不像在说假话。”

    此时,碧空中有两排燕子飞过,荆州城内依旧熙熙攘攘,室内只余叹气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