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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夜会临水轩,牛饮千秋茶

    说罢了前情后事,父子俩对坐着沉默良久。

    忽地,楚桓说道:“楚阳的身世,并不是我说的。”

    楚岭只是叹了一口长气,拍了拍儿子的手,楚桓也没再说话,他心中想,固然往日自己确有不对的地方,但楚阳也没让着自己,如今人已死了,说那些又还有什么意思。

    却说此时夜色已深,余何意与江际流二人自打用过了午膳,便闷头待在房中不曾出门,倒也无人前去打搅,只有两个仆厮,在用膳时辰去问候过,得知正在练功后,便不敢再打扰了。

    庄府东南角,一处琪花瑶草遍布地界,掩着一座与别地毫无不同的悬木小楼,此刻小楼外石凳子上坐着两人,石桌上镌刻着楚河汉界的棋盘,就着月色清光,庄破天与常玉瑱正在说话。

    常玉瑱道:“去查过了,余何意与楚家无它纠葛,只是日前曾带过一样物事到府上。”

    庄破天抬目,“是什么?”

    常玉瑱回道:“应当是骨灰。楚家曾有二子,其中大儿子自小拜入华山。”

    “这么说来,余何意是华山弟子?”庄破天这样一问,却当即否认道:“不会,他与齐风过手时,使出来的招数不像华山传承,且也路数正道,应该是另有师门,但既然由他送归尸骨,想必与华山派关系匪浅,江湖上,有什么门派与华山交好?”

    两人沉默了一瞬,各自心中都冒起数个门派来,一时也都拿捏不定。

    “会不会是他刻意隐瞒了?”常玉瑱猜测道:“咱们把他邀入府中,他不仅毫无异色,反而极为积极,会不会……”

    庄破天摇了摇头,问道:“以你来看,余何意此人心性如何。”

    “此子静渊知事,多闻阙疑,并能识时务,懂进退,是个人物,倘若再有背景,恐怕不合适与他为敌。”

    “咱们也不必与他为敌。”庄破天忽然一笑,浑厚的声音响彻庭院,小院内幽香阵阵,本有不少虫鸣蝉叫,在这一笑之下,竟霎时寂静了,而庄破天继续说道:“再有两天,就是时候了,到时候神功大成,也不须怕什么正派名门。”

    “家主说得是。”常玉瑱拱起了手,两人对视着呵呵而笑,风声呼呼,花草尽折,那栋小楼似乎也在深夜中喑喑相和。

    戌时三刻,弦月高挂,余何意悄无声息地翻出窗外,不曾惊动一个家仆。

    床榻上高隆的被子仿佛彰显着正在有人熟睡,殊不知只是一招极普通的障眼法,余何意纵身跳上屋檐,足步轻且又轻地掠过瓦片,数千张琉璃瓦搭建的庄府金贵辉煌,即使是深夜,也能清晰如昼。

    余何意一路避开巡逻人士,转了几圈,便从西边一处下人环住的厢房角跃了出去。

    到街市上时,云州城还热闹得很,此地是不受所谓宵禁拘束的,勾栏酒馆,窑子弄堂,无不都张灯开业,甚至还有专门的一条夜市街道,专卖小食儿。

    余何意大步迈在街上,路过一家卖面具的小摊时,随手取过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面,戴在脸上,在付清钱后,他足尖一动,轻飘飘地奔出十余丈,此刻虽未施展云龙折,却也是脚步轻快,倏忽不见人影。

    不过片刻,他已越过几条僻静小路,来到一条绕城而过的江岸,便正是秋露江。

    这是云州城与秋露江的交界处,江岸与江心筑起一条曲曲延延的板桥,板桥上有新有旧,显然是时常修补所致,桥的末端,连接着一座硕大的竹屋。

    竹屋建有三层,都悬着纱帘珠链,风吹拂间,叮叮当当,里头人影攒动,显然酒兴正酣。

    这便是临水轩。

    这家酒楼是云州城惟一一家,不与官府买卖酒曲,却能每年都取出许多佳酿的地方。

    有人说临水轩的背景乃是楚家,也有人说是庄家,更有甚者说,临水轩的背景,是云家。

    众说纷纭,没人有个定论,可是谁都知道,若想品尝到一等一的美酒,就一定要来临水轩。

    余何意听到江中心传来遥遥长啸之声,其音激越豪迈,他在鬼面下的脸笑了起来。

    随即手上掷出一块石子,惊起江面水花四溢,便在水花飞溅之际,余何意长身凌空,平平地踏入江中,足尖每在江面一点,即又高起数丈,眨眼间已到江心。

    “来得好!”

    随着一声话音落下,几道寒芒闪现,袭向余何意飘然身影,余何意展开两臂,右手已拔了剑,挥舞转挪间,那些寒芒悉数跌落,细看去,竟是数个中空的梅花形铁镖。

    而就在这格挡间隙,余何意已踏上了临水轩的竹板。

    “有才兄,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竹屋门扉已开,红烛高映,里头踱出一位白袍大袖的君子,手持折扇,发须凌乱,却自有一种豪放之美。

    “月余不见,武学越见精进了。”

    清风,月明暗。鸦啼,乌云散。蝉鸣童鼾,滚茶棋寒。吕去归带着余何意入内饮茶,却见此景,两人都是一笑,笑罢了,吕去归先道:“你的事情办完了?”

    “办完了。”

    不等吕去归说话,余何意又道:“但我还是不能加入靖安署,吕兄,请见谅。”

    “我知道。”吕去归说罢,长长一叹,牛饮了一杯浓茶,慨叹道:“尝尝看这茶,此名千秋。”

    “哦?这就是传说中的千秋茶?”

    余何意珍而重之的举起瓷盏,啜了两口,砸吧了砸吧,没品出什么味道来,却也点了点头,状似夸赞,吕去归笑道:“你吃出什么体悟来了?”

    “什么也没喝出来。”余何意跟着笑道:“不过喝出了吕兄的一番心意。”

    两人对视一眼,一齐哈哈大笑,就如在荆州一般,一切凡尘俗事不扰,都是轻松自在逍遥。

    童子为这吵嚷声惊醒,眼看烛火闪闪烁烁的,就持了剪子去挑,临水轩原本热闹非凡,但自余何意踏上此地以来,却已别无人声。

    也许是看出余何意心中疑惑,吕去归主动说道:“临水轩,乃是靖安署统辖之所。”

    原来如此!

    余何意点了点头,两人举盏以茶相敬,俱是牛饮了一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