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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觉察

    除掉一些特殊情况,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会这样锲而不舍地,拔打一个已经关了机的手机。

    一种,是情侣之间的执着,另一种,是父母对子女的担忧。

    这个电话,显然是后者;然而,身为子女,却很难对这份担忧感同身受。

    贺琛也未能免俗。

    “是的,哦,我没事,刚刚手机没电了,现在充了一点,对,是十一点的飞机;不用来接,下了飞机我自己打车回去,咳咳咳,没事,真的没事,就是有些呛到了,好的,我知道了。你早点休息,嗯,再见。”

    挂了电话,正好车也到了。贺琛收起雨伞,打开车门,坐进了后座。

    他深深地再又看了一眼“程氏私立中学”的招牌,然后,汽车启动了,轮胎滚动间,溅起一溜水花。

    而林歆,此时也已经进了宿舍;她放好电脑包,直接就冲进了卫生间。花洒喷洒出温热的串串水柱,倾泻在身上,她双手将额前湿漉漉的短发缕向脑后,水柱接连不断的继续浇了下来。

    虽然春末夏初的广粤市,天气已经变得炎热,但夜间淋雨,还是很容易导致感冒发烧的,所以需要及时冲澡。

    何况,林歆每天都在苦苦挣扎于写字和学习之间,除了睡觉,就是在睡前冲热水澡的时候,才是最让林歆感觉幸福的时刻。

    这,或许就是贺琛所说的“私人时间”吧!

    然而,这一次的林歆,却没能好好感受这份幸福。她敏感的觉察到,在见过贺琛之后,自己的情绪似乎有些不稳,波动幅度忽高忽低的,不受自己控制。尽管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波动。

    三下五除二地擦干身体,穿好睡衣,林歆又给自己冲了一杯浓浓的咖啡——上次出校门,欧阳静带她到学校周边买来的。之前的两个月里,每天只睡三个小时的她,已经习惯于用这种饮品来提神了——然后,她坐进书桌前,打开了电脑。

    比起笔记本,她更喜欢这台配置已经过时很久的台式电脑。

    先是登上企鹅,这是林歆现在最关注的事情,之前带上笔记本去见贺琛,无非也是想要随时获得企鹅的消息。

    手机当然也是可以登企鹅的;但林歆已经忘记自己从哪里听到过这样一句话:

    人最远的距离,不是我就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我就在你面前,你却在玩手机。

    田老师在建议林歆给文学社社员们发放笔记本时,也曾经有些隐晦地对她说过,在和其他人交往时玩手机,已经成为了最不礼貌的社交行为之一;但笔记本就没有这个问题,哪怕干的是同样的事情,用笔记本的人,往往能得到对方更大的容忍。

    事实上,林歆已经体会到了这一点。借着搜索“提里奥弗丁”的理由,她用笔记本登上了企鹅,而且一直挂在上面,直到要离开时,才下线关机;而在这个过程中,贺琛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但如果自己隔几分钟就掏出手机看一眼“我的企鹅有没有新信息”,那不仅是贺琛,任何一个坐在自己对面的人,都会感觉自己受轻视,感觉自己不被尊重吧!

    同样的事情,换一种不同的、更能为对方所理解和接受的做法;这,算是成熟么?林歆不知道,但她知道,成人们往往要比小孩子考虑的事情多得多,而多出来的部分,就是这种世事洞明和人情练达。

    她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从外婆不在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失去了做小孩子的资格。

    林歆不知道,自己应该为此感到欣喜,还是悲哀。

    她强迫自己的注意力转回到电脑上,然而,那只憨头憨脑的企鹅,还是没有动静,无论是小野,还是“西江蓝江影业”,都没有任何回应。

    准备新书吗?林歆打开一个新文档,脑袋里却一片空白,不知道写些什么。

    天净沙老师讲课的时候说过,在剧本里,必须要先描述场景,然后将人物置入其中。

    嗯,自己天天都呆在学校里,学校的场景已经快被写烂了。正好,今天去了一个新的场景——那家西餐厅。

    虽然一开始因为紧张,林歆并没有对大厅做太多详细的观察;但到了雅间之后,因为氛围不同,更为了避免尴尬,她的注意力,倒是有一大半放在餐桌上的食物和四下瞎看上面。那么,就用这个场景吧,林歆一边开始打字,一边默诵天净沙老师对于场景描写的关键知识点。

    以点概面,详写焦点,嗯,那个烛台和蜡烛应该可以用来当焦点,详写接下来要用到的道具,略写周边,画面内的无用元素丢弃,当成不存在……

    很快,一个场景就构建完成了,林歆从来不知道,自己也可以把一个场景写得如此真实;掌握了一项新技能的她深受鼓舞,决定再接再励;接下来,就是把人物置入;人物,当然是贺琛和自己,嗯,人物的行为,要配合场景,当时的场景的氛围是有些暧昧,有些旖旎的,所以这两个人之间的行动和对白,也要……

    大约二十分钟后,房间里传出“啪”的一声,那是林歆的手掌,重重拍在桌子上发出的声音。

    杯里的咖啡,也随着这一击,四面八方的在杯子里颤了又颤,幸好没有溅到电脑上。而随着这一阵颤动,林歆清楚地看到屏幕的左下方显示着“798字”。

    这七百多个字,其中有一百多是场景描写,而其他的六百字,都是男女主的互动——正在追求女主的男主,和对这份追求装成视而不见,却又因此而有些欣喜的女主。

    “果然,周姐说得太对了,写小说,绝对不能把自己代入进去!”

    看着这些文字,林歆涨红着脸,自言自语道。

    但是,她又忍不住,再看了一遍这六百字。当时的自己,真是这种心态吗?是“装成视而不见”,却又“暗自欢喜”吗?我和贺琛……好吧,不关贺琛的事,我,我真就这么肤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