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终有归期
希望大家看这章之前深呼吸两口，不要像我一样被某个人气晕了头。
“你要接的人叫唐伊志，是个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小伙子，总之你看见他就知道是他了。”
司机带我一路向宏谷北方行驶，很快就已经离开宏谷城区，绿绿葱葱的田地山峦进入视野，我在车上看着风景，宏谷四面环山，穿山隧道还在山下修建，要想驾车出去只能走山路。我以为我是要去哪个飞机场接人，但这可不是要朝着飞机场走的样子，我心里有点不解，便问司机师傅：“师傅我们这是要去哪个机场啊？”
“机场？你连你自己去哪儿都不知道吗？”
“目的地是我上司给我定的，我只是去接人，那个人好像是旅游刚回来来着。”我挠挠头，
“接人啊？”司机笑了笑，我愈发的不解了。
“所以我们到底是去哪儿啊？”
我能从后视镜看见司机在努力憋笑，还一边认真的回答我说：“警察同志，你这确实是去接人，只是那个地方可不是去接旅游回来的人哦！”
“那是……”我感觉胡叔有什么瞒着我的样子，心里愈发想要知道我的目的地究竟在哪里。
“我们马上要拢了，你个人看嘛。”
司机操着宏谷方言，我听了之后便开始左顾右盼，从十分钟前我就没看见什么乡村房屋，转眼间已经在山路上，这山比起四周一片来要空旷很多，只是长着鞋底深的杂草和零零星星的树木，山腰平地上有一片工厂似的建筑物，我觉得那就是我的目的地了。
“看到了吗？这是什么地方嘛？”绕着山路，司机面朝前方笑着。
我当时并不知道那一片建筑物是干什么的，只注意到它被一圈高墙围住，上面缠着密密麻麻的铁丝网，不知道有没有高压电，墙上还有哨塔，就算是今天这样暖和的金秋之中，这片建筑物也给我不舒服的感觉……
“这不会是监狱吧？”我问着司机，语气半开着玩笑。
“你的语气中为什么还透露着不相信？话说你连你的工作内容都不知道吗警官同志？”司机也玩笑道，我觉得要不是我之前穿着制服他知道我是警察，不然早就放开嘲笑我了。
“哎，我还在实习，我上司说这是私事，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我叹口气自知羞愧：“不过看来，我是要接一个刚出狱的人，去侦破血案了。”
“哦？有血案？”
“多的不能透露，过几天翻翻新闻或许能找到吧。”
“哈哈，骇人听闻的八卦我最喜欢了。”司机开始减速，我们已经走到监狱门口了：“我就停在这里了，监狱这地方靠近了还是有些晦气的。不过啊警官同志，谁都有过过去，刚出狱又怎样？你上司叫你接人你可别表现得看不起啊！”
“这我自然知道。”我微微点头，车子停在监狱大门口百米的距离，我打开门迈下车，平静心情朝着大门走去。
司机把头探出车窗对我说：“我就在这儿等你，这地方打不着车，你回去估计也得叫我吧？”
“麻烦了！”我回头对他笑笑，这里已经远离闹市人烟，过来的车费起码上百块，回去的那份我也不好意思叫胡叔报销，一想到钱包又要缩减一截，我心中倒是徒增一份烦闷。
围墙上有滋滋翁鸣，果然是通了高压电的。里面传来整齐的口号声，让我梦回学生时代，下午的太阳又让我觉得闷热口渴，我靠在门口执勤的警员身边，他用余光打量了我两圈。
我要接的人在监狱里吗？我问着自己，我是要接一个罪犯出去办案？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天气燥热，我杵在门口，这里没有一个可以躲阳光的地方，身上也没有水，口干舌燥的我心情也变得烦闷，怪不得胡叔和张律师都不想来……
玩手机都觉得阳光太刺眼，这地方我是一秒钟都不想待，还好我没等几分钟大门就开了。
“我不希望再在这里看见你。”一名警员不耐烦的声音之后，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小伙子踉踉跄跄的走了出来。
他出来第一眼就看见了我，我和他视线相撞，在他打量我的时候我也在自下而上的观察他。他脚下是黑色的凉鞋，身上是一套崭新的黑色短袖短裤，据说家属会在犯人出狱的前几天寄去新衣服，犯人穿着新衣服走出监狱大门就意味着丢掉曾经的过往迈入全新的生活。秋高气爽的天气我却只有二月天的衣服可以穿。
他最多一米七高，身材偏瘦还算匀称，说实话这身材拿给女生那才叫合适。颜值和我一样普普通通没什么可点评的，不过他的三面光发型倒是显得精神。
我没想到我要接的是一名刚出狱的罪犯，更不相信这家伙这么年轻，他的年纪绝对没有我大，他干了什么事进去的？
我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确定他是不是我要接回去的人，只能转移视线看向监狱大门内，期待里面会走出另一个人，出来问我是不是胡叔叫来接他的人，可惜大门此时已经关了。
这个小伙子的眼睛却已经在我身上扫了一圈又一圈，那种笔直、毫无遮掩又贪婪打量我的眼神，让本就有些内向的我感到浑身不舒服，最后我实在是忍不住了，试探性的朝他笑着：“你，你好？”
他眨眨眼晃了晃头，最后看着我的眼睛：“oh，shit，好久没看人技能都有些退步了，我居然看不出来你是干啥的。”
我觉得，既然是不认识的人，即使是同龄人，初次见面的时候也该互相礼貌互相尊敬一点，而他这么直白的话，倒是或多或少对我有些冒犯。
“我是你老总叫来接你的。”我心态有些动摇，炎炎烈日下我懒得陪他多说，把装着他东西的提包交给他：“快跟我上车！”
“哦，真棒诶，刚出门就有车坐。”他接过提包咧开嘴对我笑着，一副天真烂漫但带着些淫贱的神色。他从里面拿出自己的手机，又掏出一件黑色的风衣穿上，衣服刚好遮住他的臀部，再理了理后面的兜帽。
随后他又看着我，他的两颗眼珠子就没停过，一圈又一圈的在我身上扫过。这种眼神我在电影里倒是看见过遇不少，那些油腻的老色批都是这么看美女的，眼前这个人的眼神和他们一模一样，就算是直到他只是在打量我而已，但这眼神还是让我浑身不舒服。
“你把你的眼神收下，谢谢，我两才刚见面不到一分钟，我不想打你。”
“稍等，我还没看完，最后一圈。”他淫贱的笑烟消云散，抬起食指认真的说着，眼珠子再次从上到下把我看了一圈：“在牢里待了太久专业技术退化了，观察能力有所下降。”
“不过不得不说，你在电脑面前坐得蛮久的，还真是有够宅的诶。”他上句说完，下一句便又笑道，用黑色的眸子直直看着我：“如果要我猜的话，绝对不是在学习吧？”
“我们可以走了吗？”
“稍等一下。”他摇摇头，语速极快：“你双手手掌挨着桌子那里的茧已经很厚了，其中左手的要稍微严重一些，然后我们再模拟一下玩电脑敲键盘的动作，总之左手动得挺频繁的，不过你右手的茧也不赖，可见也需要频繁动鼠标，应该是Moba或是FPS吧？”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在写日记？”我看着他问：“我们可以走了吗？”
“啊？这年头还有人写日记的吗？太能编了吧？”他贱贱的笑着：“除了打电脑还能有啥？”
“确实是写日记，你猜错了。”我笑了笑，其实我双手的茧是写日记和打电脑的共同成果：“我没时间跟你扯皮，大侦探行行好，我们走了吧。”
他耸耸肩，笑笑：“我怎么会错？”
他挠了挠头，最后叹了口气。
“那行吧。”他的最后一个“吧”一直是发的一声，好像他很将就似的：“那咱快回宏谷好了。”
“跟我来。”我对他招手，网约车依然停在原处，我着急离开这闷热的大路上，走路估计都自带风。
“好兄弟走慢点，我腰酸背痛的。”他嘴上这么说，走路依然是蹦蹦跳跳欢呼雀跃的，不过他每一次起跳距离都不长，身体看上去也并不协调。
“怎么？身体虚吗？”我回头不耐烦的问着。
“拜托，我刚从监狱出来诶。”他停下步伐，一脸无辜，用大指姆指指身后的建筑：“然后你再看看我这瘦小弱不禁风的体型，再想想整个监狱里都是那种如饥似渴无处发泄的肌肉猛男，然后就是那种……你知道的吧？”
我嘴角抽搐，无话可说。
“不过安啦，大家都有注意安全措施的说，不用担心啦。”他对我眨眨眼：“wink，wink。”
他又想到什么，看着我笑道：“对了，我叫唐伊志。”
“我叫杜责。”我回复道，根本没在记他的名字，脚下快步走着。
终于抵达车子旁，我吐出一口气，打开网约车后座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晕车，我要坐前面。”唐伊志说着，绕过我，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司机见客人上车，便收了手机，点燃发动机准备发车。
其实我也喜欢坐副驾驶，但这家伙不由分的就坐了上去，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他是胡叔点名要的人，也容不得我教训。
要不是这家伙被胡叔点名，我早就丢下他走人了。
在我上车之前，居然都认为这个家伙只是刚出狱有些激动，他跟我激动这么一阵，然后我们上车走人就完事儿了。但我真是太天真了，我死也没想到这家伙接下来的行为会是怎样，我觉得这才是胡叔和张律师都不愿意来接他的原因——
想着些杂七杂八的，我还是坐上了后座，关上车门，抬头就看见唐伊志趴在司机身上乱嗅。
“喂客人不带这样的，我要报警了！”司机身子侧向一方，奋力要把他推开，唐伊志的鼻子依然在司机的衬衫上游走。
“你在干嘛？”我这下真是感觉五雷轰顶，扑上去把唐伊志和司机拉开。
“你是不是疯了？”分开司机和唐伊志后，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唐伊志深吸一口气，朝窗外吐了口口水，又是那淫贱的笑：“疯不疯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咱可以白嫖一趟路费了。”
“啥？”我甚至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唐伊志没有回答我，而是转头看向司机，后者此时也是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司机同志，你刚刚从城里开过来，路费是多少？”
“一……一百二十块。”司机坐正，心有余悸的看着唐伊志。
“也就是说，一趟往返是两百四十块是吧？如果我脑子还没问题的话，绝对是两百四十吧？”
“这你也要算吗？”司机看着他。
“总之，这边建议您免单呢！”唐伊志收回手机，笑着看他。
“凭什么？”司机认真说道。
“你可以闭嘴我们出发了吗？”我插嘴道。
“别急嘛。我刚出来心情还是比较激动的，有话我不想憋着，然后就是比起这个我现在更想为司机同志解释一下为什么他为什么要给我们免单。”
唐伊志的话如连珠炮般送出来，语速之快，稍不注意就会听不清。
“司机同志，从我刚刚出门和这位小哥哥聊天的时候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在看手机。你的手机一直是竖屏手持，也不像是在刷短视频，玩的时候你脸上一直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是在和爱人聊天吧？”
唐伊志说着，拿过挡风玻璃下的一张照片拿给司机看，上面是司机和一名女子的合照，照片中的司机比现在年轻不少，二人脸上写满了幸福。
“是啊，那又怎么样？”司机笑了笑。
“然后就是，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是结婚戒指是吧？您和这位女士已经结婚了是吧？该不会还没有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戴着玩吧？”唐伊志放回照片，又看着司机笑道。
司机看看自己无名指，那里的戒指已经有了些岁月。
“我是结婚了，我和我妻子生活得很幸福。”
“这谁知道呢。”唐伊志笑笑，开口就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你的戒指比手大了一圈，可以轻松的戴上取下，咱都知道结婚戒指要么不戴要么一直在手上，所以一般会做得紧紧贴合手指的尺寸，长期佩戴的话会导致手指的那一截比周围小一圈。很明显你这戒指是故意将尺寸调大的，为啥呢？因为除了你老婆和一些无关紧要的外人之外，你不想要某些人看到它的存在——哦等等，还有可能是你平常不喜欢戴着但喜欢在其他人面前展示一下结婚戒指拿来秀恩爱，哇不是吧？真有人把结婚戒指拿来秀恩爱吗？”
“你是傻子吗？”我叫着。
“你在说些什么？你脑壳有屎是吗？”司机打断唐伊志的话：“这车爱坐不坐，不坐爬！”
我都完全无法理解他在干什么：“你在发疯是吧？”
“NONONO，别急别急，听我说完。”唐伊志摇摇手指：“然后就是，我刚刚凑到你身上闻你的味道，我闻出了至少五种牌子的香水味，香奈儿什么的，香水的牌子我不是很熟悉啦，总之，要么就是你老婆喜欢使用不同的香水让自己的体味比潲水桶里的还复杂，要么就是你身边依偎着不止一位女人，总之我觉得第二个的可能性要大些，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是相当的花心啊。”
“屁！啥都不知道就乱讲！”司机有些恼怒，我没有插话。
“那么这样吧，你把你的手机解锁给我看，看看你刚刚是在给谁发消息。”唐伊志对他眨眨眼：“wink，wink。”
“凭什么？”司机对他骂道：“乱猜！”
“不给我看的话我就给你老婆说，叫她自己看好了，我这边还可以抽出点时间帮着她调查你一天的行动呢。”唐伊志咧开嘴笑着：“或者说你就给我们免单吧，这样子的话我就会变得什么都不知道哦。”
“诶不是，你知道我住哪儿吗？你知道我老婆在哪儿吗？”
“你咋就知道我不知道？就算不知道你猜我找不找得到？”唐伊志对他奸笑着：“要我是你的话，我已经咬咬牙发车了。”
司机无话可说，他看着唐伊志干瞪眼。
我也一声不吭，我觉得司机应该知道的，我才刚见到唐伊志，我不认识他。
司机被唐伊志说得面红耳赤，两颗眼珠子瞪得贼大，那副表情好像要随时扑上来把唐伊志吃了一样。
“怎样？”唐伊志对他挑挑眉毛：“反正就一趟车钱，你还能再挣的。”
司机不说话，气氛一时间凝固，就连我都没好意思插话……
几十秒后，唐伊志被司机丢下了车。
司机把他赶下去之后我也不好意思再呆在那里了，我自觉的下车关门，司机轰着油门扬长而去，留下漫天沙尘。
大太阳照得我额头冒汗，我身着一套厚衣服身边一瓶水也没有，而害我遭这种罪的人正在我身边缓缓站起来，嘴里对司机消失的方向喊着：“看，我猜对了是吧！”
“先不说你是不是在乱猜……”我一个没忍住，伸过右手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拉到我面前，这家伙体重最多一百二，我轻轻松松就能拉住他。
“傻逼！你非得要把我们回去的车气走你才高兴是吧？人家是司机！人家一天见过的女人你数的过来不？你是不是傻逼？你真是侦探么？”我火冒三丈，本来这段时间过得就很压抑难受，这家伙还非得要这么整我，我的怨气在这一刻爆发了。但好在我忍住了没动手，我还是清楚的，眼前这个人我打不得，万一胡叔知道了我得遭殃。
“啊？啊这……”他愣愣的看着我，好像根本就没听见我刚才骂他的那句话一样。
我骂完一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随即冷静下来，右手放下他的衣领，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声：“草！”
他对我笑笑，完全不在乎我的怒吼一样，我屡次忍不住动手，但我自认为是个有素质的人，毕竟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坏了胡叔的名声。
此时胡叔的电话打了过来，我看见手机上显示他的号码好似看到了救星，连忙拿起来接听：“喂胡叔？我要接的人是叫唐……那什么是吧？”
“唐伊志。”他在我眼前提醒道：“开免提我也要听。”
“啊对对。”胡叔先是回答了我的话，然后问着：“阿唐啊，你这一趟旅游，好玩吧？”
胡叔要跟唐伊志说话，我只得开了免提。
“好玩，可好玩了。”唐伊志对着手机苦笑：“我还没死真是奇迹。”
“总之出来了就是好事嘛！”然后是张律师在说话。
胡叔倒是直接就切入主题：“阿唐，这边有案子需要你的帮忙啊！”
“啊？”唐伊志有些疑惑：“什么事这么急啊？”
“哎，小唐刚出来你让他把自己的私事稍微处理一下，再急的事情也放到明天开始解决嘛？”张律师又在那边说着。
“也对，毕竟阿唐一年多没见外面的世界了，那赶快把手里的事情处理完！我要尽快见着阿唐你来现场啊！”
胡叔这么一发话，唐伊志终于没有再嬉皮笑脸，他认真的点点头：“好的。”
“唐伊志，你去给你撞死的人烧烧纸，不过小心点记得躲着他的家人，你家里的事情也稍微处理一下，回一趟事务所我们抓紧就正式复工了。”
“好的。”唐伊志听着胡叔和张律师的话严肃的点头，我寻思着他是觉得我没什么威胁是吗？和我说话就嬉皮笑脸的？
“好，那没什么事的话就挂了吧。”张律师说着，我也想快点挂断电话，赶紧再想办法叫辆车来接我们。
我正要挂电话胡叔又插了一句：“杜责啊，唐伊志是刚出狱的人员，按理来说我们会暗中派人观察他一段时间的，不过既然你和他已经认识了，他身上一个月的观察任务就交给你了吧，正好也给你找点事干，你跟着他也可以学一点技术，而且你们都是年轻人，应该很聊得来，没问题吧？”
我不知该说什么，唐伊志听了胡叔的话也有些吃惊，他看着我不做声，直摇头。
“好的。”虽然我也不想整天和这人待在一起，但不敢拒绝胡叔，只得答应下来。
“好的，那就之后见吧。”
胡叔说完，就挂了电话。
嘟嘟声响几次就没了，只留下我和唐伊志在沙尘四起的水泥路上对视，我似乎已经忘了头上的艳阳，一股凉意从我脊椎直直蹿到头顶。
“你一出现就各种整我？你是我煞星是吧？”我木讷的说着，着手开始喊网约车。
“啊，有人跟着我超碍事的。”我听见他小声抱怨，没有理会他。
令我丧气的是，这地方根本没有网约车可叫，我等了好一会儿都无人应答，估计是个司机都不想接这地方的活儿吧。
“你真牛逼，把我们回去的希望直接气走了。”我把手机揣进包里。“这地方打不着车，要回去只能走一截，看看什么时候走到服务区吧。”
我说着就迈开步子走起来，因为上过警校，我的步调一向快速，估计他那一瘸一拐的是别想跟上我。
他却一阵小跑追上我，欠扁的对我笑笑：“失算失算，忘考虑司机的职业性质因素了。”
我和他一同在下山的路上走着，视线之内一辆车都没有，只有偶尔遇到巡逻的士兵，但他们也不能带我们回家，我们只能脚下不停动着。
冷静下来想想，其实多走走也无所谓，我也不是很想回去。我告诉我自己在太阳底下多走走出出汗还是挺有好处的，这么一来我的心态倒是舒坦了很多。
我看唐伊志快步想要跟上我的样子实在是太辛苦了，所以稍微放慢脚步，这样他那磕磕绊绊的脚步便得以追上我。
他好像新生儿一样好奇的张望着四周，山路上的视线极为宽阔，蓝天白云，温和的阳光下展开一幅田野画卷，放眼望去远处可见稀少的房屋，高压电缆互相连接穿插走向远方，我们走在蜿蜒的山路上清风吹过，我觉得不那么热了。
罢了吧，我觉得唐伊志之前的行为可以归结为他刚出狱太激动了，要是我一年多不见天日的话，肯定也是见着人就管不住嘴的。
他看起来不太正常，嘴里的骚话也挺多，走着路嘴里还哼着小调，不过我觉得这家伙就有一点好，从我见着他起他就笑着的，感觉好像无论什么时候他脑子里总有高兴的事情一样。在我这阵子压抑的生活之中，倒是得以让我有一些宽心吧。
“关于你，我有一点比较好奇的，”我突然转头看着他：“你是犯了什么进去的？一年？听上去不是很严重？”
“哦，车祸啦。”唐伊志笑脸看着我：“那天在路上有些赶，在一个红绿灯路口跟一个直行车直接撞上了，咱因为系了安全带没事，他直接飞出来砸地上了，所以说一定要系安全带啊！”
“撞成重伤？还是撞死了？车祸会只坐一年？”我听着唐伊志的话，愈发好奇的看着他。
“当时是把他撞死了，不过因为咱当时没逃逸，甚至还非常主动的报了警，维持现场秩序，在法院上态度端正，赔了钱后法院就只判了咱两年，接着咱在监狱里态度可好了，两年期间不断减刑哒，然后就提前放出来了。”
我察觉到，即使是在说自己这番不同寻常的过去，唐伊志依然是笑嘻嘻的，我不相信真有人发生了这些事之后心里没有不甘或是委屈，但唐伊志眼里总是闪着光，好像在他的心里，确实有什么可以让他开心起来的样子。
本来以为大侦探们都是死气沉沉的样子，但唐伊志却太过活跃了，但这样也好，我不喜欢和死气沉沉的人共事，而且我们年龄相近，可以聊的话题应该有很多。
走了将近一小时终于到了郊区，这里便有网约车可以叫了，胡叔说要我陪唐伊志处理一下他自己的事情，我便问他要去哪里。
他在手机上打字的样子，脸上微笑就一刻没停过，口中说着：“先去西山吧，我去给我撞死的那人烧纸。虽然我也挺无奈的，但别人可是没命了诶。”
“好的，西山。”我在地址上输入宏谷西山，在我来这里之后，便从各种人口中听过这个地方，据说是宏谷一个比较出名的景点，我也一直想找机会去看看的。
“之前你也听到了，我上司叫我这些时间跟着你掌握你的动向，我希望你稍微老实一点，除了必须去的地方之外，还是不要乱跑的好。”我觉得有些事情必须要向他声明，所以想了想便对他说着。
“好好。”谁知他根本就没在听的样子，依然专心在他的手机上打字，我以为他是在跟谁聊天，定眼一看他居然在某平台评论区跟其他人骂起来了，两根手指娴熟的把一连串问候家人的词语谐音敲打出来发送之后，他笑得更欢了。
坐车，我们很快抵达西山脚下，西山周围一片街道都是观光景区，宏谷不愧是旅游胜地，人山人海张灯结彩把我这个外地人看的是眼花缭乱，唐伊志照着手机上的地址带我穿过烟香四溢的古风巷子，走过西山大门口，在山腰的一片墓地中停下了。
墓地中有成百个石碑整齐排列，景区的其他地方都是人满为患，唯有此处人迹罕至，唐伊志拿着纸钱和香蜡找到一位姓冯的死者墓前，在这里张罗着祭奠起来。
“好兄弟我两素不相识无冤无仇的，那天你突然出现就这么被我夺走了性命，虽然我是觉得挺对不起你的，但你可把我害惨了，我这一年多可不好过啊……你下辈子找个好人家投胎好好生活，可别来找我麻烦，你说你要是不闯那个红灯咱两到现在都还好好的，哎，我这事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遇到你了。”
他一边朝火堆里扔纸钱，一边哝哝念着，烧完纸钱后站起来双手合十闭眼杵了有半分钟，最后说到：“总之我两的恩怨就这么清了，我得回归自己的生活了，你在下面也好好过，看阎王爷什么时候放你回人间吧，我们有缘再见。”
他祭奠谁与我无关，我全程就在旁边看着，他有没有诚意我也不在乎，我心里想着刚上来的时候看到好多不错的地方都没有拍照，是有点可惜了。
“我们走吧。”他把打火机还给我，对我笑着。
纸钱烧完之后他整个人似乎都更神清气爽了一些，走路都蹦得更欢了，也终于没有再埋头看手机，甚至还给我介绍下山路上看到的各个景点，他能把一个平平无奇的景色说得活灵活现，也能把一处石碑的故事讲得仿佛就呈现在我面前，我很羡慕他的嘴皮子功夫，要是我也这么能说，现在的境遇应该会好很多吧。
“你们侦探嘴皮子都这么灵活的吗？”我们已经快走到山脚下，不得不说这一路上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请了个导游一样，西山上该看的景点我都了解了一遍，这一趟算是划算，晚上的日记又有内容了。
唐伊志轻快的走在我前面，他的腿脚似乎又灵活了，手中拿着一根狗尾草甩来甩去，回过头来嬉皮笑脸的看着我：“我几年前在这里打过暑假工，这里的地方我都熟，其实上山来是要买票的，不过守门的我都认识，这里的老板我也认识，所以我们就没花钱买票啦——你看，那位就是这儿的经理。”
他指着景区门口和别人聊天的西装男子，后者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视线，和身边人又说了几句之后，一边朝唐伊志这边打招呼一边慢步走过来。
“好久不见啊小伙子，这几年干什么去了？”经理和唐伊志关系似乎不错，他看了看我：“今天是带朋友来玩的吗？有没有好好给他介绍我们的特色啊？”
“肯定有，我还骗他买了景区里的剪纸，为景区发展作出贡献了。”唐伊志说着，其实我并没有买什么东西，至多是路上渴到不行了买了瓶七块钱的矿泉水。不晓得经理能不能看出唐伊志在开玩笑，不过他两聊得倒也挺开心的，我能在工作时间内这么闲散游荡也很舒服。
接着经理指着那边刚上山的游客们说目前游客量太大忙不过来了，居然问唐伊志想不想再体验一下导游的工作。经理说这些零散的游客也没有多大的消费欲望，无非就是想了解一下景区的各个特色，唐伊志倒是欣然接受了，他跟我说这次我们走另一条路看其他地方，我也是很乐意多玩玩。
唐伊志接到了两名游客，这两个居然还是外国人，他们先是用撇脚的中文问我们洗手间在哪里，唐伊志给他们指了洗手间的方向，他们一趟来回后又问我们“悠妹悠伸么蒿碗的低方”，唐伊志花了好久才听清楚他们是在问“有什么什么好玩的地方。”
“한국인？”唐伊志似乎是觉得他们说中文说得太痛苦了，便叹了口气问着。
对方和我一样，不懂他在说什么，愣愣的摇头。
“日本人？”然后唐伊志问他们是不是霓虹金。
这下他们听懂了，直直点头：“はいはい！”
“早く言ってよ”唐伊志笑了笑：“じゃあこれから日本語で紹介します”
我虽然不懂日语，但我知道，唐伊志是在说他要用霓虹语的版本来介绍景点了，反正我是听不懂，只是跟在他们几个身后看风景，唐伊志倒是和那两个日本人聊得开心。
我们在五点多钟的时候下山了，那两个游客玩得尽兴，可能是在异地他乡终于能说母语很是激动吧，最后还额外给了唐伊志不少小费，唐伊志也是更加精神，我没想到我居然能就这么玩着玩着度过一天，可算是幸运了。
“日本に来たことがありますか？”临走之前，那两人好奇的问唐伊志。
“遠出したことがないじゃ。”唐伊志笑着回答，他眼中总有光泽。
另一个人又笑着问他：“あなたは実習生ですか、若く見えますね。”
“兼職じゃ。”唐伊志拿出手机，又开始在上面敲打了。
最后那个游客还是感到不解：“なぜあなたの文末にはいつも“じゃ”があるのですか”
“可愛じゃ。”唐伊志抬头看他，对他笑着。
“そうですか、縁があったらまた会いましょう。”
“あなたは元気じゃ！”那两个游客走出景区大门朝着唐伊志告别，唐伊志对着他两招手。
比起之前整天发愣度日，今天能到处逛逛实在是太有趣了，我索性也对着离去的二人挥手，大声喊着撒有那那。
目送自己的顾客离开之后，唐伊志的脸就黑了下来，他冷冷的看着我：“外国人真好骗，十三个景点我只介绍了七个，抄个近路就回来了，哈哈。”
我问：“你这样真的好么？”
“管他呢，反正我又不在这里工作，他们也找不到我，这地方曾经还因为人手满了把我开了，仇恨值拉满了啊。”他说着，又把刚刚收到的小费拿出来数了数：“他们以为我们这里兴收小费么？好几十块呢，这趟车我请吧。”
“我们还要去哪儿？”我问着，离我下班还有些时间，比起当胡叔的跟班，唐伊志身边还更好玩一点。
“回一趟我乡下的家，我也给自己的父母上上坟吧。”
“你的父母……”我话说到一半，想想还是就没问了。
唐伊志眼中光泽稍许暗淡，双手在手机上麻利的敲打一串字符发送，终于把手机放回包里：“就是因为一些小小的意外，阴阳两隔啦。”
“哦……”我没多评价，也不想和他拌嘴了，这家伙比起我来还挺惨的。
他对我笑笑，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兜帽——里面并没有什么东西——笑着说：“塞班，我们回家了吧。”
祭奠自己双亲的时候，唐伊志买了更多的纸钱和纸元宝，在两座精心布置的坟前跪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太阳落到天边才起来，农民们见着唐伊志都要过来打两声招呼说好久不见了，唐伊志不回答双手合十闭眼默默跪着。我不好打扰他，只得去背后他家看一下。
农村的房子都带院子，这座农村小房估计是几年没住人了，唐伊志的邻居们进进出出，把这里当成了各自的库房，房间里装满麦子的口袋和农具，坝子角落并排停着三架拖拉机，卧室门口放着一口装了一半清水的瓷碗，上面一把剪刀张开口子正对院子大门口，似乎在翘首以待什么东西的回来。
“离家之人终有归期。我终于回来了。”唐伊志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他蹲下摸着那把剪刀：“几年没回来，邻居们还在帮我换水啊。都说，只要有信念，逝去之物也终有归期，不过我都坐完牢回来了，塞班却还没回来啊。”
“这是……”我不懂那碗水和剪刀是什么意思，指着说。
“玄学。”唐伊志没有进行过多的回答，他站起来说着：“现在回我城里的家吧，回去把东西放一下，然后就回事务所了。”
乡下和城里都有房子，我认为唐伊志的家境绝对不错，日语还说的那么流利，他不会是日语专业的吧？
“你去日本留过学嘛？”在回城的路上，我心血来潮问着他“上的哪所大学？”
“留学？大学？”唐伊志笑着看我：“你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哦？我大专都没读完就辍学了。日语是自学的，毕竟看过很多动漫，再自己钻研一下就会了。”
“那你怎么……”我不知该怎么问，只能一脸震惊的看着他：“我以为你学历比我高来着。”
唐伊志笑笑不说话，他像是捧着什么宝贝似的捧着空气，右手轻轻的抚摸着那一坨空气，转头看向窗外。
他城里的房子才像是住人的地方，他离开了这么久都还保持着整洁，应该是请了人帮忙打扫，他急匆匆的回家把提包放下，然后又开始收拾一些新的东西放进衣服内包，大概就是银行卡手机现金那些东西，特别令我在意的是他放了一块碎成两半的护身符进包里，这人也真是有够怪的。
然后他又带我奔向事务所，其实这时候已经到了我的下班时间，但我回去也完全没有消磨时间的东西，好不容易有机会在宏谷转转肯定要珍惜，说来我今天都快跑遍半个宏谷了呢。
在路上我忍不住问他：“你很厉害吗？胡叔和张律师都在等你回去。”
“有些运气罢了。”唐伊志把双手揣在包里，夜幕降临，他的眼中始终有着光泽：“不过既然是吃饭的路子，自然是要拼尽全力。”
我有些羡慕，没有继续说了。
有趣的是，路上我们遇见了一只窝在路边花坛边睡觉的狗，它已经浑身污渍了十分落魄，看那个毛色好像是拉布拉多。
唐伊志看见它就眼冒金光，倒是不在乎脏污什么的冲上去摸它的的头，完全不担心这只狗咬他一口。
我是知道喜欢动物的人基本都是这个反应，但这只狗太脏了，应该是哪家人搞丢的宠物狗吧。
好在这只狗的攻击性并不高，甚至还很顺从的把头交给唐伊志抚摸。
“大狗狗你在这里干什么啊？是不是你爸妈把你搞丢啦？给我看看你的名牌好不？”
他说着就伸手去摸拉布拉多脖子下的名牌，我凑近一看，上面写着这条狗的名字“黄黄”，下面写着“我很乖不咬人，我的爸爸妈妈也超爱我的。”
“这只狗应该走丢很久了吧？脏成这样了。”我说着，心里有些可怜这只听话的狗子。
唐伊志放下名牌，拿出手机说道：“看这样子，应该是在路边的店家那里顺了很多吃的才活下来，拉布拉多可是很聪明的。”
“不知道他的主人还在找它没，不过应该会有好心人收留他吧。”我这么说着，拉布拉多也是比较有名气的狗子，有条件的话我也想白捡一只。
“嗯，找到了。”唐伊志笑道。
他把手机那给我看，上面是一个寻宠的网站，他已经点进了一个寻宠的帖子里，一对夫妻正在悬赏在宏谷二环路走丢的拉布拉多黄黄，照片上的样子和这只狗一模一样。悬赏金一千块。
然后唐伊志就已经开始拨打失主的电话了，我有些佩服，这相当于是在路上捡到一千块的运气了，看来喜欢小动物也是有很多好处的。
失主夫妇两火速赶来了，狗子看到自己的主人冲上去和她两那是一个亲密，两人一狗团聚的模样甚是幸福，最后失主不仅给了唐伊志悬赏金，还说要请他吃饭，唐伊志说现在在忙拒绝了，失主夫妇走的时候是谢之又谢，终于才驾车回家了。
“一千块这就到手了，这么简单？”失主走了后，我碰了碰唐伊志的肩膀。
“钱只是小事。”他一边说一边把一千块现金放进风衣内包：“逝去之物终有归期，你应该为他们找到失去的宠物感到高兴。”
“那有种你把钱给我。”我笑道。
“不可能。”唐伊志冷冷说道，但又想了想，还是从包里抽出一张一百块：“看在你陪我等这么久的份上，分你一点吧。
我可能是无聊到头了，他等待狗主人到来的时候，我居然在一动不动的陪着他，我接过他悬在空中的票子。
“这是我应得的。”
接下来我们回到了张律师的事务所，所里的律师们给唐伊志开了一个简单的欢迎小会便下班了。
唐伊志终于同胡叔和张律师碰头，他们简单交流了一下案件的情况，约定好明天见后，我和唐伊志便又离开了。
出了事务所，他看看时间：“你不下班的吗？这都几点了还要跟着我？”
我低头看着他回答：“反正回去也是无聊，今天在宏谷逛了这么久，还是没逛够，你还要去哪儿？”
他听完轻声笑笑，索性收下了纸笔：“你估计是不想和上司在一起吧。”
“确实。”我实话实说，和同龄人在一起是要轻松些：“跟着你也是我的工作，这么简单的工作我可得好好完成啊。”
他笑笑，晚上的他眼中光泽似乎暗淡下来，估计是白天已经累了吧，他说：“也行吧，有人跟我AA车费挺好的，我接下里要去细水街一趟，你要来吗？”
“细水街好啊，我去过那么多次都没好好逛过。”
“作为今天要去的最后一站，我可不是去玩的，不过是很期待就是啦。”他说着开始叫车了。
我们坐车来到细水街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白天热闹的细水街街道现在终于安静下来，两只花色的猫在红灯笼下打滚，周围的铺子开始打烊，他们忙碌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throughtheheavyrain！”
那家伙走在我前面，又把纸笔架在手上画着些什么，嘴里哼着的不晓得又是什么歌，走着走着又雀跃起来，我跟在他后面三四步的距离看不清他在画什么，看上去是人型，稍微走近仔细观察，他居然在画我，而且在我们走到这里的几分钟内，我的脸已经快画出来了。
“你学过画画吗？”我忍不住问道：“厉害啊。”
“爱好而已，自学过一阵——Iwill，willbeyourcover！”他一边回答我一边唱着，接着抬头一看。
“到啦！”一边唱歌一边雀跃他最后停在一家店铺门口，由于我走神了一阵没注意他带我走向哪里，但我冥冥之中觉得这条路线有点熟悉，抬头一看果不其然，阿宾小站。
“你跑这么远就为了过来喝奶茶吗？”我有些诧异：“这地方是很不错，但至于吗？”
“有这个成分。”唐伊志没有着急进去，他收下纸笔左右张望看看窗橱上的熊猫帽子小人，忍不住咯咯笑着，接着望向店内，阿宾小站也到了打烊的时候，客人已经走完了，那两个可爱的女服务员正在保洁，店长似乎在吧台记账的样子，唐伊志现在来喝奶茶的话，似乎是迟了些。
我想这些的时候，唐伊志已经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我紧随其后，店里人似乎没有察觉到我们进来的样子，两个服务员有说有笑的打扫卫生，长头发的那个今天头上戴了朵小花发夹。
唐伊志直直走向吧台，把手中纸笔直接放在吧台上，对着认真记账的店长嬉笑道：“哟，旦那！一杯烧仙草，どうぞ！”
“对不起我们打烊了，想喝奶茶的明天早请。”店长熊德常温和的说着，手上依然不停的写着，但随即他又意识到了什么的样子，嘴唇上的胡子动了动，猛地抬头看着唐伊志。
唐伊志微笑着看着熊德常，我靠在一侧视线越过他两看那边的服务员。
“你居然回来了？”熊德常的惊呼拉过我的注意力，看见唐伊志他惊得眼镜都快跌下来了。
唐伊志看着他：“对对，我旅游回来了，一杯烧仙草快点快点。”
“你这说去旅游，一走一年多，知道我一个人多麻烦吗？”
“没办法啊，外面太好玩了，然后干脆就多玩了玩。我拍了很多风景照片，还从外国给你带了很多特产呐，不过还在托运回来的路上。”唐伊志看着他笑道，我有些诧异，他也知道我在想什么，转过头来偷偷给我一个Wink。
“哎，你当侦探能到处玩，真好，店里都不管了。”熊德常合上记账本，接着终于注意到了我：“杜警官你怎么也来了？”
他居然认得我了，我回答道：“哦，胡叔说让我跟着这位好好学学，据说他很厉害。”
“哎，你们能在外面到处跑的真好，不像我只能呆在店里，我也想去旅游啊！”熊德常叹一口气，又问我：“杜警官要喝些什么吗？”
“啊，我随意，不用叫我警官啦，我还是个实习生。”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有人这么称呼我，我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
熊德常转头过去调配奶茶了，到了晚上所有的配料都没剩多少，他索性全都抓过来放在吧台上操作，令我意外的是这家店里的奶茶居然不是用原浆冲出来的，熊德常的每一杯奶茶都是现冲，生意好是有理由的。
“你要再回来晚几分钟我就把剩下的料倒了，你喝个锤子喝。”熊德常一边调配一边温和的说着：“兑一杯又要花我几分钟，都要下班了还要来麻烦我一下，你回来也得挑时候嘛。”
“几分钟？够了。”与此同时唐伊志也没闲着，他拉过草稿本，翻过画我头像的那一页，迅速在新的一页了起草起来，只用了几笔便简单的定型完毕，正是熊德常调配奶茶的模样。接着似乎是做了无数遍一样画好了熊德常的脸型，再是发型五官胡子眼镜，一副看着手中尚未画出的奶茶的认真的样子。
熊德常没有看唐伊志这边，他确实是在认真的做奶茶，把烧仙草里的龟苓膏红豆葡萄干什么的按层放进杯中，转头一看唐伊志那边已经把手画了出来，熊德常把调配好的奶茶倒进杯子，唐伊志已经在勾勒衣服的纹路，最后把冰块放进杯里，将奶茶放在唐伊志眼前，熊德常笑道：“你一天又在画什么？”
唐伊志看着他笑笑，把画反转过来给他看看：“还没画完。”
画中熊德常手里拿的东西还没画出来，但整体已经差不多了，作为一副两分钟的速写，这幅画的线条还是比较潦草的，但看上去的确是有那个样子。
熊德常微微点头，没对唐伊志的画作评价，他推了推眼镜说：“你回来还是在事务所那边帮忙吗？”
“是哒，刚出机场胡警官就叫我去处理一个案子，等我把案子处理完了，事务所那边不忙的话应该就会回店里帮忙了，我走的一年多你辛苦啦。”
我接过熊德常递过来的柠檬水，强忍着嘴角抽搐。
接着熊德常打理方才制作奶茶的器具，随意的笑着：“你知道就好，你这去旅游说走就走还不带我，真是不够义气。”
“安啦安啦，下次带你一起啦。”
唐伊志把画本合上，拿过奶茶杯满意的吸了一口，随后露出终于如愿以偿似的陶醉表情：“盼了好久了，终于喝上了。”
“不至于吧。”熊德常笑道。
“你不懂，我在外面天天都在想你的奶茶，一天不喝我心里憋得慌。”唐伊志大口喝着，然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哦！忘了告诉你，这次的案子里，宣晓津被整死了！”
熊德常打理吧台的动作顿了一秒，随后松了口气，轻描淡写的说着：“这样啊，太好了。”
“宣晓津那几个到底干了些什么，你们都这么讨厌他们吗？”我忍不住问道，死者作为几个过街老鼠级别的东西，我感觉为他们寻找真凶都是在浪费人力物力。
“烂眼们都挺讨人厌啦，主要是他们特能惹麻烦，还全是些不能给他们定罪的行为，胡警官都快恨死他们了。”唐伊志这么回答着，但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好奇的是唐伊志和熊德常为什么也对他们反感，我感觉唐伊志还有没说出来的原因。
我们聊天的时候，两名服务员已经把店里的卫生打扫干净了，他们有说有笑的走到门口跟熊德常打招呼：“店长我们下班啦！”
“哦，路上慢点，明天见。”熊德常回了一句，我朝着两名服务员看过去，发现戴着眼镜的那个也同样看着我，我们给彼此一个微笑，随着她两便出门走了。
所以我还是挺乐意来阿宾小站的，能喝到不错的奶茶，还有女生可以眉来眼去。
“好了我也差不多该上楼睡觉了。”熊德常摘下眼镜揉揉双眼，接着打开吧台的活板门走出来：“你们明天还要办案吗？”
“是明天开始办案。”知道熊德常要上楼休息了，唐伊志也端着奶茶起身：“当然也会忙里抽闲过来喝奶茶哒。”
“啊……”熊德常说着，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倦意：“随便啦，明天见。”
“晚安，天气转凉了盖好被子哦。”唐伊志望着熊德常的背影，漫慢步倒退走向门口，待到熊德常上楼离开视野，方才转过头对我说：“好了，我们走吧。”
我随他走出小店，街道上没几个人，灯笼绽着微光，夜晚的细水街也显得安详。
“所以说，你就是传说中阿宾小站的店主？”我随口问道。
“传说中？”唐伊志喝着奶茶，“有那么夸张吗？”
“胡叔张律师经常提起你，今日一见，觉得你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嘛。”
“哦是嘛？”唐伊志神秘的笑着，他已经把奶茶喝光了，正在用勺子挖里面的佐料。
夜晚安静祥和，我跟在他后面，一想到今天的经历还是觉得有些满足，比起前些日子无所事事，今天还算充实。接下来的日子应该天天都是这样，我很是期待。
“你是哪里人啊？为什么一直说普通话？”唐伊志问我。
“我是BJ的。”
“哦？在宏谷要学会我们宏谷的方言啊！”
“我听得懂，但说就算了吧。”
“我看是学不懂吧。”唐伊志嬉笑着。
“啊……”走到细水街入口的时候，唐伊志挖干净了杯中佐料，把杯子扔进垃圾桶后长舒一口气“时隔一年多，我终于回来了！”
“是啊，旅游了一年多回来，可激动了。”我说。
“哈哈，”唐伊志知道我在取笑他：“我不想要熊德常担心我，所以拜托张叔和胡警官告诉他我是去旅游了，你也得保密啊！”
“呵呵。”我笑而不答。
我看着眼前这个家伙，一开始我以为我要接的是个严肃沉稳的年纪稍微大点的人，也以为从监狱里走出来的都不是什么善茬，却没想到这家伙除了有点怪之外一切都好。或许是我一开始对犯过错的人存在偏见了吧。
我无法猜测这个家伙的归来能掀起怎样的风雨，他今天的一切奇怪的行为，或许都是对自己的归来感到太过激动了，我也不再计较了吧。
我也有点想念自己的家乡了，在宏谷这边的日子过得不是很好，但如他所说，世间万物终有归期，我也耐住性子，等到自己归去的一天吧。
“啊！”我发着神的时候，唐伊志又突然惊叫一声。
“怎么了？”
“我网瘾犯了，好久没打游戏了，你打英雄联盟不？”
我有些语塞，但还是回答他：“打啊。”
“走走走，今晚陪我血战一番，给我讲讲这一年多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都十一点多了你不睡觉吗？”
“啊？我一般十一点多起来，睡六个小时就够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最后还是跟他钻进了网吧，那时我也是整日无聊的人，这一打就是一个通宵，完全忘记第二天我还得上班了……
“你要接的人叫唐伊志，是个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小伙子，总之你看见他就知道是他了。”
司机带我一路向宏谷北方行驶，很快就已经离开宏谷城区，绿绿葱葱的田地山峦进入视野，我在车上看着风景，宏谷四面环山，穿山隧道还在山下修建，要想驾车出去只能走山路。我以为我是要去哪个飞机场接人，但这可不是要朝着飞机场走的样子，我心里有点不解，便问司机师傅：“师傅我们这是要去哪个机场啊？”
“机场？你连你自己去哪儿都不知道吗？”
“目的地是我上司给我定的，我只是去接人，那个人好像是旅游刚回来来着。”我挠挠头，
“接人啊？”司机笑了笑，我愈发的不解了。
“所以我们到底是去哪儿啊？”
我能从后视镜看见司机在努力憋笑，还一边认真的回答我说：“警察同志，你这确实是去接人，只是那个地方可不是去接旅游回来的人哦！”
“那是……”我感觉胡叔有什么瞒着我的样子，心里愈发想要知道我的目的地究竟在哪里。
“我们马上要拢了，你个人看嘛。”
司机操着宏谷方言，我听了之后便开始左顾右盼，从十分钟前我就没看见什么乡村房屋，转眼间已经在山路上，这山比起四周一片来要空旷很多，只是长着鞋底深的杂草和零零星星的树木，山腰平地上有一片工厂似的建筑物，我觉得那就是我的目的地了。
“看到了吗？这是什么地方嘛？”绕着山路，司机面朝前方笑着。
我当时并不知道那一片建筑物是干什么的，只注意到它被一圈高墙围住，上面缠着密密麻麻的铁丝网，不知道有没有高压电，墙上还有哨塔，就算是今天这样暖和的金秋之中，这片建筑物也给我不舒服的感觉……
“这不会是监狱吧？”我问着司机，语气半开着玩笑。
“你的语气中为什么还透露着不相信？话说你连你的工作内容都不知道吗警官同志？”司机也玩笑道，我觉得要不是我之前穿着制服他知道我是警察，不然早就放开嘲笑我了。
“哎，我还在实习，我上司说这是私事，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我叹口气自知羞愧：“不过看来，我是要接一个刚出狱的人，去侦破血案了。”
“哦？有血案？”
“多的不能透露，过几天翻翻新闻或许能找到吧。”
“哈哈，骇人听闻的八卦我最喜欢了。”司机开始减速，我们已经走到监狱门口了：“我就停在这里了，监狱这地方靠近了还是有些晦气的。不过啊警官同志，谁都有过过去，刚出狱又怎样？你上司叫你接人你可别表现得看不起啊！”
“这我自然知道。”我微微点头，车子停在监狱大门口百米的距离，我打开门迈下车，平静心情朝着大门走去。
司机把头探出车窗对我说：“我就在这儿等你，这地方打不着车，你回去估计也得叫我吧？”
“麻烦了！”我回头对他笑笑，这里已经远离闹市人烟，过来的车费起码上百块，回去的那份我也不好意思叫胡叔报销，一想到钱包又要缩减一截，我心中倒是徒增一份烦闷。
围墙上有滋滋翁鸣，果然是通了高压电的。里面传来整齐的口号声，让我梦回学生时代，下午的太阳又让我觉得闷热口渴，我靠在门口执勤的警员身边，他用余光打量了我两圈。
我要接的人在监狱里吗？我问着自己，我是要接一个罪犯出去办案？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天气燥热，我杵在门口，这里没有一个可以躲阳光的地方，身上也没有水，口干舌燥的我心情也变得烦闷，怪不得胡叔和张律师都不想来……
玩手机都觉得阳光太刺眼，这地方我是一秒钟都不想待，还好我没等几分钟大门就开了。
“我不希望再在这里看见你。”一名警员不耐烦的声音之后，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小伙子踉踉跄跄的走了出来。
他出来第一眼就看见了我，我和他视线相撞，在他打量我的时候我也在自下而上的观察他。他脚下是黑色的凉鞋，身上是一套崭新的黑色短袖短裤，据说家属会在犯人出狱的前几天寄去新衣服，犯人穿着新衣服走出监狱大门就意味着丢掉曾经的过往迈入全新的生活。秋高气爽的天气我却只有二月天的衣服可以穿。
他最多一米七高，身材偏瘦还算匀称，说实话这身材拿给女生那才叫合适。颜值和我一样普普通通没什么可点评的，不过他的三面光发型倒是显得精神。
我没想到我要接的是一名刚出狱的罪犯，更不相信这家伙这么年轻，他的年纪绝对没有我大，他干了什么事进去的？
我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确定他是不是我要接回去的人，只能转移视线看向监狱大门内，期待里面会走出另一个人，出来问我是不是胡叔叫来接他的人，可惜大门此时已经关了。
这个小伙子的眼睛却已经在我身上扫了一圈又一圈，那种笔直、毫无遮掩又贪婪打量我的眼神，让本就有些内向的我感到浑身不舒服，最后我实在是忍不住了，试探性的朝他笑着：“你，你好？”
他眨眨眼晃了晃头，最后看着我的眼睛：“oh，shit，好久没看人技能都有些退步了，我居然看不出来你是干啥的。”
我觉得，既然是不认识的人，即使是同龄人，初次见面的时候也该互相礼貌互相尊敬一点，而他这么直白的话，倒是或多或少对我有些冒犯。
“我是你老总叫来接你的。”我心态有些动摇，炎炎烈日下我懒得陪他多说，把装着他东西的提包交给他：“快跟我上车！”
“哦，真棒诶，刚出门就有车坐。”他接过提包咧开嘴对我笑着，一副天真烂漫但带着些淫贱的神色。他从里面拿出自己的手机，又掏出一件黑色的风衣穿上，衣服刚好遮住他的臀部，再理了理后面的兜帽。
随后他又看着我，他的两颗眼珠子就没停过，一圈又一圈的在我身上扫过。这种眼神我在电影里倒是看见过遇不少，那些油腻的老色批都是这么看美女的，眼前这个人的眼神和他们一模一样，就算是直到他只是在打量我而已，但这眼神还是让我浑身不舒服。
“你把你的眼神收下，谢谢，我两才刚见面不到一分钟，我不想打你。”
“稍等，我还没看完，最后一圈。”他淫贱的笑烟消云散，抬起食指认真的说着，眼珠子再次从上到下把我看了一圈：“在牢里待了太久专业技术退化了，观察能力有所下降。”
“不过不得不说，你在电脑面前坐得蛮久的，还真是有够宅的诶。”他上句说完，下一句便又笑道，用黑色的眸子直直看着我：“如果要我猜的话，绝对不是在学习吧？”
“我们可以走了吗？”
“稍等一下。”他摇摇头，语速极快：“你双手手掌挨着桌子那里的茧已经很厚了，其中左手的要稍微严重一些，然后我们再模拟一下玩电脑敲键盘的动作，总之左手动得挺频繁的，不过你右手的茧也不赖，可见也需要频繁动鼠标，应该是Moba或是FPS吧？”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在写日记？”我看着他问：“我们可以走了吗？”
“啊？这年头还有人写日记的吗？太能编了吧？”他贱贱的笑着：“除了打电脑还能有啥？”
“确实是写日记，你猜错了。”我笑了笑，其实我双手的茧是写日记和打电脑的共同成果：“我没时间跟你扯皮，大侦探行行好，我们走了吧。”
他耸耸肩，笑笑：“我怎么会错？”
他挠了挠头，最后叹了口气。
“那行吧。”他的最后一个“吧”一直是发的一声，好像他很将就似的：“那咱快回宏谷好了。”
“跟我来。”我对他招手，网约车依然停在原处，我着急离开这闷热的大路上，走路估计都自带风。
“好兄弟走慢点，我腰酸背痛的。”他嘴上这么说，走路依然是蹦蹦跳跳欢呼雀跃的，不过他每一次起跳距离都不长，身体看上去也并不协调。
“怎么？身体虚吗？”我回头不耐烦的问着。
“拜托，我刚从监狱出来诶。”他停下步伐，一脸无辜，用大指姆指指身后的建筑：“然后你再看看我这瘦小弱不禁风的体型，再想想整个监狱里都是那种如饥似渴无处发泄的肌肉猛男，然后就是那种……你知道的吧？”
我嘴角抽搐，无话可说。
“不过安啦，大家都有注意安全措施的说，不用担心啦。”他对我眨眨眼：“wink，wink。”
他又想到什么，看着我笑道：“对了，我叫唐伊志。”
“我叫杜责。”我回复道，根本没在记他的名字，脚下快步走着。
终于抵达车子旁，我吐出一口气，打开网约车后座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晕车，我要坐前面。”唐伊志说着，绕过我，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司机见客人上车，便收了手机，点燃发动机准备发车。
其实我也喜欢坐副驾驶，但这家伙不由分的就坐了上去，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他是胡叔点名要的人，也容不得我教训。
要不是这家伙被胡叔点名，我早就丢下他走人了。
在我上车之前，居然都认为这个家伙只是刚出狱有些激动，他跟我激动这么一阵，然后我们上车走人就完事儿了。但我真是太天真了，我死也没想到这家伙接下来的行为会是怎样，我觉得这才是胡叔和张律师都不愿意来接他的原因——
想着些杂七杂八的，我还是坐上了后座，关上车门，抬头就看见唐伊志趴在司机身上乱嗅。
“喂客人不带这样的，我要报警了！”司机身子侧向一方，奋力要把他推开，唐伊志的鼻子依然在司机的衬衫上游走。
“你在干嘛？”我这下真是感觉五雷轰顶，扑上去把唐伊志和司机拉开。
“你是不是疯了？”分开司机和唐伊志后，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唐伊志深吸一口气，朝窗外吐了口口水，又是那淫贱的笑：“疯不疯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咱可以白嫖一趟路费了。”
“啥？”我甚至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唐伊志没有回答我，而是转头看向司机，后者此时也是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司机同志，你刚刚从城里开过来，路费是多少？”
“一……一百二十块。”司机坐正，心有余悸的看着唐伊志。
“也就是说，一趟往返是两百四十块是吧？如果我脑子还没问题的话，绝对是两百四十吧？”
“这你也要算吗？”司机看着他。
“总之，这边建议您免单呢！”唐伊志收回手机，笑着看他。
“凭什么？”司机认真说道。
“你可以闭嘴我们出发了吗？”我插嘴道。
“别急嘛。我刚出来心情还是比较激动的，有话我不想憋着，然后就是比起这个我现在更想为司机同志解释一下为什么他为什么要给我们免单。”
唐伊志的话如连珠炮般送出来，语速之快，稍不注意就会听不清。
“司机同志，从我刚刚出门和这位小哥哥聊天的时候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在看手机。你的手机一直是竖屏手持，也不像是在刷短视频，玩的时候你脸上一直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是在和爱人聊天吧？”
唐伊志说着，拿过挡风玻璃下的一张照片拿给司机看，上面是司机和一名女子的合照，照片中的司机比现在年轻不少，二人脸上写满了幸福。
“是啊，那又怎么样？”司机笑了笑。
“然后就是，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是结婚戒指是吧？您和这位女士已经结婚了是吧？该不会还没有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戴着玩吧？”唐伊志放回照片，又看着司机笑道。
司机看看自己无名指，那里的戒指已经有了些岁月。
“我是结婚了，我和我妻子生活得很幸福。”
“这谁知道呢。”唐伊志笑笑，开口就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你的戒指比手大了一圈，可以轻松的戴上取下，咱都知道结婚戒指要么不戴要么一直在手上，所以一般会做得紧紧贴合手指的尺寸，长期佩戴的话会导致手指的那一截比周围小一圈。很明显你这戒指是故意将尺寸调大的，为啥呢？因为除了你老婆和一些无关紧要的外人之外，你不想要某些人看到它的存在——哦等等，还有可能是你平常不喜欢戴着但喜欢在其他人面前展示一下结婚戒指拿来秀恩爱，哇不是吧？真有人把结婚戒指拿来秀恩爱吗？”
“你是傻子吗？”我叫着。
“你在说些什么？你脑壳有屎是吗？”司机打断唐伊志的话：“这车爱坐不坐，不坐爬！”
我都完全无法理解他在干什么：“你在发疯是吧？”
“NONONO，别急别急，听我说完。”唐伊志摇摇手指：“然后就是，我刚刚凑到你身上闻你的味道，我闻出了至少五种牌子的香水味，香奈儿什么的，香水的牌子我不是很熟悉啦，总之，要么就是你老婆喜欢使用不同的香水让自己的体味比潲水桶里的还复杂，要么就是你身边依偎着不止一位女人，总之我觉得第二个的可能性要大些，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是相当的花心啊。”
“屁！啥都不知道就乱讲！”司机有些恼怒，我没有插话。
“那么这样吧，你把你的手机解锁给我看，看看你刚刚是在给谁发消息。”唐伊志对他眨眨眼：“wink，wink。”
“凭什么？”司机对他骂道：“乱猜！”
“不给我看的话我就给你老婆说，叫她自己看好了，我这边还可以抽出点时间帮着她调查你一天的行动呢。”唐伊志咧开嘴笑着：“或者说你就给我们免单吧，这样子的话我就会变得什么都不知道哦。”
“诶不是，你知道我住哪儿吗？你知道我老婆在哪儿吗？”
“你咋就知道我不知道？就算不知道你猜我找不找得到？”唐伊志对他奸笑着：“要我是你的话，我已经咬咬牙发车了。”
司机无话可说，他看着唐伊志干瞪眼。
我也一声不吭，我觉得司机应该知道的，我才刚见到唐伊志，我不认识他。
司机被唐伊志说得面红耳赤，两颗眼珠子瞪得贼大，那副表情好像要随时扑上来把唐伊志吃了一样。
“怎样？”唐伊志对他挑挑眉毛：“反正就一趟车钱，你还能再挣的。”
司机不说话，气氛一时间凝固，就连我都没好意思插话……
几十秒后，唐伊志被司机丢下了车。
司机把他赶下去之后我也不好意思再呆在那里了，我自觉的下车关门，司机轰着油门扬长而去，留下漫天沙尘。
大太阳照得我额头冒汗，我身着一套厚衣服身边一瓶水也没有，而害我遭这种罪的人正在我身边缓缓站起来，嘴里对司机消失的方向喊着：“看，我猜对了是吧！”
“先不说你是不是在乱猜……”我一个没忍住，伸过右手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拉到我面前，这家伙体重最多一百二，我轻轻松松就能拉住他。
“傻逼！你非得要把我们回去的车气走你才高兴是吧？人家是司机！人家一天见过的女人你数的过来不？你是不是傻逼？你真是侦探么？”我火冒三丈，本来这段时间过得就很压抑难受，这家伙还非得要这么整我，我的怨气在这一刻爆发了。但好在我忍住了没动手，我还是清楚的，眼前这个人我打不得，万一胡叔知道了我得遭殃。
“啊？啊这……”他愣愣的看着我，好像根本就没听见我刚才骂他的那句话一样。
我骂完一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随即冷静下来，右手放下他的衣领，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声：“草！”
他对我笑笑，完全不在乎我的怒吼一样，我屡次忍不住动手，但我自认为是个有素质的人，毕竟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坏了胡叔的名声。
此时胡叔的电话打了过来，我看见手机上显示他的号码好似看到了救星，连忙拿起来接听：“喂胡叔？我要接的人是叫唐……那什么是吧？”
“唐伊志。”他在我眼前提醒道：“开免提我也要听。”
“啊对对。”胡叔先是回答了我的话，然后问着：“阿唐啊，你这一趟旅游，好玩吧？”
胡叔要跟唐伊志说话，我只得开了免提。
“好玩，可好玩了。”唐伊志对着手机苦笑：“我还没死真是奇迹。”
“总之出来了就是好事嘛！”然后是张律师在说话。
胡叔倒是直接就切入主题：“阿唐，这边有案子需要你的帮忙啊！”
“啊？”唐伊志有些疑惑：“什么事这么急啊？”
“哎，小唐刚出来你让他把自己的私事稍微处理一下，再急的事情也放到明天开始解决嘛？”张律师又在那边说着。
“也对，毕竟阿唐一年多没见外面的世界了，那赶快把手里的事情处理完！我要尽快见着阿唐你来现场啊！”
胡叔这么一发话，唐伊志终于没有再嬉皮笑脸，他认真的点点头：“好的。”
“唐伊志，你去给你撞死的人烧烧纸，不过小心点记得躲着他的家人，你家里的事情也稍微处理一下，回一趟事务所我们抓紧就正式复工了。”
“好的。”唐伊志听着胡叔和张律师的话严肃的点头，我寻思着他是觉得我没什么威胁是吗？和我说话就嬉皮笑脸的？
“好，那没什么事的话就挂了吧。”张律师说着，我也想快点挂断电话，赶紧再想办法叫辆车来接我们。
我正要挂电话胡叔又插了一句：“杜责啊，唐伊志是刚出狱的人员，按理来说我们会暗中派人观察他一段时间的，不过既然你和他已经认识了，他身上一个月的观察任务就交给你了吧，正好也给你找点事干，你跟着他也可以学一点技术，而且你们都是年轻人，应该很聊得来，没问题吧？”
我不知该说什么，唐伊志听了胡叔的话也有些吃惊，他看着我不做声，直摇头。
“好的。”虽然我也不想整天和这人待在一起，但不敢拒绝胡叔，只得答应下来。
“好的，那就之后见吧。”
胡叔说完，就挂了电话。
嘟嘟声响几次就没了，只留下我和唐伊志在沙尘四起的水泥路上对视，我似乎已经忘了头上的艳阳，一股凉意从我脊椎直直蹿到头顶。
“你一出现就各种整我？你是我煞星是吧？”我木讷的说着，着手开始喊网约车。
“啊，有人跟着我超碍事的。”我听见他小声抱怨，没有理会他。
令我丧气的是，这地方根本没有网约车可叫，我等了好一会儿都无人应答，估计是个司机都不想接这地方的活儿吧。
“你真牛逼，把我们回去的希望直接气走了。”我把手机揣进包里。“这地方打不着车，要回去只能走一截，看看什么时候走到服务区吧。”
我说着就迈开步子走起来，因为上过警校，我的步调一向快速，估计他那一瘸一拐的是别想跟上我。
他却一阵小跑追上我，欠扁的对我笑笑：“失算失算，忘考虑司机的职业性质因素了。”
我和他一同在下山的路上走着，视线之内一辆车都没有，只有偶尔遇到巡逻的士兵，但他们也不能带我们回家，我们只能脚下不停动着。
冷静下来想想，其实多走走也无所谓，我也不是很想回去。我告诉我自己在太阳底下多走走出出汗还是挺有好处的，这么一来我的心态倒是舒坦了很多。
我看唐伊志快步想要跟上我的样子实在是太辛苦了，所以稍微放慢脚步，这样他那磕磕绊绊的脚步便得以追上我。
他好像新生儿一样好奇的张望着四周，山路上的视线极为宽阔，蓝天白云，温和的阳光下展开一幅田野画卷，放眼望去远处可见稀少的房屋，高压电缆互相连接穿插走向远方，我们走在蜿蜒的山路上清风吹过，我觉得不那么热了。
罢了吧，我觉得唐伊志之前的行为可以归结为他刚出狱太激动了，要是我一年多不见天日的话，肯定也是见着人就管不住嘴的。
他看起来不太正常，嘴里的骚话也挺多，走着路嘴里还哼着小调，不过我觉得这家伙就有一点好，从我见着他起他就笑着的，感觉好像无论什么时候他脑子里总有高兴的事情一样。在我这阵子压抑的生活之中，倒是得以让我有一些宽心吧。
“关于你，我有一点比较好奇的，”我突然转头看着他：“你是犯了什么进去的？一年？听上去不是很严重？”
“哦，车祸啦。”唐伊志笑脸看着我：“那天在路上有些赶，在一个红绿灯路口跟一个直行车直接撞上了，咱因为系了安全带没事，他直接飞出来砸地上了，所以说一定要系安全带啊！”
“撞成重伤？还是撞死了？车祸会只坐一年？”我听着唐伊志的话，愈发好奇的看着他。
“当时是把他撞死了，不过因为咱当时没逃逸，甚至还非常主动的报了警，维持现场秩序，在法院上态度端正，赔了钱后法院就只判了咱两年，接着咱在监狱里态度可好了，两年期间不断减刑哒，然后就提前放出来了。”
我察觉到，即使是在说自己这番不同寻常的过去，唐伊志依然是笑嘻嘻的，我不相信真有人发生了这些事之后心里没有不甘或是委屈，但唐伊志眼里总是闪着光，好像在他的心里，确实有什么可以让他开心起来的样子。
本来以为大侦探们都是死气沉沉的样子，但唐伊志却太过活跃了，但这样也好，我不喜欢和死气沉沉的人共事，而且我们年龄相近，可以聊的话题应该有很多。
走了将近一小时终于到了郊区，这里便有网约车可以叫了，胡叔说要我陪唐伊志处理一下他自己的事情，我便问他要去哪里。
他在手机上打字的样子，脸上微笑就一刻没停过，口中说着：“先去西山吧，我去给我撞死的那人烧纸。虽然我也挺无奈的，但别人可是没命了诶。”
“好的，西山。”我在地址上输入宏谷西山，在我来这里之后，便从各种人口中听过这个地方，据说是宏谷一个比较出名的景点，我也一直想找机会去看看的。
“之前你也听到了，我上司叫我这些时间跟着你掌握你的动向，我希望你稍微老实一点，除了必须去的地方之外，还是不要乱跑的好。”我觉得有些事情必须要向他声明，所以想了想便对他说着。
“好好。”谁知他根本就没在听的样子，依然专心在他的手机上打字，我以为他是在跟谁聊天，定眼一看他居然在某平台评论区跟其他人骂起来了，两根手指娴熟的把一连串问候家人的词语谐音敲打出来发送之后，他笑得更欢了。
坐车，我们很快抵达西山脚下，西山周围一片街道都是观光景区，宏谷不愧是旅游胜地，人山人海张灯结彩把我这个外地人看的是眼花缭乱，唐伊志照着手机上的地址带我穿过烟香四溢的古风巷子，走过西山大门口，在山腰的一片墓地中停下了。
墓地中有成百个石碑整齐排列，景区的其他地方都是人满为患，唯有此处人迹罕至，唐伊志拿着纸钱和香蜡找到一位姓冯的死者墓前，在这里张罗着祭奠起来。
“好兄弟我两素不相识无冤无仇的，那天你突然出现就这么被我夺走了性命，虽然我是觉得挺对不起你的，但你可把我害惨了，我这一年多可不好过啊……你下辈子找个好人家投胎好好生活，可别来找我麻烦，你说你要是不闯那个红灯咱两到现在都还好好的，哎，我这事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遇到你了。”
他一边朝火堆里扔纸钱，一边哝哝念着，烧完纸钱后站起来双手合十闭眼杵了有半分钟，最后说到：“总之我两的恩怨就这么清了，我得回归自己的生活了，你在下面也好好过，看阎王爷什么时候放你回人间吧，我们有缘再见。”
他祭奠谁与我无关，我全程就在旁边看着，他有没有诚意我也不在乎，我心里想着刚上来的时候看到好多不错的地方都没有拍照，是有点可惜了。
“我们走吧。”他把打火机还给我，对我笑着。
纸钱烧完之后他整个人似乎都更神清气爽了一些，走路都蹦得更欢了，也终于没有再埋头看手机，甚至还给我介绍下山路上看到的各个景点，他能把一个平平无奇的景色说得活灵活现，也能把一处石碑的故事讲得仿佛就呈现在我面前，我很羡慕他的嘴皮子功夫，要是我也这么能说，现在的境遇应该会好很多吧。
“你们侦探嘴皮子都这么灵活的吗？”我们已经快走到山脚下，不得不说这一路上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请了个导游一样，西山上该看的景点我都了解了一遍，这一趟算是划算，晚上的日记又有内容了。
唐伊志轻快的走在我前面，他的腿脚似乎又灵活了，手中拿着一根狗尾草甩来甩去，回过头来嬉皮笑脸的看着我：“我几年前在这里打过暑假工，这里的地方我都熟，其实上山来是要买票的，不过守门的我都认识，这里的老板我也认识，所以我们就没花钱买票啦——你看，那位就是这儿的经理。”
他指着景区门口和别人聊天的西装男子，后者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视线，和身边人又说了几句之后，一边朝唐伊志这边打招呼一边慢步走过来。
“好久不见啊小伙子，这几年干什么去了？”经理和唐伊志关系似乎不错，他看了看我：“今天是带朋友来玩的吗？有没有好好给他介绍我们的特色啊？”
“肯定有，我还骗他买了景区里的剪纸，为景区发展作出贡献了。”唐伊志说着，其实我并没有买什么东西，至多是路上渴到不行了买了瓶七块钱的矿泉水。不晓得经理能不能看出唐伊志在开玩笑，不过他两聊得倒也挺开心的，我能在工作时间内这么闲散游荡也很舒服。
接着经理指着那边刚上山的游客们说目前游客量太大忙不过来了，居然问唐伊志想不想再体验一下导游的工作。经理说这些零散的游客也没有多大的消费欲望，无非就是想了解一下景区的各个特色，唐伊志倒是欣然接受了，他跟我说这次我们走另一条路看其他地方，我也是很乐意多玩玩。
唐伊志接到了两名游客，这两个居然还是外国人，他们先是用撇脚的中文问我们洗手间在哪里，唐伊志给他们指了洗手间的方向，他们一趟来回后又问我们“悠妹悠伸么蒿碗的低方”，唐伊志花了好久才听清楚他们是在问“有什么什么好玩的地方。”
“한국인？”唐伊志似乎是觉得他们说中文说得太痛苦了，便叹了口气问着。
对方和我一样，不懂他在说什么，愣愣的摇头。
“日本人？”然后唐伊志问他们是不是霓虹金。
这下他们听懂了，直直点头：“はいはい！”
“早く言ってよ”唐伊志笑了笑：“じゃあこれから日本語で紹介します”
我虽然不懂日语，但我知道，唐伊志是在说他要用霓虹语的版本来介绍景点了，反正我是听不懂，只是跟在他们几个身后看风景，唐伊志倒是和那两个日本人聊得开心。
我们在五点多钟的时候下山了，那两个游客玩得尽兴，可能是在异地他乡终于能说母语很是激动吧，最后还额外给了唐伊志不少小费，唐伊志也是更加精神，我没想到我居然能就这么玩着玩着度过一天，可算是幸运了。
“日本に来たことがありますか？”临走之前，那两人好奇的问唐伊志。
“遠出したことがないじゃ。”唐伊志笑着回答，他眼中总有光泽。
另一个人又笑着问他：“あなたは実習生ですか、若く見えますね。”
“兼職じゃ。”唐伊志拿出手机，又开始在上面敲打了。
最后那个游客还是感到不解：“なぜあなたの文末にはいつも“じゃ”があるのですか”
“可愛じゃ。”唐伊志抬头看他，对他笑着。
“そうですか、縁があったらまた会いましょう。”
“あなたは元気じゃ！”那两个游客走出景区大门朝着唐伊志告别，唐伊志对着他两招手。
比起之前整天发愣度日，今天能到处逛逛实在是太有趣了，我索性也对着离去的二人挥手，大声喊着撒有那那。
目送自己的顾客离开之后，唐伊志的脸就黑了下来，他冷冷的看着我：“外国人真好骗，十三个景点我只介绍了七个，抄个近路就回来了，哈哈。”
我问：“你这样真的好么？”
“管他呢，反正我又不在这里工作，他们也找不到我，这地方曾经还因为人手满了把我开了，仇恨值拉满了啊。”他说着，又把刚刚收到的小费拿出来数了数：“他们以为我们这里兴收小费么？好几十块呢，这趟车我请吧。”
“我们还要去哪儿？”我问着，离我下班还有些时间，比起当胡叔的跟班，唐伊志身边还更好玩一点。
“回一趟我乡下的家，我也给自己的父母上上坟吧。”
“你的父母……”我话说到一半，想想还是就没问了。
唐伊志眼中光泽稍许暗淡，双手在手机上麻利的敲打一串字符发送，终于把手机放回包里：“就是因为一些小小的意外，阴阳两隔啦。”
“哦……”我没多评价，也不想和他拌嘴了，这家伙比起我来还挺惨的。
他对我笑笑，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兜帽——里面并没有什么东西——笑着说：“塞班，我们回家了吧。”
祭奠自己双亲的时候，唐伊志买了更多的纸钱和纸元宝，在两座精心布置的坟前跪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太阳落到天边才起来，农民们见着唐伊志都要过来打两声招呼说好久不见了，唐伊志不回答双手合十闭眼默默跪着。我不好打扰他，只得去背后他家看一下。
农村的房子都带院子，这座农村小房估计是几年没住人了，唐伊志的邻居们进进出出，把这里当成了各自的库房，房间里装满麦子的口袋和农具，坝子角落并排停着三架拖拉机，卧室门口放着一口装了一半清水的瓷碗，上面一把剪刀张开口子正对院子大门口，似乎在翘首以待什么东西的回来。
“离家之人终有归期。我终于回来了。”唐伊志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他蹲下摸着那把剪刀：“几年没回来，邻居们还在帮我换水啊。都说，只要有信念，逝去之物也终有归期，不过我都坐完牢回来了，塞班却还没回来啊。”
“这是……”我不懂那碗水和剪刀是什么意思，指着说。
“玄学。”唐伊志没有进行过多的回答，他站起来说着：“现在回我城里的家吧，回去把东西放一下，然后就回事务所了。”
乡下和城里都有房子，我认为唐伊志的家境绝对不错，日语还说的那么流利，他不会是日语专业的吧？
“你去日本留过学嘛？”在回城的路上，我心血来潮问着他“上的哪所大学？”
“留学？大学？”唐伊志笑着看我：“你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哦？我大专都没读完就辍学了。日语是自学的，毕竟看过很多动漫，再自己钻研一下就会了。”
“那你怎么……”我不知该怎么问，只能一脸震惊的看着他：“我以为你学历比我高来着。”
唐伊志笑笑不说话，他像是捧着什么宝贝似的捧着空气，右手轻轻的抚摸着那一坨空气，转头看向窗外。
他城里的房子才像是住人的地方，他离开了这么久都还保持着整洁，应该是请了人帮忙打扫，他急匆匆的回家把提包放下，然后又开始收拾一些新的东西放进衣服内包，大概就是银行卡手机现金那些东西，特别令我在意的是他放了一块碎成两半的护身符进包里，这人也真是有够怪的。
然后他又带我奔向事务所，其实这时候已经到了我的下班时间，但我回去也完全没有消磨时间的东西，好不容易有机会在宏谷转转肯定要珍惜，说来我今天都快跑遍半个宏谷了呢。
在路上我忍不住问他：“你很厉害吗？胡叔和张律师都在等你回去。”
“有些运气罢了。”唐伊志把双手揣在包里，夜幕降临，他的眼中始终有着光泽：“不过既然是吃饭的路子，自然是要拼尽全力。”
我有些羡慕，没有继续说了。
有趣的是，路上我们遇见了一只窝在路边花坛边睡觉的狗，它已经浑身污渍了十分落魄，看那个毛色好像是拉布拉多。
唐伊志看见它就眼冒金光，倒是不在乎脏污什么的冲上去摸它的的头，完全不担心这只狗咬他一口。
我是知道喜欢动物的人基本都是这个反应，但这只狗太脏了，应该是哪家人搞丢的宠物狗吧。
好在这只狗的攻击性并不高，甚至还很顺从的把头交给唐伊志抚摸。
“大狗狗你在这里干什么啊？是不是你爸妈把你搞丢啦？给我看看你的名牌好不？”
他说着就伸手去摸拉布拉多脖子下的名牌，我凑近一看，上面写着这条狗的名字“黄黄”，下面写着“我很乖不咬人，我的爸爸妈妈也超爱我的。”
“这只狗应该走丢很久了吧？脏成这样了。”我说着，心里有些可怜这只听话的狗子。
唐伊志放下名牌，拿出手机说道：“看这样子，应该是在路边的店家那里顺了很多吃的才活下来，拉布拉多可是很聪明的。”
“不知道他的主人还在找它没，不过应该会有好心人收留他吧。”我这么说着，拉布拉多也是比较有名气的狗子，有条件的话我也想白捡一只。
“嗯，找到了。”唐伊志笑道。
他把手机那给我看，上面是一个寻宠的网站，他已经点进了一个寻宠的帖子里，一对夫妻正在悬赏在宏谷二环路走丢的拉布拉多黄黄，照片上的样子和这只狗一模一样。悬赏金一千块。
然后唐伊志就已经开始拨打失主的电话了，我有些佩服，这相当于是在路上捡到一千块的运气了，看来喜欢小动物也是有很多好处的。
失主夫妇两火速赶来了，狗子看到自己的主人冲上去和她两那是一个亲密，两人一狗团聚的模样甚是幸福，最后失主不仅给了唐伊志悬赏金，还说要请他吃饭，唐伊志说现在在忙拒绝了，失主夫妇走的时候是谢之又谢，终于才驾车回家了。
“一千块这就到手了，这么简单？”失主走了后，我碰了碰唐伊志的肩膀。
“钱只是小事。”他一边说一边把一千块现金放进风衣内包：“逝去之物终有归期，你应该为他们找到失去的宠物感到高兴。”
“那有种你把钱给我。”我笑道。
“不可能。”唐伊志冷冷说道，但又想了想，还是从包里抽出一张一百块：“看在你陪我等这么久的份上，分你一点吧。
我可能是无聊到头了，他等待狗主人到来的时候，我居然在一动不动的陪着他，我接过他悬在空中的票子。
“这是我应得的。”
接下来我们回到了张律师的事务所，所里的律师们给唐伊志开了一个简单的欢迎小会便下班了。
唐伊志终于同胡叔和张律师碰头，他们简单交流了一下案件的情况，约定好明天见后，我和唐伊志便又离开了。
出了事务所，他看看时间：“你不下班的吗？这都几点了还要跟着我？”
我低头看着他回答：“反正回去也是无聊，今天在宏谷逛了这么久，还是没逛够，你还要去哪儿？”
他听完轻声笑笑，索性收下了纸笔：“你估计是不想和上司在一起吧。”
“确实。”我实话实说，和同龄人在一起是要轻松些：“跟着你也是我的工作，这么简单的工作我可得好好完成啊。”
他笑笑，晚上的他眼中光泽似乎暗淡下来，估计是白天已经累了吧，他说：“也行吧，有人跟我AA车费挺好的，我接下里要去细水街一趟，你要来吗？”
“细水街好啊，我去过那么多次都没好好逛过。”
“作为今天要去的最后一站，我可不是去玩的，不过是很期待就是啦。”他说着开始叫车了。
我们坐车来到细水街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白天热闹的细水街街道现在终于安静下来，两只花色的猫在红灯笼下打滚，周围的铺子开始打烊，他们忙碌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throughtheheavyrain！”
那家伙走在我前面，又把纸笔架在手上画着些什么，嘴里哼着的不晓得又是什么歌，走着走着又雀跃起来，我跟在他后面三四步的距离看不清他在画什么，看上去是人型，稍微走近仔细观察，他居然在画我，而且在我们走到这里的几分钟内，我的脸已经快画出来了。
“你学过画画吗？”我忍不住问道：“厉害啊。”
“爱好而已，自学过一阵——Iwill，willbeyourcover！”他一边回答我一边唱着，接着抬头一看。
“到啦！”一边唱歌一边雀跃他最后停在一家店铺门口，由于我走神了一阵没注意他带我走向哪里，但我冥冥之中觉得这条路线有点熟悉，抬头一看果不其然，阿宾小站。
“你跑这么远就为了过来喝奶茶吗？”我有些诧异：“这地方是很不错，但至于吗？”
“有这个成分。”唐伊志没有着急进去，他收下纸笔左右张望看看窗橱上的熊猫帽子小人，忍不住咯咯笑着，接着望向店内，阿宾小站也到了打烊的时候，客人已经走完了，那两个可爱的女服务员正在保洁，店长似乎在吧台记账的样子，唐伊志现在来喝奶茶的话，似乎是迟了些。
我想这些的时候，唐伊志已经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我紧随其后，店里人似乎没有察觉到我们进来的样子，两个服务员有说有笑的打扫卫生，长头发的那个今天头上戴了朵小花发夹。
唐伊志直直走向吧台，把手中纸笔直接放在吧台上，对着认真记账的店长嬉笑道：“哟，旦那！一杯烧仙草，どうぞ！”
“对不起我们打烊了，想喝奶茶的明天早请。”店长熊德常温和的说着，手上依然不停的写着，但随即他又意识到了什么的样子，嘴唇上的胡子动了动，猛地抬头看着唐伊志。
唐伊志微笑着看着熊德常，我靠在一侧视线越过他两看那边的服务员。
“你居然回来了？”熊德常的惊呼拉过我的注意力，看见唐伊志他惊得眼镜都快跌下来了。
唐伊志看着他：“对对，我旅游回来了，一杯烧仙草快点快点。”
“你这说去旅游，一走一年多，知道我一个人多麻烦吗？”
“没办法啊，外面太好玩了，然后干脆就多玩了玩。我拍了很多风景照片，还从外国给你带了很多特产呐，不过还在托运回来的路上。”唐伊志看着他笑道，我有些诧异，他也知道我在想什么，转过头来偷偷给我一个Wink。
“哎，你当侦探能到处玩，真好，店里都不管了。”熊德常合上记账本，接着终于注意到了我：“杜警官你怎么也来了？”
他居然认得我了，我回答道：“哦，胡叔说让我跟着这位好好学学，据说他很厉害。”
“哎，你们能在外面到处跑的真好，不像我只能呆在店里，我也想去旅游啊！”熊德常叹一口气，又问我：“杜警官要喝些什么吗？”
“啊，我随意，不用叫我警官啦，我还是个实习生。”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有人这么称呼我，我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
熊德常转头过去调配奶茶了，到了晚上所有的配料都没剩多少，他索性全都抓过来放在吧台上操作，令我意外的是这家店里的奶茶居然不是用原浆冲出来的，熊德常的每一杯奶茶都是现冲，生意好是有理由的。
“你要再回来晚几分钟我就把剩下的料倒了，你喝个锤子喝。”熊德常一边调配一边温和的说着：“兑一杯又要花我几分钟，都要下班了还要来麻烦我一下，你回来也得挑时候嘛。”
“几分钟？够了。”与此同时唐伊志也没闲着，他拉过草稿本，翻过画我头像的那一页，迅速在新的一页了起草起来，只用了几笔便简单的定型完毕，正是熊德常调配奶茶的模样。接着似乎是做了无数遍一样画好了熊德常的脸型，再是发型五官胡子眼镜，一副看着手中尚未画出的奶茶的认真的样子。
熊德常没有看唐伊志这边，他确实是在认真的做奶茶，把烧仙草里的龟苓膏红豆葡萄干什么的按层放进杯中，转头一看唐伊志那边已经把手画了出来，熊德常把调配好的奶茶倒进杯子，唐伊志已经在勾勒衣服的纹路，最后把冰块放进杯里，将奶茶放在唐伊志眼前，熊德常笑道：“你一天又在画什么？”
唐伊志看着他笑笑，把画反转过来给他看看：“还没画完。”
画中熊德常手里拿的东西还没画出来，但整体已经差不多了，作为一副两分钟的速写，这幅画的线条还是比较潦草的，但看上去的确是有那个样子。
熊德常微微点头，没对唐伊志的画作评价，他推了推眼镜说：“你回来还是在事务所那边帮忙吗？”
“是哒，刚出机场胡警官就叫我去处理一个案子，等我把案子处理完了，事务所那边不忙的话应该就会回店里帮忙了，我走的一年多你辛苦啦。”
我接过熊德常递过来的柠檬水，强忍着嘴角抽搐。
接着熊德常打理方才制作奶茶的器具，随意的笑着：“你知道就好，你这去旅游说走就走还不带我，真是不够义气。”
“安啦安啦，下次带你一起啦。”
唐伊志把画本合上，拿过奶茶杯满意的吸了一口，随后露出终于如愿以偿似的陶醉表情：“盼了好久了，终于喝上了。”
“不至于吧。”熊德常笑道。
“你不懂，我在外面天天都在想你的奶茶，一天不喝我心里憋得慌。”唐伊志大口喝着，然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哦！忘了告诉你，这次的案子里，宣晓津被整死了！”
熊德常打理吧台的动作顿了一秒，随后松了口气，轻描淡写的说着：“这样啊，太好了。”
“宣晓津那几个到底干了些什么，你们都这么讨厌他们吗？”我忍不住问道，死者作为几个过街老鼠级别的东西，我感觉为他们寻找真凶都是在浪费人力物力。
“烂眼们都挺讨人厌啦，主要是他们特能惹麻烦，还全是些不能给他们定罪的行为，胡警官都快恨死他们了。”唐伊志这么回答着，但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好奇的是唐伊志和熊德常为什么也对他们反感，我感觉唐伊志还有没说出来的原因。
我们聊天的时候，两名服务员已经把店里的卫生打扫干净了，他们有说有笑的走到门口跟熊德常打招呼：“店长我们下班啦！”
“哦，路上慢点，明天见。”熊德常回了一句，我朝着两名服务员看过去，发现戴着眼镜的那个也同样看着我，我们给彼此一个微笑，随着她两便出门走了。
所以我还是挺乐意来阿宾小站的，能喝到不错的奶茶，还有女生可以眉来眼去。
“好了我也差不多该上楼睡觉了。”熊德常摘下眼镜揉揉双眼，接着打开吧台的活板门走出来：“你们明天还要办案吗？”
“是明天开始办案。”知道熊德常要上楼休息了，唐伊志也端着奶茶起身：“当然也会忙里抽闲过来喝奶茶哒。”
“啊……”熊德常说着，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倦意：“随便啦，明天见。”
“晚安，天气转凉了盖好被子哦。”唐伊志望着熊德常的背影，漫慢步倒退走向门口，待到熊德常上楼离开视野，方才转过头对我说：“好了，我们走吧。”
我随他走出小店，街道上没几个人，灯笼绽着微光，夜晚的细水街也显得安详。
“所以说，你就是传说中阿宾小站的店主？”我随口问道。
“传说中？”唐伊志喝着奶茶，“有那么夸张吗？”
“胡叔张律师经常提起你，今日一见，觉得你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嘛。”
“哦是嘛？”唐伊志神秘的笑着，他已经把奶茶喝光了，正在用勺子挖里面的佐料。
夜晚安静祥和，我跟在他后面，一想到今天的经历还是觉得有些满足，比起前些日子无所事事，今天还算充实。接下来的日子应该天天都是这样，我很是期待。
“你是哪里人啊？为什么一直说普通话？”唐伊志问我。
“我是BJ的。”
“哦？在宏谷要学会我们宏谷的方言啊！”
“我听得懂，但说就算了吧。”
“我看是学不懂吧。”唐伊志嬉笑着。
“啊……”走到细水街入口的时候，唐伊志挖干净了杯中佐料，把杯子扔进垃圾桶后长舒一口气“时隔一年多，我终于回来了！”
“是啊，旅游了一年多回来，可激动了。”我说。
“哈哈，”唐伊志知道我在取笑他：“我不想要熊德常担心我，所以拜托张叔和胡警官告诉他我是去旅游了，你也得保密啊！”
“呵呵。”我笑而不答。
我看着眼前这个家伙，一开始我以为我要接的是个严肃沉稳的年纪稍微大点的人，也以为从监狱里走出来的都不是什么善茬，却没想到这家伙除了有点怪之外一切都好。或许是我一开始对犯过错的人存在偏见了吧。
我无法猜测这个家伙的归来能掀起怎样的风雨，他今天的一切奇怪的行为，或许都是对自己的归来感到太过激动了，我也不再计较了吧。
我也有点想念自己的家乡了，在宏谷这边的日子过得不是很好，但如他所说，世间万物终有归期，我也耐住性子，等到自己归去的一天吧。
“啊！”我发着神的时候，唐伊志又突然惊叫一声。
“怎么了？”
“我网瘾犯了，好久没打游戏了，你打英雄联盟不？”
我有些语塞，但还是回答他：“打啊。”
“走走走，今晚陪我血战一番，给我讲讲这一年多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都十一点多了你不睡觉吗？”
“啊？我一般十一点多起来，睡六个小时就够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最后还是跟他钻进了网吧，那时我也是整日无聊的人，这一打就是一个通宵，完全忘记第二天我还得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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