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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远

    宜市风光平和静好。日升、月落、人海川流,现代城市的节奏并不会因为谁的心情好坏而停滞。

    一年之内,宜市的哥儿几个抓了史鸿飞,并彻底清了他的余党;截断了南下的毒品流,抓了好几条大鱼。看起来,战绩满满,但也付出了代价,损伤惨痛。

    周俞舟一直在客房养伤,姑姑照顾得很精心,也幸好他身体底子好,恢复得很快。

    期间,赵检夫妇来看过我们。赵领导对我说,我的假期不能再延长了,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工作。

    本来因为我和周俞舟的关系,工作就要变动,调动期内,我该好好表现。

    我说我要回沂市了,赵检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意思?不干了?”

    我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怎么能这样?何若,这不是在学校,这门课不爱,学分不要了,下学期再补,你不是学生了,做事情要理智一下。”

    赵太太过来缓和道:“听说周太太怀孕了,恭喜啊!周局长的伤也快好了,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好日子就在眼前了,不是吗?”

    是啊,那些人都不见了,所有人都可以享受平和时光了,独困我们几个伤痛、纠结和挣扎。

    宜市,岂止是伤心地?

    赵领导走的时候,还在说:“你是不是在担心那些流言蜚语?也是,有些话确实很难听的,但是,何若,遇到这种事情,把自己藏起来是不对的,你得站出来,站到阳光下。”

    赵领导神色复杂,其中有对我的同情之色,什么意思,他也信了那些流言蜚语?

    赵太太粉饰太平,“哪有?周太太很勇敢,她和周局长可是我们宜市的模范夫妻。”

    他们夫妻口径不一,我心里自有判断。我的确声名狼藉了,来宜市后没做什么值得称赞的事情,倒是贡献了一大堆谈资。

    不乏有像赵领导一样同情我的人,毕竟我是在虎狼窝里倍受折磨的人。以讹传讹固然可恨,但有时候,同情也是一种莫大的伤害。

    “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我就是想我爸妈,我想回家去了。我申请调回沂市,领导,希望你成全。”

    最在意的人还关心不过来,我确实没有心思去理会别人的无稽之谈了。

    扶不起来的何阿斗,气坏笃实上进的赵诸葛,赵检甩手走了。

    “瞧周太太说的,难道这里还不是你的家吗?”赵太太笑了笑,跟着她先生而去。

    我被她问得怔住了,这里也是我的家。

    但赵检夫妇并没有劝消我要回沂市的念头,我固执地以为,离开宜市,那些伤心事就只是一场噩梦。

    颓且丧,宜市已经彻底失了我的欢心。

    我还从没有遇到过这么多沉重的事情,一下子看清了许多现实和无奈,就特别想我爸妈。

    我爸说我妈哭了好几天了,日夜为我忧心,我怎么能不回去?

    姑姑劝了我几句,见我打定了主意,她也不多言了。过了会儿,又来帮我收拾东西,她说:“若若,如果你能开心点儿,我和俞舟做什么都愿意。”

    我一阵惭愧,跟她说对不起。

    姑姑回身抱了抱我,“姑姑老了,猜不透你的心思,但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俞舟的,你偷着看他,看到他的伤口,心疼地哭到半夜,姑姑都知道……”

    姑姑都知道,周俞舟是我的挚爱,我怎么可能真的对他冷漠。我每次静静地看着我的俞舟,眼泪掉落,却也会笑。无论如何,我们每一个人都没有辜负初衷。程历他们永远赢不了。

    晚上九点,我听到周俞舟回家来,和姑姑说话,过了会儿,他进来坐在我身边。

    他的手很暖,“若若”,我有些无情道:“困了,我要睡觉了。”

    他“嗯”了一声,就躺到我身边来,我背过身去,执拗道:“我要和姑姑睡。”

    他伸手抱我,我挣了两下,又怕碰到他的伤口,只得依他。

    “若若,你没有忘,只是不肯原谅我,是不是?”

    “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都忘了,你快松手,我……”

    他俯身下来,吻住了我,冰凉苦涩的一个吻,彼此的心痛交融,无奈渗入心底里。

    曾几何时,彼此一个眼神都能甜到心里去,现在如此亲密缠绵的一个吻,却掀起隐忍着的苦痛。

    他轻轻抚摸着我的眼睛和眉角,神情平和道:“若若,你如果真的要走,我送你走。只是,我们说好了,一辈子在一起,我会去接你的。”

    我哽咽不语,他继续道:“爸妈照顾你,你换个心情也好,我也会好好的,这里也是你的家,若若。”

    他的眼睛太有感染力,我终于也哭了,却嘴硬道:“我就是不记得你了。”

    他笑了笑,“你不可能忘记我,若若”,他低下头来,碰着我的额头,一滴泪打在我脸上,灼热生烫。

    “是我改变了你平稳快乐的人生轨迹,给你带来这么多痛苦,你怎么会忘记我?”

    我在心里讲道,不是这样的,痛苦只是意料之外的,你给我的是快乐,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快乐。

    他将我抱在怀里,握着我的手指,轻声道:“若若,你不要这么自责,如果你要怪,就怪我,不要折磨自己,好不好?”

    我想说,我没有怪他,他也不用自责。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我们都没有想到的。只能说邪恶比我们想象得疯狂,而他已经挡在前面了,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若若,那天车库里利用你抓人,我一直很愧疚,对不起你……”

    那天的事情真的说不上利用,本来那些人也是要对我下手的,可我陷入险境了,他无比自责至今。

    “这次,我……我竟然这么大意,让你……若若,真的很对不起……”他声音轻颤,哭了,我大概猜到了他今天外出去做什么了。

    我终于不忍,转过身来,“我没有怪你,只是想我们的孩子好好的。”

    他手指轻蹭着我的脸,继而在我眉间落下一吻,温软心动。

    “若若,你信吗?这世上,所有最真的,都不会输。”

    “信,我信你。”我靠近他些,十指相握,平复心情。

    我们都没有错,是这个世界总有缺憾,幸福加载不到百分之百,就要来个过山车,让人跌进痛苦的漩涡里。

    我们很有默契地沉默了会儿,他开始给我说了些轻松活泼的。我上次说,我妈的厨艺不如他,他叮嘱我不要挑食;又说,他会把我喜欢的东西送到沂市,我想要什么就跟他说。

    宜市气温回升了不少,如果有花开,会让人感觉春天就在眼前了。只是花一直没有开,微云湖诺大的梅林,没有一朵花想开。

    三日后,周俞舟和姑姑送我回宜市,方涵开车送我们。他说张子洋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他有事情,不能来送我了。

    车子路过如你光年,门前无人,绿叶凋零了大半,那片天地安静得仿佛被世界遗忘了。那里是故事开始的地方。

    现在,春夏的花朵藏匿了,秋日的色彩也褪去,我也要走了。

    我看了看周俞舟,对上他的目光,放佛是那天,他摘了帽子回头看我,我的心为他沦陷。

    回到沂市,我爸妈已经站在冷风口里等了好久,只为早一点儿见到我。

    我妈看到我,心疼得哭了。我只说工作不顺心,不想干了,我妈说道:“不干了!回家来吧,妈照顾你,委屈我女儿了。”

    我爸问:“俞舟的伤都好了?”周俞舟点了点头,“爸,我没事。”我看了他一眼,和我妈进屋去了。

    我妈一个劲儿地掉眼泪,对我说:“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把我和你爸吓坏了,若若,你受苦了,妈的心跟刀子剜着似的,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恨不得立刻把你接回来。”

    “妈,我已经没事了。”我抱了抱她,不忍心她为我这么伤心,我很庆幸我还活着。如果,那天程历开枪了,他那一枪,差不多也要了我爸妈的命。

    吃饭的时候,我爸看出我对周俞舟的冷漠,没有说什么。饭后,才把我叫到一边,问道:“若若,俞舟欺负你了?”

    我自己也说不明白什么原因,淡淡道:“没有,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我爸叹了一口气,没有再问,“你们年轻,不折腾一通,就是不知道珍惜。”

    我克制住所有的感情,假装不在意。直到周俞舟走,我也没看他一眼。

    我爸嘱咐道:“俞舟,天冷,不要来回折腾了。若若还从来没有在别处过年,就让她在家里过完年再说吧。”

    我爸的意思是让我们缓缓,姑姑说:“俞舟,就听你爸的吧,反正过年你也要来的,到时候再来接若若。”

    方涵叫了一声,“师姐,我们走了。”

    周俞舟看着我,似乎在等我的话。还记得他说过,我是他的所有,我这样说丢下他就丢下他,未免太狠。

    “若若,出来送送你姑姑,怎么这么没礼貌?”我爸叫我。我大步走了过去,他的神色让我不舍。

    姑姑照顾我们多日,我对她挺忏愧的,我说:“姑姑,等我好点儿了,就去看你。”

    姑姑将我的手放到周俞舟手心里,期盼道:“若若,我等你和俞舟一起去看我,好好的,照顾好自己。”

    我点了点头,方涵扶着姑姑先走了,我爸妈送他们去楼下。

    只剩我们两个,周俞舟给了我最后一个拥抱。

    他说:“若若,我们结婚的时候,你说让我早点儿去接你,你放心,我这次也会早点儿也来接你。”

    一句泪目,我说的每句话他都记在了心里。可那时的欢乐已远,浮生长恨欢娱少。

    “俞舟,我从来都没有怪你,我心里很乱,等我想明白了,就……你等我……”

    我忍着不哭,他笑了笑,轻拢了我的头发,无条件地宠溺和包容,“若若,我等你。”

    他终于松开了手,属于他的温度在指尖流去。我站在窗口,看他离去,潸然泪下。

    从前,我也是这样对他万般流连,不想他离开。短短数月,过去的那些欢乐和心情都隐匿了色彩。

    爱到极致,痛彻心扉。我们两个感情极端的人,是该分开一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