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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我帮你

    淡黄的花枝插在玉瓶中,袅袅的清香还萦绕在小小的房间。

    一缕暖阳的微光打在花瓣上,兴许是有微风吹过,花瓣还轻轻摇曳了一下。

    这一晃就晃出了日常的动荡,初春的季节是生命的季节,花香是淡淡的,生命的触动是静悄悄的。

    鸟儿飞过枝头,在窗前探头探脑,打量着被光芒宠爱着的屋子。

    红色的实木桌子摆放中央,墙边是休憩用的床榻,桃红的幔帐垂落。

    淡黄的花枝那般漂亮,像是精妙的一笔,点缀着小儿女家的惬意与安宁。

    又是一阵莫名的风吹来。

    桃红的幔帐微微晃动,恍惚的阳光映照出一道人影,躺在床上的影子一动不动。

    风不止,那幔帐就动的更加放肆,直到看见一张惊恐的人脸躺在床上,在其额上还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染红了床铺,比桃色的幔帐更加妖娆。

    淡淡的花香开始闻不到了。

    被肆无忌惮的血腥味杀的片甲不留,它在味道的战场上输的彻底。

    好在生命的战场上它赢得出色。

    血流不止,不光染红了床铺,就连暖阳照不到的阴影也被染上了血色。

    忽然那黑暗中的阴影晃动了一下,连带着被染上的血色一起消失不见。

    这一刻,暖阳照射的房间再也没有什么死角的阴影,方才的那一抹的黑暗仿佛只是一种错觉。

    “吱呀……”

    房门打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鸨子捏着手绢,扭动腰肢,笑盈盈地招呼休憩中的清倌儿。

    “敏丫头,别睡了,快起床……”

    ……

    “周大人,这可怎么办啊。”老鸨子满脸苍白,大惊失色的同时还挡不住心里的躁动,总是忍不住撇向那桃红的幔帐。

    她只是看过一眼,起初是惊诧,等缓过神来就害怕的跑出屋子。她尽力克制自己不喊出来,她终究是个生意人。

    花满楼的份额有多少没人比她更清楚,如果忍不住喊出声,那么损失的可不止一天的客人。

    死过人的青楼,远比死过人的宅邸更要难混。

    可是现在,又回到这件躺着死人的屋子,老鸨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敏丫头惨死的样子。

    那死不瞑目的眼睛好像还在瞪着谁,溃散的瞳孔还隐隐能流露出怨恨与恐惧。

    骇人的眼神和额间插着的匕首,让老鸨的心跳不断加快,恐惧和惊悚同时刺激着她。

    守在一旁的周端面沉如水,这房间不大,早就被他检查得七七八八了,却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老鸨只是觉得自家床上死个人很可怕。

    而周端不一样,他觉得非常惊悚!

    桌椅没有动过的迹象,敏姑娘身上也没有挣扎或者搏斗过的痕迹,要说是被下了药昏迷刺杀的,又无法解释这被一刀致命后的怨恨眼神。

    无法理解的蹊跷透露着诡异,就像是有鬼怪作案一般,悄无声息,毫无踪迹。

    就算周端办案做多年,见识过太多惨死的尸体,依旧感觉有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

    丰富的经验告诉他,只要是人为犯案总会留下些顾之不上的细节,这种细节并不意味着多么难寻,可能只是眼皮子底下稍微不习惯的违和感。

    可如今的诡异案子让他一点头绪都没有,无论是门窗,还是桌椅,乃至于死者本身都好像没有什么线索。

    犯人如何进来的这个房子,又怎么雷厉风行的刺杀敏姑娘,甚至连一声惨叫,一丝挣扎都没有。

    只有那瞪着的怨恨与恐惧的眼神说明着,她的的确确是被人杀害的,正大光明当着面杀死的。

    这绝非人力所为,很可能真是鬼怪的报复,这敏姑娘绝对得罪过什么人,然后被请鬼神报复了!

    甚至有可能得罪的就是鬼神!

    周端不敢再想,他觉得有双眼睛在暗中窥探着一切,是躲在阴暗的角落,明晃晃的阳光也照不见的存在。

    他害怕了,惊出一后背的冷汗,甚至不敢再胡乱打量,摸摸的后腿,一点一点的蹭出房门。

    然后僵硬的行了一礼,飞似的往人群钻去,希望偌大的人潮能掩盖住他这不起眼的一粒尘埃。

    对鬼神而言,他就是尘埃。

    周端害怕的跑了,一声不吭,果断又决绝。

    老鸨还沉浸在悲伤与恐惧的精神折磨中,半晌才注意到身边早已没了别人,意识到这点后,暖洋洋的房间瞬间变得发寒。

    她自是没去考虑什么鬼神之事,只因为和死尸待在一个房间本身就够可怕的。

    她其实想去问问周端跑什么,她可以给钱,给好多钱,只求对方能帮忙找一个说法。

    什么说法?

    让他找到杀害敏姑娘的凶手,然后一命偿一命?

    可她敢吗?

    敢保证调查的过程不会泄露出花满楼死人的事情?

    事实上,她一向是个胆小的人,喜欢钱财却从不敢为了钱财做些出格的事情。

    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身为老鸨,她和青楼里的姑娘关系都很好。

    这些姑娘多的是幼儿贫困,孑然一身的孤苦孩子,她都悄悄收留了,让在花满楼里做些杂活。

    有的姑娘长大了,自愿留了下来,有的则暗中有了欢喜的人,也无声无息的离去,就像悄无声息的进入花满楼一样。

    花满楼里全都是花,不像三花城,就三朵娇艳壮丽的花,其余都是些衬托的绿叶罢了。

    老鸨本来还在害怕,想跟着跑出去的,可不知为何心情又平静下来。

    敏丫头,全名应该是叫敏欣乐,简简单单的名字,因为喜欢听曲,也就叫了欣乐。

    只有老鸨会叫敏丫头,在她眼里,楼里的姑娘们都是丫头。

    陪着他这个半老徐娘的小丫头,清倌儿也好,红倌儿也罢,不嫁人就永远是花满楼的姑娘。

    都是求活罢了。

    不知不觉间,老鸨坐到了敏欣乐的床边,眼神复杂的看着这具早已没了生机的躯体。

    她颤抖的伸出手,帮不甘的敏丫头瞑目。

    她没本事,不敢去查是谁下的手,甚至不敢风光的为敏丫头下葬。

    她忽然觉得自己胆子可以再大点,可以找一个借口说敏丫头病故了,然后下个规格大点的葬礼。

    生前不曾多么风光,起码走了之后不能再那么悄无声息。

    可是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老鸨苍白的脸涌上一抹红色,那是气血翻涌,心中不忿的缘故,她一双眼瞪的好大,半天都不甘心眨一下。

    因为一眨眼,这双目中的倔强就全都被清扫,化作一滴滴泪水涌下。

    可是……

    凭什么,凭什么敏丫头死了都不配得到一个结果,就连死都这般委曲求全,连个真正的原因都说不出来。

    她若九泉之下有知,会不会觉得很委屈。

    活着就是为了讨好别人,死了还要讨好别人。

    这是哪门子理?

    “对不起,敏丫头,我对不起你……”老鸨压低着嗓子,抽噎着,不甘中全是无可奈何。

    她请了人帮忙,只求有个结果,可结果周端跑的很快,甚至都没有带上她,滑稽的很。

    现在她还能做什么,告天地,求鬼神,向不知冥冥之中是否存在的仙神相助吗?

    她很想匍匐着身子,跪在神的脚下,乞求对方能回应一个怜悯的眼神,抬手还敏丫头一个公道。

    然后她就跪下了,跪向的是敏丫头的尸体,披头散发,五体投地,以头抢地。

    “求求了,求求帮忙还敏丫头一个清白吧,老身愿送上身家寿岁,只求还敏丫头一个公道。”

    寂静无声。

    花满楼的房间隔音很好,尽管楼内不缺白日宣淫的老爷们,也不缺尽享欢乐而不顾生涩的大胆行为。

    可此时此刻,就连往日里吵闹的声音都传不到她的耳边,能回应她的只剩自己的呼吸与心跳。

    “老身我……”

    话刚说,她就又哭了起来,抽噎声都不敢放大,像个傻子一样跪在敏丫头面前。

    也不知是在哭鬼神,还是在哭敏丫头。

    又或者是在哭自己。

    今天阳光很好,敏丫头的房间一直暖烘烘的,淡黄的花枝还在摇曳,只是此刻的清香久久不散,隐隐的还冲破了房内的血腥味。

    在阳光下,忽然多出一个人,那人的脚步声一下子就惊醒了抽噎痛哭的老鸨。

    她意识到了什么,或许真有鬼神,或许真有神的怜悯。

    脚步声很稳,不急不缓,也不远不近,她听得出那脚步的主人在走向某个地方,似乎是插着花枝的桌子那边。

    不久,脚步声听了下来,她还没抬起头,那边却传来少年温和的声音:

    “这个忙,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