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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天不悯人

    薛强命薛辩回汾阴驻守,自己领着数千人,征召附近的百姓筑城。

    平阳郡的骠骑将军张蚝听闻薛强要在汾水以南的高垣上筑城,他马上明白,东晋这是打算割据土地肥沃的河东之地。

    他心有不甘,领着五千骑兵出平阳郡,打算寻找机会发动奇袭。

    但是当他领兵兵临汾河,望见对岸驻扎在高垣上的整齐营寨之后,就放弃了突袭的想法。

    虽然晋军的城还未筑成,可凭着险峻地利,就算是简单的营寨,也不是他五千骑兵能够攻克的。

    文延之与薛强在高垣上看着对岸的骑兵退去,两人相视一笑。

    在确定并州的兵不会进攻之后,文延之考虑返回许昌,他要想办法让朝廷同意攻取关中。

    对于整个河东之地的政务,文延之自然是放心的交给薛强、柳恭等人,可是河东与洛阳的联系不够紧密,很容易脱离控制。

    所以文延之考虑留下一人,本来这个人应该是陈武的。

    说起陈武,算是文延之意外发现的人才,他为人持重甚至有些木讷,话不多,却是个内秀之人。

    所以这次入河东,文延之才放心的让陈武担任东路主帅。

    陈武从取荥阳,到平河内,再到入河东,数次领兵都没让文延之失望过。

    可是要留下的人是要与薛强柳恭共事的,陈武的出身太低,难免会被这两个望族家主轻视。

    文延之思虑再三决定将同样出身高门的郑鲜之留下来。

    只要荥阳郑氏数千族人在自己手里,郑鲜之并不会起反心。

    薛强听闻文延之要回许昌,遂在营帐中大摆宴席。

    “如今城未筑成,不敢酣醉。待入了长安,我与使君把酒言欢。使君今去,我有一言相劝,当年桓温驻兵白鹿原兵逼长安,却久不进兵。以致三辅之人虽有心归晋,见桓温如此裹足不前,便不敢起兵响应。前车之鉴,使君虑之。”薛强举杯敬文延之道。

    文延之回了一杯酒,道:“我听闻当年王丞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有跟随宣武公回荆州。”

    提起王猛,薛强神情有些伤感,长叹一声道:“王景略有经天纬地之才,苻坚得他辅佐才能一统中原,可惜……”

    文延之不知道,薛强的这声可惜,是在可惜故人的逝去,还是可惜王猛不能为桓温所用,还是可惜王猛死后不到十年,他所呕心沥血打造的一个强盛帝国的轰然倒塌。

    “恨我迟生二十年,不能一睹王公当年风采。”文延之将一杯酒浇在地上,权作祭奠。

    薛强拢须笑呵呵地道:“我想景略亦恨,当年不能遇到使君这般俊杰。今关中之乱,甚于当年苻健时,使君务必把握住这个机会。若晋室能收复关中,则声威大振,凡北方流离晋人,无不翘首南望,以迎王师。”

    文延之谦虚了几句,他知道薛强的想法。

    如果晋室能迁都关中,的确有可能靠着威望收复天下。

    但是晋室不会迁都的,且不说文延之心里就不想让晋室迁都,就是南方的那些士族和司马曜本人,也不会同意的。

    那些耽于享乐的高门及皇室,怎么会舍得放弃繁华健康,来到可能会经战乱的关中。

    薛强的想法,最多只能是个虚幻泡影。

    翌日,文延之回到闻喜,召集诸僚,道:“如今河东已定,我们明日拔寨,返回洛阳。诸将回去准备,道子,你留下。”

    其它人走后,郑鲜之拱手道:“使君有何吩咐?”

    “河东需要有人留守,你通达直率,善抚百姓,可愿留下?”

    郑鲜之自然答应了,道:“使君有遣,安敢不应。”

    文延之道:“好。我命你为督护,与你留五千人,你明日启程往蒲坂,在那里戍守,安抚迁来的百姓。待明年,薛、柳、裴自会领兵与你在蒲坂汇合,只要听闻关中鲜卑出了潼关,尔等即可渡河进入关中。”

    入关之后,他相信凭着郑鲜之、薛强等人的才能,足以应付那些流窜的胡人。

    安排好郑鲜之之后,文延之领着陈武、檀韶并一万兵马,从轵关陉退回河内。

    到了河内之后,文延之下令将河内的一万多户百姓全部迁往豫州,分别安置在陈、颍川等郡。

    待文延之回到许昌时,已近十一月了。

    此番因文延之收复河东之功,朝廷封其为武康县男,食邑三百户。

    有些尴尬的是,文延之虽然有了爵位,可文家却依旧不入流,在九品正中中连下下品也评不上。

    不得不说,这些中正官们,在门户之见上,格外的有“骨气”,不向权贵低头。

    话说回来,也许文延之在他们眼里也算不上权贵……

    武昌公主因不适应许昌的寒冷天气,如今已经连房间的门也不出了,整日裹着填充细软绒毛的丝绸被子缩在屋中。

    这日她依旧烤着火歪在胡床上,一面想着文延之什么时候回来,一面想着这寒冷的冬天何时才能过去。

    “公主,刘主簿遣人来告,说郎君今日午后即可入城。”

    听到桃雨的话,原本精神不济的公主忽然坐直了身子,道:“当真?”

    桃雨笑着回道:“是刘主簿专门遣人相告,应做不得假。”

    武昌公主起身打开窗户,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道:“那岂不是距离许昌只一二十里了?快帮我盥洗更衣。”

    桃雨嘻嘻笑道:“公主肯出房门啦?”

    武昌公主关上窗户,将那些寒气挡在窗外,皱着眉头道:“不肯。”

    她嘴上虽这么说,人却已经开始往盥洗室走了。

    文延之一路回到许昌,想到利用冬季准备粮草备战的确不会影响春耕,可这般严寒天气,不知多少百姓要因运送粮草送命。

    此番他强征司、豫两州之兵,若是能站稳关中给予这些士兵犒赏,自然万事大吉,要是败了,后果怕是要无比凄惨。

    不过尽管这样,文延之也不打算改变想法了。

    正如薛强所说的,他如果和桓温一般瞻前顾后,如何能在这乱世中有一番作为。

    刘穆之并冯甘领着许昌官员皆在城门口等待文延之。

    一个小吏走到刘穆之面前,低声道:“刘主簿,公主来了。”

    刘穆之不止一次的从自己妻子江氏那里听说,公主抱怨许昌太冷久不出屋,他原以为以公主和文延之的淡薄感情,公主不会来迎接文延之。

    刘穆之想起近些天来,江氏对自己说的话:“公主如今提起使君,面含羞意,嘴角噙笑,夫妻二人定是在洛阳和好了。”

    他心想,难道真被自家妻子说对了,公主和使君在洛阳和好了不成。

    武昌公主的犊车里铺着厚厚的狐皮毛毯,四面也用厚厚的帷布裹住,加上车中一个小火炉,倒也不会觉得冷。

    “公主,刘主簿来了。”外面的侍婢低声禀报。

    武昌公主隔着车壁问道:“刘主簿,郎君还有多久能到?”

    刘穆之恭敬回道:“有士兵回报,已不足十里。”

    “我知道了,你自去忙吧,不用管我。”

    刘穆之闻言,也不多说什么,就恭敬退下了。

    武昌公主在车内等了一个多时辰,才有侍婢的声音在外面想起道:“郎君到了。”

    桃雨忙拿过一旁的鹤氅给武昌公主披上。

    武昌公主看着城门外站着不少官员,她不想去凑热闹,于是道:“咱们上城墙。”

    结果刚登上城墙,武昌公主就后悔了,北方冬季的寒风,吹在她的脸上,犹如刀割一般疼。

    桃雨和思卉忙取过一块厚毯子为武昌公主挡风,并劝道:“公主,城墙上风大,还是在车内等郎君吧。”

    这会站在城墙上,武昌公主已经能看见远处的文延之了,她自然不愿下去了,就在城墙上对文延之挥手,也不知他能不能看见。

    文延之还在考虑如何给朝廷上表,忽然听见檀韶的声音,道:“使君,快看,公主。”

    他抬起头,顺着檀韶的手指方向,果然看见一抹丽色突兀的站在青灰天空下的青灰城墙上。

    文延之心中一暖,对身旁的将士们道:“我们加快行军,入城之后有好酒暖身!”

    众人于是加速,须弥就到了许昌城下。

    刘穆之等官员迎上来,道:“恭喜使君得胜归来。”

    文延之下马笑道:“多亏将士们英勇杀敌,近日豫州可还安稳?”

    他抬起头,见公主探出一张两颊通红的俏脸看着自己,于是笑着挥手,示意公主下来。

    公主则笑吟吟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消失在了城墙后面。

    刘穆之待文延之与公主交流完,才回道:“豫州并无大事,一切安好。”

    “有道和在,我后勤无忧啊。”

    接着他又对身后的赵盛之、檀韶、陈武等人道:“天气寒冷,你们先领士兵入城休息。安顿好士兵之后你们就回府休息吧,明日再来府衙议事。”

    赵盛之、檀韶和陈武等人躬身应了,然后各领所率士兵入城。

    文延之也顺手打发了许昌城内的大小官吏,只留刘穆之一人道:“我书信上与你说的事,看可能回我了?”

    在到达河内的时候,文延之就写信给刘穆之,问他关于征兵的事。

    刘穆之回道:“今年豫州并河内共收税粮约合三十万石,使君此番入河东,已经消耗了近二十万石。幸而朝廷分拨的五十万石已经有三十万石到了许昌,如今许昌城内,粮食倒也充足。只是使君若还想征兵,怕是除了朝廷没有分拨的二十万石粮食,还要再向朝廷索要五十万石才行。”

    文延之蹙眉道:“这么多。”

    刘穆之道:“以豫州之力,负担不起再征兵了。”

    “我知道了,有劳道和了。今日回去休息吧,明日来府中议事。”

    刘穆之告退之后,文延之才来到武昌公主犊车前。

    武昌公主命桃雨打开车门,道:“郎君快到车上暖一暖。”

    文延之望着车内豪华的装饰,笑道:“算了,我还是骑马回府吧。”

    武昌公主不悦,嗔道:“郎君不怕冷就骑马回去吧,桃雨,咱们回府。”

    桃雨应了一声,关上了车门。

    文延之笑了笑,接过士兵手中的马匹,翻身上马,跟在犊车后面。

    回到府中,文延之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又换了一身干净柔软的衣服,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他坐在温暖的房间里,不由感叹,有这种房子住着,舒服日子过着,谁愿意大冷天的出门去打仗啊。

    武昌公主走过来,伸出小手在他脸上摸了摸,嫌弃地道:“和树皮一样,皱皱巴巴的。”

    “才不见几个月,又开始嫌弃为夫了。”文延之伸手将武昌公主揽进怀里。

    武昌公主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就安分的躺在了文延之怀里,咯咯笑道:“谁又嫌弃你了。不是郎君不愿乘妾的犊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