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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内忧外患

    张夫人抿唇半晌,开口道:“陛下……我们不如向晋室求援,文延之这个人……”

    “朕是天子!”苻坚粗暴地打断了张夫人的话,所有人都可以向晋室屈膝,唯独他不能。

    这时外面响起内侍的通报声:“中山公求见。”

    中山公苻诜是苻坚的小儿子,现年十七,与苻宝苻锦一样,都是张夫人所生,以往最得苻坚喜爱。

    不过自淝水之战之后,苻坚就与苻诜疏远了,疏远的原因不是因为苻坚不喜爱他了,而是苻坚有些羞于面对这个幼子。

    当初他执意南征,劝阻他的人里,也有苻诜。

    那时的苻坚骄傲自大,自然不会听这么一个小儿的意见。

    他当初训斥张夫人是妇人短视,训斥苻诜是孺子妄言。

    如今再面对这母子二人,苻坚就有些不自在。

    他起身对张夫人道:“朕朝中还有事。你好生照顾阿锦阿宝,若有短缺尽可遣人来禀朕。”

    说完就领着近侍急匆匆走了。

    中山公等在殿外,见到苻坚忙上前行礼。

    苻坚脚下不停,只对苻诜颔首道:“你阿母在殿内等你。”

    见阿耶还是不太愿意和自己说话,苻诜有些沮丧,他有些后悔,如果当初没有说过那一番话,是不是更好。

    张夫人见苻诜怏怏不乐,她也甚是无奈,安慰道:“陛下是有急事才匆匆离开的。”

    苻诜心知肚明,也不戳破,道:“阿母,我想去窦将军麾下守城。”

    “不行!”张夫人想也不想的拒绝了,道:“守城自有将士在,何用你一小儿?”

    苻诜垂首道:“若城中父母皆有此念,那些少年郎也不该站在城墙上。”

    “你是皇子自然不同,我不允许,陛下也不会答应的。”张夫人挥手道:“若无其他事,你退下。”

    苻诜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行礼离开。

    阿房的慕容冲正在草草修建的宫殿里大宴群臣,关中鲜卑靠着劫掠关中百姓,倒也丰衣足食。

    慕容冲身穿华服,揽着两个美人,对下面众臣举杯道:“今长安城破只在旦夕,不久之后,诸位皆为一国公卿。”

    下面的慕容永、慕容柔等人听了这话,心中自然明白慕容冲想要称帝的心思。

    自从城内慕容肃等人被杀的消息传出来,慕容冲就多次暗示臣下尊己为帝。

    当初慕容永、慕容柔和段随等人之所以举荐慕容冲为主,只是因为他是景昭皇帝慕容儁(jun)的儿子。

    如今眼见氐秦已不是自己的对手,慕容冲又自以为是,赏罚任情,而且他似乎想长居长安不回故国,慕容永、慕容柔和段随皆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慕容冲见并没有人附和自己的话,他不悦地站起身来,道:“诸位不愿为公卿乎?”

    他自小就生的俊美,今年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一袭素白衣衫将他映衬的犹如玉雕,引得不少侍女频频转头。

    支持慕容冲的尚书高盖这时起身,道:“先皇为氐贼所害,国不可一日无君,殿下是景昭皇帝之子,理当继承帝位,以安民心。”

    说完,他从宴席中出来,叩首道:“臣请殿下为天下百姓继皇帝位。”

    有了高盖起头,不少大臣也纷纷出列,请求慕容冲继皇帝位。

    见慕容冲望过来,眼见形势如此,慕容永、慕容柔和段随等人只好起身跪请慕容冲继位。

    慕容冲望着跪满一地的朝臣,心中大悦。

    不过三请三让的戏码他还是知道的,于是故作为难地道:“如今还不能确定陛下是否遇害,我不敢僭越。在找到陛下御身前,请勿复言。”

    高盖等慕容冲近臣又是一番恳求,慕容冲故作愠怒道:“高尚书欲令我为篡逆贼吗?”

    慕容永等人则冷眼看着这场自导自演的戏码,心中冷笑不止。

    宴会最后在慕容冲的流泪谦让中结束了。

    宴席散后,慕容冲单独留下了高盖等几个近臣,道:“慕容永、慕容柔和段随等人皆有不臣之心,诸位说该怎么办?”

    这时就有人建议先下手为强。

    高盖却阻拦道:“殿下,长安城还未破,我们正是需要协力同心的时候,若杀了这三人,必将引起骚动。三人的部下也难免生出二心,如此一来,要克长安,就更加困难了。他们三人现在虽有异心,却不敢有异动。不如等我们入主长安之后,再行处置。”

    慕容冲觉得高盖的话有理,道:“既然如此,我就依高尚书之言,再容忍他们几日。最近可有姚苌那边的消息?”

    自从姚苌将其子送到这里为质,慕容冲和姚苌算是结盟了。

    高盖回道:“今日正有军报送来,姚苌攻新平不克,反被新平太守苟辅击败,不仅损兵折将,就是姚苌本人也差点被苟辅的伏兵擒获。”

    慕容冲听了,嗤笑道:“姚苌,无能之辈。待我攻下长安,下一个就是这帮羌奴。”

    被慕容冲取笑的姚苌正在北地宫殿中喝闷酒,他想不明白,氐秦衰弱至此,自己与秦交战,为何依旧是胜少败多。

    且不说六月时他险些被苻坚围困渴死。

    只说新平这一战。

    因为过去新平人杀了本郡的将领,所以苻坚就削去了新平城的一角,用以羞辱新平人。

    姚苌本以为有此缘由,新平人对苻坚的氐秦应该满心恨意,主动向自己请降才对。

    结果事实恰恰相反,新平人为了证明自己的忠心洗刷过去的耻辱,固守城墙与姚苌死战,双方从地道打到土山上,战况惨烈。

    当姚苌在损失了数万士兵,逼的新平人精疲力尽了之后,他以为终于可以占据新平了。

    结果新平人又是诈降,若非姚苌反应的快,也许他就被新平太守苟辅生擒了。

    姚苌的僚臣们见到自家主上心绪不佳,一个个的都谨小慎微,生怕触了主上霉头,成了出气筒。

    姚兴举杯对自己的父亲道:“殿下,胜败乃兵家常事。长安城中已无存粮,百姓相食,城破只在旦夕之间。长安一破,岭北诸郡必举城来降,那时苟辅只能引颈待死。”

    姚苌喝了一口酒,笑道:“苟辅这等人才,我若得之,重用都来不及,如何会杀。”

    他知儿子这番话是想调节一下宴会上的沉闷氛围,于是起身举杯道:“此地简陋,来年今日,我与诸卿在未央宫中再辞旧岁!”

    随着姚苌的情绪转变,宴会也热闹了起来。

    被推举称帝的除了慕容冲,还有在新兴城的慕容垂。

    但是与慕容冲不同的是,慕容垂的下属皆是真心实意的想让慕容垂称帝。

    慕容垂对众臣道:“龙城和邺城还都没有收复,皇太弟在关中也没有返回,我怎么能这个时候称帝呢?”

    龙城是燕兴起之都,而邺城是燕全盛时的都城。

    至于要等皇太弟返回,慕容垂当然不是想要慕容冲,他想要的是关中那二十万鲜卑部族,他也知道,这些族人在关中是无法长居的。

    慕容德因为知道慕容暐还活着,唯恐慕容暐哪天再冒出来,那样慕容垂称帝就难了。

    所以他极力劝谏慕容垂称帝,道:“先皇在长安被害,国不可一日无君,请阿兄勿再推辞。”

    其它慕容家的子弟,如慕容农、慕容楷等人皆附和。

    慕容垂见众臣皆有此心,只得道:“邺城若克,我即登基,如何?”

    慕容农道:“如今晋将刘牢之驻守在邺城,短时间难以攻克。翟成被鲜于乞杀之后,翟真之子翟辽又聚拢丁零部众对我们意欲不轨,秦幽州刺史王永固守蓟城不降,阿耶理应继承大位才能安抚百姓,让群臣归心,共抗外敌。”

    慕容垂笑道:“晋与秦不过苟且之辈,两家相合才能守住邺城。但是苻丕为人好谋无断,又因是苻坚之子,心高气傲,他怎么会与出身低微的刘牢之诚心相待。两家相协必不能久,只要邺城生变,就是我们攻取邺城之时。”

    慕容德等人又要再劝,慕容垂制止道:“若天命在我,岂在一时?尔等不必再言!”

    对于慕容垂的坚持,慕容德等人也无可奈何。

    太元十年,正月初一。

    文延之因为昨夜宴饮,起的稍有些迟。

    在他洗漱之后,公主领着许多侍女,捧着五六个餐食走了进来。

    公主先给文延之行了礼,然后笑道:“郎君,又是新的一年了。”

    她今日穿着崭新襦衫,头发斜斜地梳成堕马髻,一张玉脸薄施粉黛,笑意盈盈。

    文延之拉着她的手,看着后面侍女手中捧着的食物,问道:“这些是什么?早膳吗?怎么不曾见过。”

    “这是椒柏酒,这是桃汤,这是屠苏酒,这是咬牙肠,这是五辛盘。”武昌公主拉着文延之,一个一个给他介绍。

    桃汤和屠苏酒文延之自然是知道的,他好奇道:“这椒柏酒、咬牙肠和五辛盘是什么?最后这个是什么汤?”

    侍女们听到文延之这句话,都低下头忍笑。

    “这是漱口汤……”武昌公主怕文延之尴尬,轻轻带过了漱口汤,然后端起椒柏酒奉给文延之,道:“郎君请饮椒柏酒,祝郎君新的一年身体健康,百病不沾。”

    文延之想起了王敦成为驸马之后,将襄城公主厕所里用来堵鼻的甜枣当成食物吃了的故事。

    好在他还没有那么尴尬,他接过公主手里的椒柏酒喝了一口,花椒和柏叶浸制出的酒,并不好喝。

    然后他依次喝了桃汤、屠苏酒,吃了咬牙肠和五辛盘,因为这些东西都是为了讨一个彩头,所以味道实在不怎样。

    文延之吃完喝完,忙端起漱口汤喝了一口,然后才长舒一口气。

    生理上的五味杂陈。

    武昌公主看着文延之拧着眉头吃喝,心里大乐,脸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

    “公主也用过了吗?”文延之随口问道。

    “用过了!”武昌公主留下这句话,就带着侍女们急匆匆地跑了。

    这会文延之才反应过来,自己多半被坑了……

    大概是公主为了报复昨晚自己的肆意吧。

    等到用早膳的时候,公主远远地看见文延之过来,笑得头上步摇抖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