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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痢疾

    一晃眼半个多月过去了,张翙对孙思邈也越发的佩服,这老道一把年纪却不端不倚,丝毫不在意自己神医的名头而诚心的向自己的徒弟求教。

    当然这种情况也只在没有外人时出现,毕竟名义上孙道长是自己的老师。

    这二十天来张翙把自己记得住的方子药理几乎都写了下来,孙老道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每当张翙写出来一张,他都会拿起来先读一遍,对于药理他自信比世上任何医道大家都不差,可却每每从张翙小子这下的方子上看到绝妙的药对和配伍。

    每当这时,五十多岁的老人眼里,也会绽放出孩童般的神采。

    今天又是张翙坐诊,经过这些天的治病过程,他和孙思邈的名师高徒关系被长安城附近的患者伤者和其家属传扬开来。

    张翙可是身怀先进医学理论的人,对付一些古代的伤寒感冒腰腿疼还不是信手拈来?哦,对了,伤寒在大唐的应该定义还不是后世的伤寒杆菌感染,前些日子他用《伤寒论》里的一方子竟然治好了以为伤寒患者,这说明伤寒此时还是比较笼统单纯的。

    城外的天气越来越暖了,桃花在二十天内完成了迅速的盛开和衰败,现在一些青色小桃子已经立在枝头了,那片野桃林的叶子也从嫩绿渐渐变的深绿。

    岁月如梭,白首相看拟奈何?张翙适应了每天的体力劳动,却长了多愁善感的本事,每天看着日升日落是最能感受光阴变化了。

    说起来岁月如梭,那在农妇手里织布飞梭应该于一千多年后出现,现在织布的纺线车也应该是最简单的哪一种吧?

    张翙想到了一个朋友,阎立德。

    他应该很有兴趣做这种研究发明,而且这小子画画的技术在历史上绝对是被他弟弟阎立本的光芒盖住了,张翙曾见过他一副人物图,丝毫不比在后世见过的那副《太宗步辇图》差。

    只因为他身为将作少监,还是把精力放在宫城营造之上而已。

    据说阎立德的父亲阎毗造的一手好兵器,看来赶明有机会要去拜访一下,虽然说私藏兵器是大忌,可也抵不住高门大户的家里都藏着一些啊。

    你有,我没有,对我来说是多大的威胁?

    上次那恶犬之围至今让张翙不能释怀,自己来到长安后放的最多的就是棋子了,今天有人挑拨一下,我张翙就与满唐衣冠为敌,明日有人支挪一下,我张翙就是别人手里杀人的刀子。

    那次的狗,不知道又要把自己逼到谁的对立面,是李道宗?还是清河大族?亦或者是关陇集团?山东氏族集团?还是皇子党争?

    官场太黑暗,古今都一样,脸皮在政治利益面前就是刻着花纹的千层底儿,又厚又多,磨破了一层还有一层,想想当日在朝中那些张笑脸,张翙实在难以辨别真假。

    有艳阳的日子是张翙喜欢的,春天的风在长安是干燥的,由于植被覆盖还可以,张翙敏感的鼻子并没有感到被扬起的尘土。

    这样的天气至少能抹去他心中大半的阴霾,远处的槐花开了,上次柴令武来带来的面还有些,答应孙思邈今天忙完给他做槐花饼,自己也有些想念那味道了。

    枣树也开花了,香味有些刺鼻,养蜂这个行业在这里貌似还没有开始,日后有机会的话张翙倒是愿意考虑。

    瞧病的人慢慢来了,在这里,不存在排队一说,礼制把这些人管教的很好,没人乱说话,一个患者就诊时其他人都在十米之外聊天,他们不会去听别人的隐私,聊天的内容也会避开疾病话题,这一点让张翙大为感叹。

    面前这位老者着实有点意思,一病情还没叙述完就已经跑了三趟厕所了,好在他是今天最后一个患者。

    看样子也不必叙述了,这不是简单的腹泻,张翙诊断为痢疾。

    “痢疾?老道我看也像,不过你小子用的方,也不是仲景所用那三黄白头翁汤啊,难道还有其他的方?”

    孙思邈一脸疑惑,眼里却又有些光彩。

    “这老者,除了恶心、畏寒、呕吐、腹泻之外,徒弟还发现他排出物为稀水脓血样,大便失禁,腹痛、里急后重明显,这显然是重型痢疾了,老者也已经伴有失水之症,再用那苦寒之药,恐伤元气啊。”

    “那你用的什么方?”孙思邈迫不及待。

    “正所谓,寒湿痢疾不换金,湿热河间芍药停,疫毒芍药白头翁,阴虚驻车黄胶临,虚寒桃红真人养,休息发作连理辛,瘀阻少腹逐瘀入,寒热错杂乌梅勤啊。”张翙随口背诵着《痢疾方》的内容,一旁老患者与老道士,同样一头雾水的表情。

    看这两个人一下被自己的背诵弄到了同一医学水平,张翙突然觉得这画面有些搞笑,他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对着两个同样关心这个病种的老者解释道:“我原先的那师父,把这痢疾一病分成了湿热痢、疫毒痢、寒湿痢、阴虚痢、虚寒痢、休息痢,每一种痢疾都对应用不同的方子治疗,这样才能对症起良效。”

    孙思邈立马起身回屋,张翙知道他是去拿笔墨去了,看来自己还要把其他方子给他默写下来,另外一个老者还是满眼迷茫,张翙摆摆手告诉他只管照方吃药就行,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不利于他的病情。

    后者嘿嘿一笑,给面前的神医少年跪下磕了一个,张翙受之有愧,赶紧把他拉起来。

    孙思邈拿了纸笔,张翙在所不辞,一行行篆体字飘然纸上。

    “师父,我想把这药方送给长安的全部医家,也算是补偿上次坑害他们的钱财了,你说行不?”

    孙思邈眼皮一抬,顺手把配好的药递给了坐在对面的那老患者道:“你这是不要命了?你以为全长安都是傻子?你今日送一仙方,明日送一秘法,不出几年全长安的世医大家们还值几个钱?你别以为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就不会杀人,他们心肠比你想象中的狠毒多了!”

    接到药的温姓老患者跪在地上拜了一拜就走了,算是忙完了的张翙伸了个懒腰道:“嘿嘿嘿,徒弟可没有那等心思,徒弟只是觉得这痢疾实乃威胁我大唐人民健康的一大病种,如果大家都能规范治疗,利人利己,有何不可?至于师父担心之事,目前应该还不会发生,根据徒弟对他们的了解,仅凭这几张方子还不至于引起他们的关注,再说了,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不知道猴年马月了,到那时候,谁杀谁,可就不一定喽!”

    孙思邈点点头,算是默认了张翙这一危险的决定,他想一手掀翻大唐医家的垄断和陛下想打破门阀氏族对官场的霸占有异曲同工之处,可不同处在于方式不同,危险程度也不同。

    张翙起身,拿起来一根已经绑好镰刀的长棍,威风凛凛的冲着远处白如春雪的槐花走去。

    槐树枝有刺,张翙手上被扎了几个针眼,不过完全不影响他对于扒槐花的乐趣,远处的麦田绿油油的,已经拔出来了穗子,张翙很想去偷上几穗烤烤吃,不过碍于孙师父严厉的管教,他还是悻悻作罢。

    吃软一些的饼需要烫面,烧开了的热水浇在粗面里用竹筷搅拌均匀,用手揉成团之后还要放置一会发酵一下。

    对张翙行云流水的做饭操作已经司空见惯了的孙思邈坐在一旁观瞧,还时不时提出些关于食品、医药和对张翙原先那师父的问题,而张翙漫不经心的回答往往令他耳目一新,若有所得。

    槐花洗干净之后需要用盐巴腌制一下,把多余的水分从里面挤出来,因为它本身是甜的,所以不必放糖,稍微配上些葱花就可以包在面团里下锅煎制了。

    平底锅是张翙来到大唐后自己作图找匠人打造的,锅铲也是,恐怕长安城找不出第二家有这东西的了,皇宫里可能有,因为上次皇帝无礼的从自己家抓走了两个厨子,就他们那怂样,恐怕不用李老二亲自出马就全部招供了。

    自家少爷就这脾性,厨子怂包一些也不算丢人。

    热油铁锅与白面葱花的碰撞每次都能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一大张饼不时的在空中旋转半周从新落到平底锅上,看的孙老道惊为绝技。

    几张饼烙成功后,张翙又把卤好的猪头肉放切成片放到锅里炒,把油分炒出来一些后,又放上蒜苗葱段调料翻炒,这就有后世回锅肉的味道了。

    槐花饼就着回锅猪头肉,倒上些葡萄酿,人生的意义莫过于此啊,孙思邈不喝酒,猪头肉也不吃用蒜炒过的,这倒是在张翙的意料之外,一个肉都能接受的道士竟然不喝酒?

    后者给出的解释是凡是能刺激人感官的东西自己是不吃的,张翙也是刚刚得知,原来道教所说的荤是指姜蒜一些辛辣之物,而腥是之包括海产品在内的所有动物尸体。

    孙思邈不忌腥,却也不食荤。

    在两个人吃完饭正要躺在外面享受春日阳光,接受春困秋乏的规则睡上一觉的时候,城南张家药铺旁边一院子里,一老者正拿着一包药,对着一中年叙述着今天上午发生的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