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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低头

    温言率先打开屋门,请二人进屋。屋内摆设也较为精简,一张小案几,一边摆着几个茅草编织的蒲团,在一旁有个小炉,上面正煮着汤药。她走上前,把瓷锅端走,放上茶壶。

    另两侧墙放着有许多抽屉的柜子,江逸苏估计里面放着各式药材。

    学着温言将鞋脱下,放在一旁,三人走在沁着凉意的竹板上。竹楼下层搭高了大约半人高,因此下层镂空,地面的热气传不上来。

    “怎么样?我的药房还不错吧,比起你师父的是不是好多了?”

    温言看着江逸苏打量的眼神,拿起几个茶杯,搁在案几上,笑道。

    “岂止是要好多了,”江逸苏肯定地点头,“好到不知道哪去了。”

    “你们先坐,我去找点茶叶来。最近喝茶挺多,茶叶都用完了。”温言打开一个盒子瞧了瞧,旋即合上又出门去。

    江逸苏听到她打开了邻近屋子的房门,以及在里面翻找着抽屉的声音。

    江逸苏和林烟儿在案几旁坐好,放肆地打量着屋内。若有若无的草药的清苦味弥漫着整间屋子,在炉子旁边的架子上摊开着一本古籍,泛黄的纸页上泛着岁月的沧桑。

    在正门正对处,挂着一副背面朝上的画卷,其下的柜子上摆着一个看起来就很名贵的木盒,雕刻着精美的花草,江逸苏认不出来是什么品种。

    “阿苏,你看那根珠钗,真漂亮。”林烟儿指着那墙上扎着的白玉珠钗,眼里放光。

    “这种材质的白瑕玉,应该只有幽夜国的房山岭才产出,这一枚珠钗估计也价值至少几十金。”

    江逸苏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小小一枚珠钗竟值这么多钱,这些钱他攒一辈子估计都攒不够。

    他端详着这枚珠钗,在首端它雕刻着一朵精美的羽衣甘蓝,花朵盛开,极负艳丽之资。

    待到温言再次回来,手里攥着一把干枯的碎叶,应该就是茶叶了。她打开壶盖,将茶叶撒入茶壶里,不久,一阵属于茶的苦香浓郁将汤药的清苦盖过,她拿起一根筷子样的小棍子,在壶里轻轻搅了搅。

    “这可是定军山特有的茶树,唤为金夕茶,在山顶处生长着寥寥十几株,等得空了我可以带你们瞧瞧去。它叶子金黄,尤其是天气好的时候,阳光洒在上面,金灿灿的闪着光。在树下,有一种夕阳的颜色,确是美极了。”温言勾起两人的兴趣,拿起那根筷子,伸出舌头舔了舔末梢,似是觉得味道还不足,她打开架子上的一个小罐子,捻起一小撮粉末加了进去。

    之后,她心满意足,待水壶滚沸了,她提起茶壶,倒好了四杯茶。

    刚倒出的茶水冒着热气,白雾翻滚,泡水伸展的茶叶也在墨绿的茶水中沉浮不定。江逸苏感觉茶水里除了苦香味,还多了些别的味道,似是一种令人感到苦涩与微甜的药味。

    江逸苏轻啜一小口,滚烫的茶水如一块火炭,剧烈的烧灼感在舌尖蔓延,他让茶水在口腔里荡来荡去,让那清香与苦涩充满,而后咽下那火炭,一股滚烫顺着喉咙往下降,直到肚子里也依旧如火一般。

    他细细品味茶后的余韵,苦涩过后一丝丝甜意从口腔四处汇聚,在舌头处凝聚,这奇怪的甜味与清香混杂,像是在嗅一株盛开的丁香花。

    他其实也不太懂茶,但茶也算是他喝过的最多的饮品了。因为师父他对茶也算是有一种奇异的情感,唯独在茶水这一块,他对二人没有丝毫差别。

    “怎么样?加了我特制的调香粉的茶水滋味不错吧。”温言轻轻放下茶杯,看着江逸苏点点头,她笑意更胜。

    “你觉得呢?小姑娘。”

    “啊,我觉得茶水很好,比我以前喝的曲溪茶好很多。”林烟儿没想到温言会问她,有些措手不及。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我是温言,你们刚见过的那个男人叫冷年。师侄你还有你的小情人叫什么?”

    “温姐姐,我叫林烟儿,炊烟的烟,我们不是情人。”林烟儿一脸娇羞,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江逸苏。

    “师叔,我是江逸苏。她说的很对,我们还不是情人,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江逸苏肯定林烟儿的话语,一脸正气凛然。

    “呸,你个混蛋,谁和你是夫妻了。”

    “不是你说的吗,你说过要嫁给我的。”

    “那是以后,现在又没有。”

    温言看着眼前二人打闹,也不由得露出笑意。看到两人争吵有逐渐扩大的趋势,她出声道:“好了,说正事吧,江师侄来找我做什么?”

    “我伤到了心脉附近的筋脉,需要请教师叔,有没有什么办法治好它。”

    “你把手伸出来。”温言伸手握住他手腕,一股真气探入江逸苏体内,他没有抵挡,让那股真气查探他的內况。

    当她将江逸苏的腑脏全感知一遍过后,她收回手,端起茶杯,胸有成竹般笑着喝了口茶。

    “江师侄,你这情况,确实难办,这天下间,能处理这种伤势的医师不超过双手之数。但我倒是有个法子,只不过这法子需要一味珍惜的药材……”

    “师叔尽管说来,即使山高水远,江师侄必定为师叔取来。”江逸苏排着胸脯保证,神情热切。

    “我还没说完呢,除此之外,你帮我带个信,再帮我做一件事,如何?”温言笑容更胜,藏于茶杯之后的眼神麻溜一转,如一只狡黠的青狐。

    “这,以师叔的实力都做不成的话,凭我……”江逸苏犹豫再三,他似乎有种落入圈套的感觉,这种被兜在他人网里的滋味他并不想品尝。

    “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就是帮我送个东西,我曾有立下誓言,不能轻易下山。因此,需要他人代劳。江师侄,如何?”

    林烟儿也感觉似乎不妥,但她没有吭声,只是盯着茶杯里的茶叶沉浮,宛如她的人生,忽然就坠入杯底,但茶叶还能再度翻腾上水面,她又能如何呢?

    江逸苏拿不定主意,往林烟儿那边瞧了瞧。只见她盯着茶水出神,心中刚有决定,只见那名叫冷年的男子双手沾满血走进门,并顺势带上,手中拎着一把菜刀,一股血腥味在屋内蔓延,连茶香都覆盖过去。他转头看向江逸苏,眼神锋利,笑道:

    “阿言,这鸡是炖汤好还是红烧好啊?”

    温言笑容满面,不说话,盯着江逸苏。

    江逸苏瞬间如坐针毡,冷汗直流,那股危险的气机瞬间击垮他的防线,这人至少是小宗师境界。

    一股无力感从他心里涌出,随即一小股愤怒与恐惧在更压抑处爆发。

    汗水从脸颊滑下,滴入案几上的茶杯之中,叮咚作响。

    林烟儿不解地盯着突然身体僵硬挺直的江逸苏,但感受到奇怪的氛围,环顾一圈,心中也是惶恐不安。

    他摇摇欲坠,在气机锁定之下,强行苦涩笑道:“还是红烧更好,毕竟更有嚼劲不是?”

    “听清楚了吧,阿年,就按江师侄说的法子来。”

    冷年眼神柔和下来,收回恐怖的气机,笑道:“好勒,红烧嘛,那我可拿手了。”

    他推门离去,连带着那呛人的血腥味一起远去。

    江逸苏松了口气,紧绷的身躯此刻松弛下来,他有种想要抓住眼前女子做人质的想法。但理智告诉他,温言修为并不弱,至少与他师父是一个档次。

    温言呵呵笑道:“江师侄,我既然喊你一声师侄,那就代表我们之间还有这层名分,我就不会亲手害你,你也要相信师叔才是。”

    江逸苏僵硬笑着:“是,温言师叔。”同时在心里骂道:真是个老狐狸,不会亲自动手?那就让冷年动手?

    “我现在就与你说说你要做的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我知晓你的斤两,自然不会让你去白白送死。但那两件事其实也是一件,就是帮我把一封信和这枚珠钗送给一个人。”她指着墙上那枚钉入寸余的白玉珠钗,催动真气,将其拿到手里。

    “谁?”

    “前些日子阿年跟我说他应该是天下十大高手的第六人。”温言在提到此人的时候眼神仿佛突然明亮许多,连嘴角也洋溢着温暖的笑意。

    “顾少卿!”林烟儿脱口而出,这正是她从安伯伯口中所打听到的江湖秘闻。

    “没错,正是他。”温言言语之中似有得意与轻微的怨气,但那甜蜜的笑意无论如何也隐藏不住。

    “既然他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下十大高手之一,那我该怎么找到他呢?”

    “摘星阁,他是摘星阁的阁主。”

    江逸苏惊叹咂舌,说不出话来。这摘星阁是头等七宗之一,天底下最顶尖的刺客宗门,由五位阁主牵头创立,分为一位主阁主,和东西南北四位阁主。而且在摘星阁,人人都戴着面具穿着青灰色阁袍,人人都以代号称呼。

    “温言师叔,这摘星阁人人都穿着一样的衣服,戴同样的面具,而且每人只有代号,这我该怎么找到他呢?”

    温言置若罔闻,继续说道:“等你送完了东西,带着乱骨决明返回这里,我自会帮你治好内伤。”

    她再次端起茶杯,一口饮尽,随后将珠钗放在案几上,起身出门。

    江逸苏在衣袍下,攥紧拳头,心中冷笑:什么师叔侄的名分,不过是光明正大欺压的借口罢了。

    林烟儿看着江逸苏脸色不太好,从怀里掏出手绢给他擦了擦汗,小声安慰道:“阿苏,只是送东西而已,又不是去打打杀杀,应该不会碰到太多麻烦的。”

    “希望如此吧。”江逸苏无奈地叹口气,端起茶杯,学着温言一饮而尽,茶水滚烫似火,与他压抑的怒火一同咬碎,吞尽肚子里。

    林烟儿拿起一旁的茶壶,再给他倒满。

    待到开饭之时,冷年过来喊他们,他还是板着脸,似乎每个人都和他是情敌,语气也不和善,或许只有温言在的时候,他才会有笑容。

    这顿饭吃得十分乏味,江逸苏听着温言说些她和师父的往事,都是些师兄恋上小师妹的寻常把戏。他只听进去了几句话,温言或许认为是笑话的几句话,她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你师父啊,其实根本不行。他骗了我上了床,由于年少时被我们的师父过度疼爱,他行不了那事。那时我不懂,就躺那由他来了。结果他怎么着也不举,最后只是草草了事。”

    江逸苏偷偷瞥了瞥冷年的脸色,见他神色如常,啃着红烧鸡块,似乎这句话未在他心里掀起任何波澜。他觉得冷年应该是温言的一个死心塌地的追求者,不然怎么会陪着她一起在这画地为牢这么多年?而且就算温言倾情他人,也依旧守在她身边。真是一条好狗啊。

    吃完饭,冷年自顾自收拾碗盘,温言带着二人回到那个药房,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交给江逸苏。

    “江师侄,不要一副受人逼迫的模样,我是你师叔,自然不会让你吃亏的。”她冷笑着,走出门从书房里拿来一把保存很粗糙的书,随意丢到案几上。“我这里有本剑术抄本,好像是个叫苏云望的剑客留下的。二十年前,她来找我寻了一些特殊方子,这是给我的报酬。反正我也不使剑,留着无用,就送给你了。”

    “那就多谢温言师叔了。”江逸苏拱手微微躬身,温言也不在意。

    “既然如此,还是快快下山,早些将乱骨决明带回来,说不得还能在武道更进一步。”

    “那师侄告退了。”江逸苏拿起桌子上的珠钗和抄本,全塞入怀里,再次行礼。

    “多谢温姐姐款待了。”林烟儿也行礼,随着江逸苏出门。

    温言摆摆手,没有送他们出门,而是盯着那副背面朝上的画卷怔怔出神。

    倒是冷年此时已经收拾好碗筷,将他们的马牵来,江逸苏有些意外,真诚地道谢一声。

    黑猫立在他肩头,走在江逸苏身边。

    走到当时见面的地方,他压低声音问道:“阿言是不是让你给那个负心汉送一个钗子?”

    江逸苏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好啊,看来阿言终于死心,要和他一刀两断了,好极了!”

    江逸苏沉默,看男子还有什么事。

    “那阿言她还有没有给你别的什么?”

    江逸苏与林烟儿相视一眼,冷年似乎真不知道那封信的事。

    “温言师叔还给了一本剑术抄本,我还没来得及看。”

    “嗯,那本剑术抄本我看过的,很不错,也算是给你们一个很好的报酬了。”他依旧绷着脸,朗声道:“二位,就此别过吧。”

    这下山路途远远比上山艰险,林烟儿看着一旁的陡峭山壁头晕目眩,走不了多远就腿脚发软,而在山壁下的云雾之下,还不知道有多高的山崖。

    “阿苏,你当时怕吗?”骑在马背上的林烟儿突然出声问道,她紧紧攥着手中的缰绳,仿佛这样就能抓紧脚下的大地。

    江逸苏闻声站定,回头笑道:“怕的要死呢,还以为这次真要做一对亡命鸳鸯了呢。”

    又走过这一段充斥着雾气的山道,江逸苏思绪漂浮,而眼前的雾气中突然出现几个黑影,他心中一紧,右手攥紧马侧的枪杆。

    这里山道略微开阔,供四五个人并排并无大问题。他牵马在内侧站定,等着那四人先过。

    那四人的组合很怪异,均穿着雪白衣衫,连其上的衣扣也是白色,一位女子三位男子,而且很明显以这位女子为首。但那女子头发是一种彩霞的颜色,而不是其余三人那种黑白相间的颜色。

    两波人相视一眼,气机相互试探之后,便各自继续行进。

    虽然那名女子很强,江逸苏也不在意,反正是去找上面的人,跟自己没有关系。

    等到江逸苏下山,夕阳的昏黄将整个视线染成秋后的模样。江逸苏伸了个懒腰,林烟儿从马上跳下来。再次踏上坚实的土地,林烟儿使劲踩了踩地面。

    “摘星阁,是在幽夜国境内吧。咱们要是过边境的话,感觉会很麻烦呢。”江逸苏思索了一阵,打算还是先去南阳关,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去到幽夜国。

    但在此之前,还是得寻个客栈,总不能露宿野外,现在蚊虫可多了,野外太难熬了。

    在天黑之前,二人同骑一匹马,可算是寻到了一处客栈。但这客栈开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教人好生担心。

    刚进院门,一位小二便出来迎接。他笑呵呵问道:“二位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啊?马可以交给我,我保证给它喂得肥肥的。”

    江逸苏看着脸上有好几道疤痕门牙也缺了一个的小二,心中顿时不悦,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吃饭也住店。”江逸苏心中觉得这肯定是个杀人越货的黑店,但饭得吃,也得有个地方落脚,睡不睡的倒是无所谓。

    “好勒。”他往里喊了一嗓子,牵着马往一边去。

    “二位客官,里面请。”

    江逸苏在小二走之前,把长枪抽下来拿在手上,这东西还是放在身边更有震慑力。

    进去在桌子旁坐定,那位本站在柜台后的颇有姿色的女子便迎上来,娇滴滴地说道:“二位客官,本店住店一晚十五文钱,饭菜一律五文钱,若是运气好,打得野味,那饭菜会更好些,若是没有,那就差些。”

    随即她又悄悄小声说:“今日刚好有伙计抓了一只野猪回来,那肉可嫩了。”

    江逸苏盯着女子浑身上下没有多少衣料的衣服,口干舌燥,他咳了一声,将眼睛从不该看的地方移开,但旋即又移回来。

    女子似乎很受用江逸苏的视线,又挺了挺胸。

    林烟儿也被这身衣服震惊,看着江逸苏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地方,莫名有些生气。

    “多谢姐姐告知,那就上菜吧。”终于,好不容易克服本能的江逸苏挪开了视线,对上了一双含着怒火的眼睛。

    “好勒,二位客官,稍等片刻,饭菜马上就来。”女子扭着腰走入后堂,似乎是在吩咐后厨。

    “阿棠,不是……”

    “你个坏蛋!色胚!”林烟儿低着头,仔细盘算着自己的大小,她本来感觉自己虽然没有温言那么大,但也还行。

    不多时,或许是只有他们二人上门的缘故,饭菜很快就齐了。一盘野猪肉,一盘青菜,还有一碟花生米以及两碗米饭。

    女子掌柜笑呵呵拎着一瓶酒过来,放在桌子上,随后想要坐下。

    林烟儿一脸警觉,连忙说道:“你想做什么?”

    “送你们一瓶酒,就当是陪我说说话的报酬吧。”

    “我们不喝酒,不喝酒。”

    女子掌柜依旧弯腰将酒放在桌子上,身子几乎全靠在江逸苏身上,一股奇异的味道涌入他的鼻腔。

    这是什么味道?

    她压低声音,附在江逸苏耳边,就如同在调戏这位年轻人一样。

    “二位,我看你们年轻,不要白白送了性命,这家客栈可不是省油的灯,还是吃完饭快走吧。”

    之后她“咯咯咯”笑着,“怎么还害羞了,年轻小伙子还经不起调戏,算了算了,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

    此刻,月出山高,皎洁的月色笼罩了这个客栈。有细微风声刮起,将池塘的蛙鸣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