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请求

    一个聪明的男人是不会跟女人讲道理的。

    因为讲输了就会生气，气大伤肝，对小心眼儿来说尤其折寿。更何况，讲赢了未必就占便宜，因为女人会一不小心在菜里多放几勺盐，还有许多防不胜防的小陷阱。

    所以黑土爷爷从不跟白云奶奶讲道理，所以他拉着花花，花花驮着白云奶奶，一起去三里外的无为镇上卖驴，然后再买点布料（白云奶奶没告诉他其实她想买的是化妆品）。

    有时候连黑土爷爷自己也很好奇，这种靠典当东西度日的生活还能过多久？想当年他做掌门的时候，光是门派的各种产业就够他吃穿不愁，更何况他有许多富商朋友，只要他帮他们一点小忙，就有一箱白花花的银子等着他去拿。

    既然是小忙，就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无非是向少林方丈讨一块开过光的佛珠，向某个山寨讨回一车被劫走的货物，或者让一个整天做侠客梦的小少爷尝尝初入江湖挨顿揍的滋味。

    早知道钱这么不禁花，就推迟几年退休了……

    黑土爷爷又叹了口气——然后后脑勺又挨了一巴掌:“你这老家伙又叹什么气！你要是后悔卖花花，我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哪还来得及？眼前就是无为镇了！

    他们蹒跚着步子去集市卖了花花，然后一步三回头的去吃了碗牛肉面，然后被卖胭脂水粉的坑了一吊钱，然后搭了回李家庄的顺风马车……然后看着空落落的院子，说不出话来。

    白云奶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失落，也许是因为花花走后她又少了一件可以忙碌的事情，而一位老人只有在忙碌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是有用的。黑土爷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失落，也许是因为他已经把花花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而他为了能吃一碗有牛肉的面，卖了自己的孩子。

    于是他们又拜托送他们回来的车夫，顺路带他们回镇子上找花花。车夫答应了。

    他们去卖胭脂的铺子退了货，说儿媳妇不喜欢这个牌子。又拿着钱去集市找花花，花花看见他们欢喜的直叫唤，黑土爷爷说明来意之后老板也很痛快的答应了，因为他刚刚发现这头老毛驴已经没多少日子可以活了，退货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老两口会稀罕这头驴。

    花花一路上都在欢快的唱歌，老两口听了乐呵呵，然而这种歌声在别人听来就是噪音。这噪音吸引了茶楼上一位富豪的注意——他起初看的是那头驴，然后看到白云奶奶的白发，最后看到黑土爷爷那件打满补丁的长衫——那是自家裁缝铺里的经典款式，而且颜色是父亲为几位好朋友专门挑的帝释青！

    他高声喊两位老人家止步，街上所有人都听到了，只有他们没听到。他只好让仆人客客气气的把二位请上楼，想聊聊衣服的由来。没想到衣服刚聊完，他就认出了这个让他梦魇了整个童年的男人！

    “您是墨大侠？记得我吗？我是刘富贵的儿子刘大成啊！”富豪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激动了。

    “啊，我知道你……你爹当年让我吓吓你，结果你尿了裤子……哈哈哈，如今我老了，你也这么大了！”不管老不老，黑土爷爷提起往事总是很高兴。

    二人畅聊许久，白云奶奶也笑眯眯的听着，她也很想知道那些她没参与过的故事里，黑土爷爷究竟是怎样一个热血少年。聊到了黄昏时分，黑土爷爷准备离开了，刘老板这才说出自己的请求:

    “我那个小孙子话本看多了，也想闯江湖，可是谁来继承我的家业呢？您能不能像当年吓我那样吓吓他？要多少报酬，您开个价！”

    黑土爷爷心动了，他现在的确很需要钱，上个月定制了棺材以后，家里连买米的钱都不够了。白云奶奶心动了，但是她不想让黑土爷爷答应这个要求。

    因为她从不后悔踏入江湖，因为她这一生最高光的时刻不在田间地头，而是在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