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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第一节为母则刚

    秦月径直上了路中心,司机急踩刹车,车子堪堪地停在她面前,司机摇下车窗冲她骂道,“找死也不看看地方。”她转过头,用失神的大眼睛望着他,司机被那双漆黑瞳仁里的悲凉和绝望震撼到,这个女人经历了什么?

    司机打开车门下车,不顾后面一排不停按喇叭催促的车辆,搀扶她过了马路,秦月微微点头并未言语。司机又搀扶她回来,打开车门扶她上车,“你去哪里?我送你。”秦月梦呓似的随口道:“去哪里?天堂还是地狱?”司机吓了一跳,敢情她真是想不开,“你的家人呢?你的家人找不到你会着急。”她的一双儿女,她的老父亲还在家里等她。

    秦月说了家里位置,司机送她到楼下,她在楼下仰头看向自家窗户,她不敢上去,担心自己状态瞒不过家人。她上的很慢,振作振作她不停地给自己打气。

    打开房门,两个孩子正和他大姨玩游戏,看到秦月站在门口,喜出望外欢呼着奔向她,“妈妈。”一人抱住一条腿,扬起小脸喜笑颜开地看她,儿女的笑脸让她重新活过来。她发自内心地笑了,“想妈妈了?”她蹲下身,抱住两个小家伙,“妈妈上班。”小家伙偎在她怀里,小手摸着她的脸。

    进门前对生死的恐惧被这两张天使般的面孔驱散了。至少现在她还陪在孩子们身边,为母则刚,孩子能给她勇气。秦月惨白的脸色让燕姐心生疑窦,“秦月,你没上班?”“太累,我辞职了。”

    “韩星在有大半年就回来,他回来就好了。”老爸提到韩星,秦月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妈妈不哭。”两双小手给擦眼泪,他们越擦秦月眼泪流的越多。燕姐心里疑虑越深,秦月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她过来把两个孩子领走。

    秦月冲进卧室,关上房门,把脸埋在枕头里失声痛哭,韩星我还能见到你吗?想到这里,秦月肝肠寸断。“妈妈累了,你们和爷爷玩,不要吵妈妈。”燕姐推开卧室的门进来。

    秦月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她,把脸埋进她怀里。胃癌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劈下来,燕姐跌坐在床上,没有安慰的话语,她的眼泪直流下来。良久她说:“这不是真的。”

    “姐,不要跟爸爸说。”燕姐轻柔地给她擦拭泪痕,“吃完中午饭,我们去办住院手续。”秦月摇头,“一周后病理结果出来。”燕姐急了,“傻丫头,有病就得看,钱你不用担心,姐姐负责。”秦月凄然地笑,“我只是想多陪陪家人。”“所以更要去看,这病都能治的。”“姐,不要跟其他人说。”“韩星呢?”一提韩星名字,秦月又泪眼婆娑,“不告诉。”秦月哽咽说道。傻丫头都什么时候,明明想他想到听不得提他的名字,明明那么希望他守在身边,却还要硬起心肠,不让他知道实情。“好,我答应你。”燕姐含泪说道。

    燕姐打了辞职报告,她搬来和秦月同住。燕姐为她连工作都不要了,一母同胞不过如此。阿憨嘴上没问,心里犯嘀咕,女儿辞职,燕姐也辞职,姐妹两都窝在家里,守着一个老的两个小的,这不是她们的做派。他没到七老八十需要人伺候,两个孩子蛮乖的。

    “阿月,”他看着女儿浮肿的眼泡,“有什么事和爸爸说。”两个孩子吃饭不在弄得到处都是饭粒,吃饱了自己下地去玩。“没事,爸爸,我只是想偷懒,不想干活,韩星快回来了,我有指望。”提起韩星,她的眼泪差点没控制住,她挤出牵强的笑容。

    阿憨假装没看出她笑容里牵强,笑着点头,“想开就好。”他女儿有事瞒他。秦月勉强吃下半碗饭,两个孩子看她吃完围过来,燕姐招手喊他们到自己身边来,“妈妈累了,让她看着我们玩。”两个孩子不舍得离开妈妈怀抱,但还是听话地到大姨身边来。

    “妈妈你看。”韩遥过来牵起妈妈的手,指给她看搭好的积木。秦念也呱呱跑过来,攀住妈妈膝盖,身子扭来扭去,对她笑。这一幕温馨场景看得燕姐鼻头发酸,她躲进卫生间抹眼泪。

    燕姐平复情绪出来,两个小家伙偎在妈妈身边看她。她招招手,他两又呱呱地跑过来,一会拿本画册又跑回妈妈身边,“兔子。”韩遥指给妈妈看,“大象。”秦念说,秦月含笑看着一双儿女,秦念爬到沙发上,抱住秦月亲一口,“好妈妈。”韩遥也爬上来坐到秦月怀里。

    第二节病入膏肓

    阿憨收拾好厨房端着瓜果出来,“阿月,吃苹果。”他递给女儿一角苹果,女儿冲他笑笑,接在手里,那半碗饭还在胸口堵着呢。女儿是怎么了?这两天她总是窝在沙发上懒得动,她是个闲不住人。她只是看着两个孩子玩,不再参与其中。女儿是病了吗?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阿憨摇头不会的,他一双儿女一向身体很好的。

    两个孩子要睡午觉,张嘴不停地打哈欠,蹭到母亲身边,燕姐在招手叫不过去。两双企盼的小眼神看向秦月,秦月起身一手领一个到卧室,燕姐跟过来,把他们抱进婴儿床。睡前故事换做大姨,韩遥撇嘴要哭,秦月接过来他破涕为笑。秦念侧过身面对妈妈。秦月没念几句,两个孩子睡着了。孩子在睡梦里甜甜地笑。可怜的孩子,妈妈还能陪你们多久?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到了出报告日子,燕姐开车带秦月去医院。阿憨进到女儿房间,挨个抽屉翻看,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么,但是他总要解开自己的疑惑,答案或许就在女儿房间里。

    找了一圈没什么发现,几件简单衣服,几本书,书页阿憨挨个翻了,里面没有夹带。最后在床垫下翻出几盒胃药,看日期都是新的。女儿有胃病,他怎么不知道,怨不得女儿吃得那么少。

    秦月没有勇气迈进医院,更没有勇气去取病理报告,如果说没出结果她还能心存侥幸,结果出来下了定论,一切都无法改变。燕姐去取报告,她倚靠在窗边远远地看着燕姐,她看到燕姐手抖得跟筛糠似得,她看到燕姐泪水打湿纸面,燕姐转过身背对她。这就是报告的结果,一份断她死刑宣判书。

    秦月两只手撑住窗台,她眼里灼热但是没有泪水,对死的恐惧对生的渴望,她已经感觉不到,绝望到极点就是麻木,哀莫大于心死。燕姐过来紧紧地抱住她,“就算倾家荡产,我要保护你。”“姐,有你这句话,我此生无憾。”燕姐拉着她的手去找医生。

    医生摇头叹息;“拖得太久了。”燕姐急切地请求道:“给我妹妹办住院手续。”医生陈述病情,“胃癌晚期,已经扩散,肝部也出现病变。”秦月木然道;“还有多长时间?”对一名绝症患者说出生存期限,医生即便见惯生死,他也不能残忍地下定论。“调整心态加以治疗会延长生命•••”“医生,给我们安排手术。”燕姐插话道。“病人的情况已经扩散,治疗方案需要化疗。”“进口抗癌药?”“走不了医保费用自己承担。”燕姐想好了,她还有座房子。

    等待化疗期间,秦月一家人四处逛逛,尽管现在是冬季,燕姐开车拉着祖孙三代拍照游玩。室内生活照也照了不少,阿静不知内情,她比划胜利手势,对秦月说笑:“怎么跟留纪念照似的,人家是抓拍,你怎么抢拍,争分夺秒地拍。”秦月脸色瞬间变了,纪念照,遗照,她抱住头,这两个字眼刺伤她。

    爸爸的脸色也沉下去,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女儿种种反常举动,让阿静一句话点醒了。他的心下沉,一直沉到看不见的深渊。“阿月。”爸爸走过去搂住女儿,秦月没有抬头脸埋在爸爸怀里,“阿月,跟爸爸说实话。”秦月把脸埋得更深些,“阿月,你生病了吗?”阿爸艰难地问出这句话。

    “阿月生病了?什么病?严不严重?”阿静一叠声地问,问到后来声音低下去,她看到秦月脸上满是泪水,粗线条的阿静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她嗫懦地问道:“很严重吗?”爸爸老泪纵横,泪水滴落到秦月脸上,“女儿,我的乖女儿。”

    看到爷爷和妈妈抱头哭,两个孩子吓坏了,过来抱住妈妈哇哇大哭,一时间祖孙三代哭成一团。燕姐和阿静上前抱走两孩子,“爸爸,以后女儿不能在你身边尽孝。”秦月一句话让爸爸眼前发黑,他不能倒下,他不能再成为女儿的累赘。“阿月,爸爸躺了八年都活过来,你还年轻,一定会治好的。”

    韩星说过,她会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等韩星归来,他们会携手步入婚姻殿堂,那时候她还是最美丽的新娘吗?那一天在秦月眼里已是遥遥无期。“燕姐,你陪我去拍婚纱照好吗?”燕姐鼻子发酸,却还是笑着点头,“好。”

    秦月穿上簇新的漂亮婚纱,挽起秀发,蛾眉淡扫,朱唇轻点,明眸善睐,肌肤胜雪,一对粉妆玉琢的儿女相伴身边。她的生命定格在最美丽的瞬间,当韩星思念她的时候,她永远都是最美丽的容颜。像流星划过,像烟花绚烂绽放最璀璨的时候,像欺霜赛雪的冰山雪莲,留给这个世界的,是短暂而又永恒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