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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讨人厌的建生娘

    大家来到门口,看见有三个大人在胡同里说话,其中一个在不停地哭着,要不是另外两个人架着,估计他会在雪地里打滚。

    曼宇他们再走近一点,认出三人是王仁刚、许国艺和王建生,痛哭着的是王建生。

    只见建生一边哭一边说:“我王建生好丢人啊,丢人丢到祖宗了,我对不起祖宗啊,对不起俺姓王的啊——呜呜呜,对不起整个王庄的父老乡亲啊——呜呜呜!”

    王仁刚和许国艺使劲架着他、劝着他,生怕他躺在雪泥里。他俩想着把王建生架到家里去,但王建生死活不配合,就是赖在胡同里不肯走。

    曼宇知道王建生喝醉了,听见他说的话,曼宇也想起了去年发生在王建生身上的事。

    就在去年,王建生的娘死了,别人家死了人,棺材都是在家里放三天,而王建生他娘却是放了四天才出的殡。

    对于三天还是四天出殡,曼宇倒是一点都不关心,可这种事在大人眼里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事情还得从王建生他娘说起,以往村子里过白喜事,每家每户都要出一个人过来帮忙,可王建生家从来没有出人帮忙过,这都是建生娘不让家里人出来的缘故。

    建生娘生的细眉三角眼,额头上长着一颗黄豆大小的瘊,鼻孔有点外翻,打起哈欠来,两个鼻孔一张嘴同时对着人,像极了色子上的三点。

    她身材不胖不瘦,穿衣服也很讲究,但就是性格不合群,很少与村里人来往,村里人自然也不愿搭理她。

    有一天,建生娘像往常一样在大街上散步,她沉闷着脸,见谁都不会主动打招呼。偶尔也会有几个妇女给她打招呼,她也是爱理不理,不是“嗯”一声,就是仰着头只顾走路。

    恰巧这时富田的爷爷孝文走了过来,孝文也是一脸的沉闷,他看到同样沉闷的建生娘,便没有好气地说:“我说建生他娘,村子里死了人,怎么没有见你家里人偎过,你们家人都那么金贵?”

    “那可不是!我们家人都金贵着呢,别人家死人管我们家屁事?”两个沉闷的人,如同针尖对上了麦芒,又像是茅坑里的两块臭石头碰到了一起,建生娘冷冰冰的说。

    “那以后村子里的白事喜事,你们家当真就不管不问了?”孝文瞪着大眼直勾勾地盯着她问。

    “哪又怎样?不去还不让人活了不成?”

    “难道你就不会有死的那一天!要是真到了那一天,看你们家怎么办?”

    “俺死了也不麻烦村里人,找根小绳拴住腿,四条小狗拉着埋。”

    “你说话要算数,谁要是给你抬棺材谁就是小狗!”

    “一个吐沫一个坑,谁还有功夫和你瞎咧咧。”

    “好!你等着!你等着!”孝文气得黑了脸,瞪了建生娘一眼就背着手走了,头也不回,如同一头犟驴。

    村子里从来就没有隔风的墙,不管什么风言流语,只要是风言就会被刮散,只要是流语就会被传播。

    此事很快就在村子里流传开了,村子里人人都记住了建生娘那天说过的话,就连经常播报的大喇叭,都没有这样的风言流语让人记得如此清楚、记得如此牢靠。

    生活之所以如此丰富多彩,就是因为它从来都不缺乏巧合。也许是人们总会记住那些百分之一才会发生的不同寻常的事情,而忽略掉那些结果理所当然的寻常情况。

    上天似乎故意给建生娘开了一个玩笑,也给建生一家开了一个玩笑。就在去年冬天,五十多岁的建生娘突然死了。至于她是怎么死的,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说的清楚。

    但对于她的死,村子里还是有一些流言,有的说她是得了癌症,已经到了晚期,病死的;有的说她整日郁郁寡欢,不和人说话,孤独死的;有的说她得了感冒,晚上没人照顾,夜里给冻死的;还有的说她患有精神病,每日夜里都做噩梦,被吓死的。

    对于这些流言,曼宇也是半信半疑。就在建生娘死的前两天,曼宇还看见她在大街上散步呢。

    就算在家里,曼宇娘有时候也会说起关于建生娘的一些事情,但曼宇从没有听娘说过她患有癌症。只记得娘说,建生娘性格不好,建生爹早几年就和她分屋睡了,但即便这样,也不至于因为感冒而被冻死吧?

    说她有精神病,晚上做噩梦,那倒有可能,记得曼宇很小的时候,就在晚上听到过她在胡同里骂街,那骂声就像是一个疯婆子,骂的话也是神神叨叨的,吓得大人小孩都不敢出门,难道她真是被噩梦吓死的?

    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既然死了人,总得有人给穿寿衣吧,总得有人给帮忙订棺材吧(建生娘属于意外死亡,家里人不可能给她准备那么早的棺材),总得有人去给亲戚家报丧吧,总得有人管理家里的一切事物吧。

    要是换了别家,只要告诉村子里的任何一个人,很快全村每家里都会过来一个人帮忙。可这是建生家,建生娘又说过那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话,就算建生爹在大喇叭上吆喝,恐怕也不会有一个人敢踏进他家的大门。

    听说在建生娘死的那一天,大街上冷冷清清的,胡同里也是空无一人,只有干冷的寒风在街道上、胡同里徘徊。

    那天早晨,建生爹不见建生娘出屋吃饭,还以为是她贪睡不愿意起床,也就没有喊她,直到吃完了早饭,马上就要刷锅了,建生娘还没有出屋。

    建生爹就在院子里喊了几声,屋内也没有回答。正巧建生站在院子里,建生爹就让建生进屋去看看,自己便去厨房了。

    建生虽然也不喜欢他娘,但还是推开他娘的屋门进去了,边进屋边问道:“娘,你咋还不起床吃饭呢?”

    建生爹站在灶台前,黑着脸,眉头邹成一个肉疙瘩,心里想着要是这个懒婆子再不起床吃饭,自己可真要刷锅了。他一手拿着水瓢,一手扶着灶台,两眼直勾勾的望着外面,似乎在等建生的消息。

    “爹,不好了!你快来啊!赶快来啊!”建生在他娘的屋子里大喊大叫,声音传到了院子里,又拐进了厨房里。

    建生爹闭上了眼睛,张开了嘴巴,脸上的肌肉挤成一团,他长吸一口气,说:“你娘又怎么了?”说着就朝院子里走去。

    “娘,你怎么了?快醒醒啊!醒醒啊!”建生惊惶失措地大声喊着,听得建生爹也六神不安。

    建生爹听到儿子的喊声中带有哭腔,心里也是“咯噔”一声,赶紧朝屋子里跑去。一进屋就看见建生坐在床上,双手抱着他娘的双肩,一边晃动着她娘的身体,一边哭着说:“娘啊!你醒醒啊!你这是怎么了?”

    建生看见爹进屋了,连忙从床上跳下来,大声哭着说:“爹,你快看看,俺娘咋了这是?”

    建生爹走到床边,趴着身子用手一摸,发现老伴的身体早就凉了。“死了!”他心中一种不祥的念头闪过,额头上也冒出一阵冷汗,“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

    他脸色苍白,嘴唇发紫,眼睛溜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一蹲石膏雕像。

    虽然老伴性格古怪,和他格格不入,两人也分房睡多年,但她毕竟是自己的结发妻子,“一日夫妻百日恩”啊!

    如今老伴走了,再也没有人和他拌嘴了,再也没有人讨他厌了,再也没有人令他在村子里抬不起头了。

    他脸上的肌肉动了一下,似哭也似笑,想起两人多年的恩恩怨怨,他又该哭还是该笑?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两颗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