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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大年

    果子疯狂的奔跑着,身后校长领着一群孩子追赶着,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过年用的炮仗,要将炮仗扔在果子身上,终于校长带头扔出炮仗,孩子们照做,顿时周围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炸声!果子惊吓不已,跑的更急、更快了………

    “快起来!快起来哦!天要亮了!”

    果子被一阵催促声惊醒,揉一揉眼,在昏暗的油灯下,看到华子和秃子都已经穿完上衣开始磨磨蹭蹭的穿裤子了。

    果子哈着嘴里的白气,缓了好一阵子,这才意识到今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是要提早起床请神的日子。

    周围已经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原来校长带头追赶的情景是个梦啊!

    这么早就已经有人出门请神放鞭炮了?

    “果子!快点!快点!别磨蹭了,太阳升起来之前要把神请完,别耽误功夫!

    听着爷爷的催促,果子伸出胳膊,冰凉的空气刺激着每一个毛孔,冬日的早床果然难起!

    天快要一股股的松香味儿从外间屋里飘进来,冬日下午的暖阳从偏西方向射进东屋,照射在炕上的一堆工具上……

    时间倏地一下就过去了。

    年已开始。

    整个村庄在贫困中充满人情味儿,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大年夜的活动,而大年夜活动的集中体现就是那一顿饺子的制作了。

    奶奶把伴着松香烟的蜡烛点燃后,摆放在外间屋靠北墙的桌子上。

    果子终于穿好衣服,看到外间屋桌子上已经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奶奶摆满了贡品,有油条、有馒头等吃食,还有野菜点缀,在一排大大小小的瓷盘、瓷碗前面,甚至还摆放着一个很大的瓷碟子,里面摆放着一只公鸡,当然这只可怜的鸡已经全部脱毛、煮熟、前后左右被筷子十字大绑,呈傲首嘶鸣状。

    果子不禁想到,也就是过年才见得到这么丰盛吃食的场面了。

    秃子、华子和爷爷跟着奶奶钻进西屋,毕恭毕敬的站在奶奶身后,奶奶正借着昏暗的油灯在炕头叠烧纸,那是一种表达思念、祈福、寄托情感的道具,是一种粗制的黄纸,这也是大年三十一大早迎神的主要工具之一。

    果子懒洋洋走进来:“搞好没有呀!这天都快亮了!还不赶紧?”

    说时迟那时快,奶奶一只手叠着烧纸,另一只手迅雷不及掩耳伸到炕被低下,倏地抽出一只鸡毛掸子,伴着风啸声,“啪”的一声打在了果子的屁股上。

    “哎呦!娘!你干嘛!”

    “让你大过年的瞎说说!催啥催!再瞎说说出去!”奶奶撇了一眼果子,继续叠着烧纸。

    “我哪里瞎说了,还不快点搞好,这都要天亮了!”果子不依不饶,委屈的申辩。

    奶奶再次轮起鸡毛掸子,冲着果子试探的打下去:“你还乱说话!我这又要揍你!”

    果子见状立刻闭嘴不再说话,满脸的不服气。

    爷爷、华子和秃子见状,不敢帮助任何一方多说什么,只是看着果子和奶奶的较量,拼命憋住不笑出来。

    小子很能理解奶奶的反应,大年除夕一早的请神是何等神圣的事情,不允许小孩子们乱问问题,就连质疑一声或者对着家谱或者神仙供桌指点一下都是不被允许的。

    这就是朴素的农村人过年的仪式感,大人们有意保持神秘感,在神秘感的引领下建立起神圣的秩序,在这种秩序下,人们心怀敬畏,是对神灵的,也是对祖先的,仿佛经过了一系列的仪式,逝去的先辈们就能回到家里一起团聚,来年神灵会继续保佑家庭安康一样………

    终于,奶奶准备齐全了各类仪式用品,有一大把香烛、一叠烧纸、一挂鞭炮还有一盒火柴,所有物品盛放在竹编篮子里。

    奶奶把篮子递给爷爷,爷爷招呼一声,兄弟几个鱼贯走出屋门。

    天寒地冻的北方,把土壤中仅存的一点水分冻成了冰,走在硬邦邦的土路地面上,脚趾头都冻僵没了感觉。

    华子、秃子、果子对年还是有很多期待的,虽然物质不会充分,大家都穿着旧衣服,但过年却可以饱腹解馋,在这一天里,白面、红枣、猪肉、鸡鸭就是挤也要挤出来做成吃食的,这也是过年孩子们期待的原因。

    “真冷啊!”果子望着东方泛白的鱼肚儿发出感慨,“还是二翠好!可以美滋滋的钻在被窝里,不用起个大早!”

    爷爷转头看了果子一眼:“你见过哪个女娃一起去请神的?”

    “说的也是,女娃不让去请神!话说这是啥规矩?谁请不一样?”

    “你这话要是被娘听到了,你又要挨揍!”秃子在一旁有模有样的学着奶奶挥动鸡毛掸子的动作,华子跟着呵呵笑起来。

    “就是这么个规矩,女娃将来是要出门子的,不能来请神。”爷爷说完,站住脚望了望周边环境。

    这是村东头一片空旷田地里的十字路口,地里长着生产队播种的小麦,第一茬麦苗都被冻僵了,叶子已经发黄,但种过田的都知道,小麦的根系却在积蓄力量,等待来年的生根发芽。

    “就是这里了!

    说完爷爷俯身把竹篮子放在十字路口中间的地上,蹲下身来对秃子说:“把鞭炮拿去,找棵柳树挂起来。”

    秃子从篮子里拿起一个用黄纸包裹的长方形物体,小心翼翼地撕开,一挂鞭炮滚落出来,拉成长长的一串儿。

    秃子走到十字路口旁边干涸的沟渠里,找到一颗快要枯死的柳树,将一挂鞭炮挂在孱弱的树枝上,颤颤巍巍。

    这时,果子和华子围在爷爷身边也跟着蹲了下来,秃子重新跳上马路,插空围在爷爷身边。

    只见爷爷用手指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然后在圈内交叉画了一个十字,在十字中央堆起一个小土丘,伸手从竹篮子里拿出烧纸,华子拿出火柴小心的划着,爷爷将烧纸倾斜竖起,华子将划着的火柴小心翼翼的引燃烧纸的一角儿,一会儿功夫,整张烧纸完全燃烧起来,紧接着爷爷拿出一把香烛,借着烧纸的火苗赶紧将香烛点燃。

    “秃子,可以放鞭炮了!快去把鞭炮放了!”

    秃子听到指令,起身离开,再次迈进沟渠。这时,爷爷嘴里开始念叨起来:“娘!爸爸!回家过年了,一年又到了,跟我回家了。”

    听到爷爷的轻声呼唤,果子和华子不禁动容,这种轻唤中有娇羞、娇气,瞬间给人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从来没有想到原来眼前的这个男人可不是曾经就是个孩子吗?有父亲惯着,有妈妈宠着,而如今年愈半百,也仅仅在这个充满神秘感、仪式感的大年里才能真正展现自己的柔软面儿………

    噼啪声震耳欲聋,秃子引燃了鞭炮,爷爷也引燃了手中的香烛。

    看到香烛冒出燃烧后的白烟,爷爷把整把香烛一分为二,将一半香烛插在了十字中心的小土丘上,拿起另一半香烛站起来喊道:“回家过年喽!”

    三兄弟随着爷爷的步伐,护着香烛开始返回。

    爷爷的脚步刚刚迈进门洞门槛,秃子马上拿起竖在一旁的一根胳膊粗细的木棍,横着放在了门口的地上。

    这根木棍中央用一根红绳绑着一张烧纸,俗称拦门杠,寓意阻挡一切鬼魅魍魉。

    爷爷每迈进一个门槛,都会有一根一模一样的拦门杠,直到爷爷走进外屋,来到北墙边的供桌旁,从手中的香烛里拿出三根来,插在已经准备好的香炉里,剩余的香烛又被分别插进财神爷、灶王爷的香炉里,这些分配代表了劳动人民的朴素信仰,是对祖先的敬重,又是对财富和家庭安稳和谐的向往。

    所有的一切迎神仪式完毕,爷爷、秃子、果子、华子一一在家谱前磕头,就好像祖先已经被迎进家里一样,那是神秘的、庄重的仪式,顿时整个贫乏的老屋似乎都泛着光芒………

    一切的一切全部结束,大年除夕的第一步才也刚刚完成,接下来的一系列流程不神秘也无需庄重,需要的是多道程序的配合。

    这时,太阳已经转到东南方向,寒冷北方的早晨九点钟,虽然万里无云,光芒万丈,但仍没有一丝热气,除了老屋内。

    随着周围鞭炮的噼啪声渐渐平息,预示着家家户户的请神仪式陆续完成,全部躲进了温暖的屋子里,整个村庄又恢复了萧索生冷的寂寥状态,只剩下受到惊吓后的喜鹊们,再次跳跃在槐树上。

    二翠也已穿戴整齐,正在协助奶奶上上下下的忙活着,毕竟大年除夕夜的那一顿晚饭的意义是仅次于请神祭祖的存在,虽不神秘,但需认真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