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歌起夜半 魂断三更
（壹）启程
小满走进一间简陋的屋室，那里聚集了很多生灵，隐于晦暗之中。站在他们中间的，便是杨濯，他一副冷傲的神情，颇有几分暗系鬼族的神韵。
杨濯没有转头看她，只是伸出一只手，射出一道蓝光。那蓝光绕着小满旋转几圈，又回到杨濯面前，展现出许多信息。
“秋雨白露让你来的，对吧。”杨濯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低声问道。
小满点点头。
“他们要被处决了……”人群中一男子焦急的声音传来。
“也好。”杨濯冷冷地说，“两队各有所图，不同心，亦不能统一调遣，这盟友本就做不成。事到如今，不仅借谷底妖民的手不损名誉除掉这一大患，还把这群人当了个挡箭牌。以他们的性格，自以为除尽了星火，也懒得再找麻烦。但在这之前，必须搞清楚真正的原因是什么，谷底本是尔虞我诈、一盘散沙，又厌恶规矩、憎恨处罚。如今这种局面太过蹊跷，幕后必有主使。”
一阵死一般的沉默。
“谢铓、贺颖麾、夏阳小满，随我去妖界一趟，其余人员，按原计划行事。”杨濯戴上斗笠，走到墙边，拉开一扇门，转头说道。
小满听闻便是一愣。秋雨白露分明说的是谷底三年一开放，而现如今，杨濯却说要现在去妖界，是何缘故？
杨濯看出了她的疑惑，便简单给她作了解答。原来，她们之所以能到谷底，是因为与那狗妖交战之时，将那狗妖五十年的修为消耗殆尽，其造成的强大法力反噬打破了谷底与三界的结界，她们随即坠入其中。而反噬之余波将会在第三日再次打开结界。入妖界，正是此时。
小满恍然大悟，戴上帷帽，准备跟上去，却听得这群生灵中一个低沉的男音响起：“杨大人，您可曾发觉，有不该出现的东西混进来了？”
杨濯突然双眼圆睁，环顾四周，大惊曰：“何物？”
“四尾白狐一只，变作人形，隐身状态。”那男子恭敬地答道。
说罢，他抬手一指。刹那间，他所指向的墙角生出无数荆棘藤蔓，缠出一个人形。一点点红丝沿藤蔓从上而下，中间的那个生灵终于现了形。
小满一看，顿时吓得往后一撤，用手捂住大张的嘴巴，大惊失声。那被藤蔓缠住的生灵，正是冬雪小寒！
“你为什么会跟着我们来到这里！”过了许久，小满才说得出话来。
杨濯禁不住笑了出来：“秋雨大人果然高明，不用苦口婆心地劝这冬雪小寒，反倒能让她跟着小满过来。也罢，既如此倒也省事了，跟我们一起去妖界吧！”
听到杨濯此言，那男子便挥了挥手，藤蔓迅速消失了。
“你没事吧。”小满上前扶着小寒，关心地问道。
“无碍，就是一点皮外伤，走吧，别耽误了大业。”冬雪小寒少有地露出绝对的镇定。
杨濯回头看了她们一眼，跨进了门。
刚才那男子同另一男子紧随其后，小满和小寒对视一眼，一起跨入那门。
整个空间开始旋转，仿佛想把一切统统甩出去。无数刚才景象中出现的色彩搅拌在一起，最终融合成一种难以描述的、虚无的灰色。或许是视觉的错觉，整个空间聚成了一个圆形的隧道，逐渐扩大、延伸……
（贰）落寞
“小满，现在我要交给你一个任务。”杨濯的目光充满了严肃。
小满顿时双眸一亮，期待着杨濯的后文。
“你和冬雪小寒去无境幻野……”
“我们需要找什么类型的线索？”小满略显激动，似乎她向往已久的力挽狂澜就在眼前。
“无需寻找线索，线索自会找上门来。”杨濯平静地答道。
小满一愣，顿时失去了所有的期盼。她的经验告诉她，线索不可能自己找上门来，这只是杨濯的托词。
“我要跟着你们，我要跟你们一起去解开谷底被控制的真相！”小满激动地喊。
幸好在结界之中，不会有生灵听到小满的喊声。
“这只是谜团的冰山一角，而且此去凶险，难得生还。你俩还是别跟我们去了。”杨濯尝试以此安抚小满。
没想到，这反倒使小满更加激动：“为什么你们连去冒险都不带上我们？你们不相信我们，总该相信秋雨白露吧！”
杨濯苦笑：“我们相信你们，更愿意相信秋雨白露推荐的人选，正是因此，才不惜一切代价送你们去无境幻野，让你们得到力挽狂澜名垂青史的机会。在一场斗争中，向我们这种执行小任务的家伙，是留不下痕迹的。”
小满连连摇头，似乎想甩掉什么，大张的嘴半天吐不出一句话。在场的所有生灵都注视着小满。
片刻后，杨濯长叹一声，道：“也罢，你随我们来吧。”
杨濯挥挥双手，结界顿时消散开来。一行妖向着不远处一家小旅馆走去。
正吃着饭，突然听到楼上一阵喧闹。他们都停下筷子，侧耳倾听着。隐约辩出几句话，明白是又有狐妖离奇死亡了。
“咱们在旅馆里转转，看能不能找到线索。”小寒对小满说。
说罢，她戴上帷帽，去开门。
小满紧跟上去，迈出去。突然感觉脚下一片虚无，瞬间坠落下去……
再睁眼时已是在无境幻野。
眼前，正是云婉婷赠予她们的那栋房子。
“冬雪小寒……你就这么把我卖了？”小满不敢相信地喊道，“如果我们坚持下去，就能够参与这场救济天下的大业。事到如今，你却又把我带到无境幻野……”
“真的对不起，小满，可是，我真的不敢让你继续留在妖界了。”冬雪小寒怅然一笑，“你也许没有注意到旅馆里他们在谈论些什么，已经有大量五尾猫离奇死亡，我担心……下一个是你。机遇固然重要，然存活才为根本。”
夏阳小满愣住了，突然崩溃似的大哭起来。她不知道自己缘何而哭，或许是叹惋转瞬即逝的机遇，或许是怨恨不随人愿的命运，亦或许是担忧变幻莫测的未来。
小寒沉默了，她拥抱着小满，轻轻拍着她，企图安抚她难以平静的心灵……
幻野的夜晚很快降临，小满独自躺在一间屋子的床上，蜷缩成一团，小寒在隔壁。在她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窗外发生的一切。
外面并非漆黑，她可以隐约看见一些东西。毕竟往常都是白昼睡觉，现在她死活睡不着，紧盯着窗子，渐渐地，几个人影出现在眼前……
（叁）混乱
“夏梓瑛……”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把迷迷糊糊的小满彻底吓醒了。
她惊恐地环顾四周，顿时不知所措。
①起点
在迷雾之中，她迎风而立，远方灯火阑珊之处，似有人影闪动。狂风呼啸，她凌乱的发丝在空中飞舞，她感到一丝凉意。这时，她听到了一个苍老的女音。
“三十年了，没有丝毫音讯吗？”声音异常沉重。
一个冰冷的男音响起；“她已不是你的女儿，她现在叫夏梓瑛，是火系鬼族，曾任九幽司鬼差。”
“不可能，我认得我的女儿，纵使她变成人形我也认得！”那女音明显激动起来。
“您明日就要转世投胎，就算她真是又能如何？”男音明显变得十分客气。
“可是我希望能在临走之前见她最后一面，我想看看她，想看她能不能好好活下去……”女音颤抖起来，似乎快要哭了。
“她认了那个名字。夏梓瑛已是魂飞魄散，但她的残魂化作了一缕寒阴，夏阳小满认了夏梓瑛这个名字，夏梓瑛的寒阴就会附着在小满身上，指引着小满帮她过完夏梓瑛本该拥有的一生、完成她的夙愿。从此以后，世间再无夏阳小满，只有一名唤夏梓瑛的鬼差。”
眼前的影像清晰起来，她俯瞰着繁华都市的一角，一条蜿蜒的河边，数百里红花作为各式建筑的背景。河边，一个高个鬼差正与一长着姜黄色猫耳满头银丝的女人说话。小满呆住了，那个女人，竟然是自己的母亲！她记起来了，数百年前，妖界大乱，母亲用生命为她筑成屏障，却只保住了她的命，她的记忆、修为全部归零。而母亲，终成了忘川河畔一缕怨魂。
她朝着看似近在咫尺的空间一跃而下，却感觉像是落入深水，环顾四周，惟有茫茫白雾。这时，她的手碰到了什么，猛地一看，竟是一个骷髅的手，她吓得发出一声尖叫，周围的大雾开始飞速旋转起来，接着，远处传来几声悠远的钟鸣，四周的一切彻底消失了……
②另一种能量
天空变得万分阴暗，倾盆大雨如同瞬间化冻的瀑布般喷涌而下。四周鬼影幢幢，她感到一丝恐惧。鬼影渐渐清晰起来，那些厉鬼满脸是血，嘶吼着、逼近着，只有五尾的她，无力反抗。
就在这境况危急的时刻，一道红光从她身上发出，形成了一道屏障，将厉鬼隔在外面，猛然间，屏障被打碎，向四周射去，被击中的厉鬼纷纷灰飞烟灭，其余全部逃走。
“多谢您的救命之恩。”当感知到那股力量的时候，小满恍然大悟，对这鬼差的寒阴郑重道谢。
“不必谢我，从此，你就是夏梓瑛，答应我完成我的夙愿，我保你修成九尾猫仙。”一个沉重的声音响起，似乎就在她头顶。
她抬起头，问：“您的夙愿是什么？”
“挽救三界于水火之中，它在向深渊坠落，我要救它。”
“三界……不是很太平吗？”
“那只是表象。”那声音轻笑着说，“我已化为寒阴，救不了三界，我把这重任交付于你，但愿你能完成。收下它，它会为你带路。”
话音刚落，一串项链落在她手中，有点西方鬼界的风格，但链子没有过多的装饰，最为醒目的是项链上嵌有一颗红色钻石，不大，却发着淡淡的荧光。
“带路？”
不再传来回音。
她戴上项链，心情格外复杂。从今往后，她，就是夏梓瑛？
③重逢却亦似初逢
这是一个充满神秘感的黄昏，飘着小雪，爬山虎在崖边盘着，为这片以橙色为基调的空间增添了一抹苍翠的绿色。一切都静止着，仿佛定在了那里。风很大，散开的头发挡住了双眼，撩开，又被狂风吹得挡了回去，可这空间里其它事物丝毫未动。
“小满！终于找到你了！”是小寒的声音。
小满回头，忧伤地看着小寒：“以后，请叫我夏梓瑛。”
小寒没有丝毫惊讶，反而哽咽了起来：“对不起小满，对不起。我真的只是临时瞎编的两个名字，不知道竟是这样，害得你要过另一个意识的生活。对不起……”
小满上前搂住小寒，轻声说道：“没事的，我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小寒。”
小寒挣脱了她，挤出一丝苦笑：“从此以后，我是叶冰河。”
两个共历风雨的挚友相视无言。
小满率先打破沉默：“这是哪？”
“这是一个人的回忆。”小寒轻轻地说。
“有人吗？”
没有声音回答。
这时，一个少女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
④一梦红花再念夙愿
数千年前，阴风怒号，在万象纷乱之中，她孤身前行。
她独自踏上了妖界的土地，来找夏阳家的长子芒种。芒种是一只八尾猫妖，猫妖家族一般都是女性处于主导地位，但这次，是个例外。这对猫妖夫妇膝下无女，只有芒种这个儿子，经历了一场浩劫后，整个庞大的夏阳家族只剩三个分支，而芒种却趁机控制了整个夏阳家族。
她来此地不为别的，只为能得到夏阳这个猫妖家族的帮助。
经过几番周折，她终于见到了夏阳芒种。她说明来意，并请求猫妖家族能提供一些帮助。
“我们没有办法帮助你。现在形式尚不明确，而且就算三界真的如你所言陷入危机，我们又能做什么？猫妖族虽然看起来很强大，但如果与他们对抗，我们毫无胜算。”芒种慢条斯理地对她说。
“我已找到制胜的办法……”
“不必，我们不会帮忙。”芒种冷冷地打断她。
“可如果任其发展，你觉得你们就可以免于一死吗？”她面对芒种的冷漠，有些愤怒，她想不到竟会有生灵在如此危急关头还痴迷不悟。
“那您站在我这位置想想，您难道会让您的族人去跟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去办一件风险极高、还不知是真是假是得是失的事吗？”芒种轻蔑地笑了笑，反问。
“哦，素不相识，才过了不到五十年，您就不认识我了是吧。”她也笑了，不过是冷笑，“当初你刚成为八尾猫妖时，曾去过一次鬼界，临走时，答应过，定会重返鬼界，终生捍卫三界的安定，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她的眼中射出坚毅与愤恨。
“哦，是你啊叶冰河，近五十年不见，你都成了这幅样子。不是我不忠于星火，而是现在万万去不得，若是干涉，必死无疑，时机尚未成熟。”芒种漫不经心地答。
“你这是投降主义！你难道就甘心看着我们辛辛苦苦建立的文明毁于一个无恶不作的大混混手中吗？”叶冰河愤怒了。
“你要想去自己去吧，到时候引火烧身别怪我没提醒你。”芒种的语气没有丝毫改变。
“你们猫妖族不帮我，好，我自己去，此去忘川，定搅他个天翻地覆！”
叶冰河的身形开始着火，纵深跳入了淡紫色的湖水中。
那夜，忘川河畔近百里红花齐放，曾经叱咤风云的星火魂消失在世人的记忆之中。数百万残魂的怨念凝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钻入忘川河底，等待着千年后午夜钟声敲响酆都大门洞开之时，为来访者解开那无数星火魂渴望解开的千古谜团。
突然，整个空间开始搅拌、融合、旋转，变成粘稠的碎影，慢慢地变成一片虚无的白色……
⑤叶妖
又是一个寂静的而多风的黄昏，不过相比而言，风小了很多。一片唯美而和谐的金黄笼罩着整个空间，树叶是梦幻的红色，几阵风吹来，沙沙作响，几片红叶飘然而下。
“不对劲不对劲……”小满反复重复着这么一句话。
“何出此言？”小寒问道。
“那少年的最后一句话很怪异，你不觉得吗？”小满皱起眉头道。
“是挺怪的。”
“我明白了。夏梓瑛燃魂入忘川，用燃魂带来的力量修改了所有身处三界之内意识的记忆，大家都认为她是与厉鬼作战时魂飞魄散，其实是燃魂！她做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也无从查找了。”小满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小寒点点头。
这时，一个生灵向二妖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那是人吗？还是妖？至少她拥有人的形状，可她是由落叶组成的，是个女孩模样，组成头发的树叶在头后飘来飘去。
“我叫玥枫。”女孩介绍道，“你们是……”
小满脱口而出答道：“我叫小……”
“她叫夏梓瑛，我叫叶冰河。”小寒打断了小满的话，奋力掩盖语气中的悲痛，她知道，必须适应这个残酷的现实，否则将死无葬身之地。
站在一旁的小满黯然神伤。
“我们要找一株彼岸花，才能完全化成人形，你们……能帮我们吗？”玥枫小心翼翼地问道。
“彼岸花？”小寒看了小满一眼。
小满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在她耳边低语：“以我们的身份，应该可以进酆都。”
又有很多树叶人聚了过来，看样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似乎十分兴奋。
“我们……应该可以。”小寒答道。
玥枫转身对其他树叶人大喊：“族人们！她们说她们可以帮我们彻底化成人形，我带她们去‘神州大舞台’！”
“神州大舞台？”
“对，这里唯一一个与外界联通的地方，因为通过它可以看到各种奇奇怪怪的世界，我们称它为‘神州大舞台’。”玥枫微笑着为小满解答。
她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树桩上，四周全是不断变幻的流光溢彩，四周发出了歌声，是和声，显得格外宏壮、悠远、空灵。
“夏梓瑛？”小寒叫道。
小满没有回应她。
“夏梓瑛！”小寒狠狠拍了小满的肩膀一下。
小满疑惑地看着她。
“你得赶紧适应这个名字，你已经不是夏阳小满了。”小寒低声提醒道。
玥枫朝天喊出一句她们两个听不懂的话。刹那间，几道绿光刺破长空，又扭曲起来，攒成一个发着绿色荧光的球体。在绚丽的天空中化开……
一片苍翠的绿色。
身边的事物旋转着，轮廓不断改变，化作无数巨大的蜻蜓……
⑥蜻蜓挽歌
这里的植物异常巨大，一片叶子就足有房屋大小，一根藤蔓上坐着一个看起来与她们年龄相仿的小女孩。这小女孩披头散发的，头顶长有两个猫耳，是姜黄色的。
“你是谁？”夏梓瑛问道，“我感觉好像见过你。”
“你长得有点像我姐姐，可是……我姐姐已经死了。”小女孩微笑着说，“我叫亮儿。”
夏梓瑛暗暗吃惊，莫非是自己认错了，夏阳家从来不会取这种名字，从小就用正式的名字，也不存在什么乳名之类的玩意。应该也不是她的亲戚，幸好没有直接喊，不然一定十分尴尬。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黑蜻蜓要来了，如果找不到蓝蜻蜓逃走，就会被黑蜻蜓吃掉的。”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字字透着寒意。
叶冰河发出了一声惊呼：“梓瑛你看！那是……”
夏梓瑛急忙回头，只见远处出现了什么东西，黑压压一片，望不到尽头。它们“滋滋”叫着，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糟了！黑蜻蜓要来了！快往上爬！”亮儿边喊边拼命往植物的顶上爬，速度极快，完全不像普通人。夏梓瑛现出原形，化身一只姜黄色的猫，飞速地跟了上去。叶冰河很快就跟不上了。
鬼族可以使用魂力啊！她突然想起，抬手射出一道蓝光，一个空翻直接站到了最上面的叶子上。她惊呆了，方圆几里外已经一片漆黑，中间空出的圆洞越来越小。
“快看！蓝蜻蜓来啦！”灰头土脸的亮儿爬到了顶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站在叶冰河身边。
这时，夏梓瑛窜到了叶冰河的肩头，像一只乖巧的宠物猫一样盘在那里。
在无尽的黑暗之上，一点蓝色的光点不断地放大，移动的速度远远超过黑暗的逼近。是蜻蜓！如同宅院大小的蜻蜓！它的翅膀发着淡蓝色的荧光。越来越近了，它似乎发现了她们，在她们站的巨型叶片旁边停了下来。
“你们快上去，蓝蜻蜓可以带你们去想去的任何地方，它能飞到黑蜻蜓飞不到的高度，你们就不用担心被吃掉啦。”亮儿开心地说。
“你不上来吗？”夏梓瑛有些担心。
“你们先上去，我跟着。”亮儿答。
夏梓瑛没有多虑，最先窜到了蓝蜻蜓背上，叶冰河也紧跟其后。就在这时，黑蜻蜓向她们扑来，眼看她们都要成为黑蜻蜓的美食，亮儿转过身去，向四周射出金色的光芒，仿佛无数利剑，刺穿了最前面的黑蜻蜓。光芒中心的亮儿外形开始改变，通过耀眼的光芒，可以依稀看见轮廓。
“八尾猫妖！”叶冰河惊呼。
“走吧，蓝蜻蜓！”亮儿稚嫩的声音从光芒中响起。
“你不是也要上来吗？”夏梓瑛不解地问道。
没有回应。
夏梓瑛想让亮儿上来，可已经来不及了。蓝蜻蜓以最快的速度像高空飞去，它飞得很高，那成群的黑蜻蜓看起来十分遥远、渺小。狂风在她们耳边呼啸，低头看去，金色的光芒已不见踪影。
“亮儿她……是死了吗？”夏梓瑛的声音略有些颤抖，不知是高空中声音传播的问题还是她在哽咽。
“希望没有。”叶冰河轻声答。
她们抬头，看见了前方一个圆形的、旋涡般的洞口。她们心中都默念着同一个目的地：妖界。
⑦归路
“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穿越洞口时，蓝蜻蜓突然说起了话，“穿过这片空间就能回到妖界了。后会有期！”
说罢，融化在流光碎影之中。她们开始掉落，再掉落……
终于，她们感觉碰到了地面。夏梓瑛环顾四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天降大雨，雨水打在青石铺成的地面上，溅起雪白的水花。透过雨帘，只有苍茫的白色，无边无际，除了大雨、青石地和白色的天空，什么都没有。
叶冰河之前尝试过，再加上她之前已是四尾狐，已经很快领悟了使用魂力的诀窍。她伸出右手，散发出的淡蓝色雾气凝成一把蓝伞，她撑开伞，打在夏梓瑛和她自己头上，一起往前走。
一声怪叫打破了这唯美的意境，一股阴冷袭来，大雨突然停了，白色的天空化为漆黑。几团深紫色的荧光围过来，慢慢逼近，朝她们发射出一道又一道的紫光。她们值得不断躲闪，没有空闲还手。
“这是一种厉鬼！”叶冰河惊恐地大喊。
只听得厉鬼群中回荡着诡异的笑声：“想不到四尾狐妖也怕厉鬼，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阴气的侵蚀下，修为较低的叶冰河渐渐不支，感到四肢发软，头越来越沉、越来越晕，眼前的情景开始搅拌、融合。
“不！”
夏梓瑛听到了叶冰河的喊声，看到她倒了下去。她也感觉到了叶冰河有的不适，她强忍着这股眩晕，射出两道魂力，形成一道碗形屏障，与厉鬼的力量对抗着。终于，她冲破了厉鬼怨气的禁锢，撕裂的离得最近的那群厉鬼，其余的厉鬼开始退缩。夏梓瑛见状，立即再次攻击。在夏梓瑛魂力的攻击下，厉鬼纷纷逃窜，很快就消失殆尽、无影无踪。
她昏了过去，仰面躺在了地上，就在叶冰河身边。天空恢复了白色，雨又开始下了。就在夏梓瑛倒下的时候，伞还撑开着，掉在她的手边。
雨还在下着，打湿了她们的身体……
（肆）噩耗
哭声？叶冰河有些诧异，她感到异常疲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把双眼睁开。她一眼便看见了自己的姐姐。只见她身着粗布衣，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擦眼泪。看到她睁眼，顿时眼睛一亮。
“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
叶冰河奋力撑起身躯，抬起右臂，示意她不要接着说了。
“我已经不再是冬雪小寒了，我已经……”她正想说出她被寒阴附体的事情，却发现无法说出口，只好说道，“现在，我是叶冰河。”
“为什么？”她姐姐吃惊地问。
她简短地答道：“契约。”
她的姐姐似乎明白了，沉重地点点头。
叶冰河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片树林，却不是家乡的那种树。
此时，她坐在林间的草丛之中。
她急忙追问道：“姐姐怎么成了这幅样子？这是哪？母亲在哪里？小满呢？”
“母亲父亲和两个弟弟莫名相继去世，一场大火毁了我们的家园，惟有我和一个丫鬟幸存。我们怀疑与之前狐族同胞身上发生的事情有关，为了躲避杀身之祸，逃到狗妖的领地。”小寒的姐姐沉痛地说道，“至于小满……”
“我在这里。”小满轻声应道，走到她们身边，坐下。
“她说过她已经是夏梓瑛了。”小寒的姐姐补充道，“哦对了，夏梓瑛，忘记介绍了，我是叶冰河曾经的姐姐，叫冬雪小雪。”
冬雪小雪叫来那个小丫鬟，向她们郑重道别。叶冰河非常不解，问其缘由，小雪却告诉她，既然她的身份已是水系鬼族叶冰河，就不跟着她给她添麻烦了。叶冰河苦苦挽留，说不会添麻烦，并依然希望小雪能把她当作妹妹，小雪便以分散才容易生存下去为由，坚持离开了。
叶冰河独自留在那里怅然若失。
夏梓瑛安慰叶冰河：“这一切，不过宿命罢了，也许是缘分已尽吧。”
“什么宿命！什么缘分！只不过是犯下的错误和以自己的知识无法解释的巧合的托词罢了！你现在还相信宿命吗？那三界还有存活的希望吗？你说过，不搅他个天翻地覆誓不为鬼，那你现在，是什么东西。”只见四周化为一片蓝色系的虚无，光影闪烁之间，叶冰河身着战袍，眼里射出红色凶光，她诡异地狂笑着，发出低沉的嘶吼。
刹那间，景象被拆分，还是那片树林，叶冰河跪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夏梓瑛惊呆了。
（伍）挽歌
在狗妖的地盘上，她们二妖只得现出原形躲在一个现挖的洞里。夜幕降临，叶冰河猛然惊醒，外面异常寂静，她略有些紧张，却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认为是自己多疑而已，便没有叫醒夏梓瑛。许久，越发觉得不对劲，她犹豫要不要到洞外去。
二更时分，隐隐传来歌声，歌声凄婉销魂。
叶冰河来到洞口，身影藏在阴影里。只见外面茫茫夜色之中，遥遥望去，有一行银白色亮光，摇曳着，缓缓移动，相隔甚远，辨不出轮廓。
歌声还在继续。
“夏梓瑛，夏梓瑛！”叶冰河轻声喊。
夏梓瑛微微睁开一只眼：“喵呜，都到夜里了，我睡过头了？”
“你看那是什么？”叶冰河抬起前爪指了指远处的两光。
“狗妖很少晚上出来，有点不对劲。”夏梓瑛微微皱眉。
叶冰河沉默许久，提出要出去看看。夏梓瑛问她打算以什么形态出去，她犹豫许久，问道：“你能否变作其他动物的形态？”
“我没问题，你呢？”夏梓瑛滑稽地笑笑
“我……我不确定。”叶冰河羞愧地摇了摇头。
“你试试变成狗妖。”夏梓瑛轻声说。
只见夏梓瑛身边多了一只古怪的生物，大体形状很像一只牧羊犬，但是左边的耳朵却是白色的狐耳，后面还有一条狐尾巴。
“呃，我尽力了。”叶冰河充满歉意地小声嘀咕。
“你既然都会变成人形，为何连只狗都不会变？”夏梓瑛苦笑着问。
“我也不知道，没变过吧，况且我是四尾，你是五尾，咱们的差距很大诶。”叶冰河无奈地甩着尾巴，“况且我即使变成人形不也留着两只狐耳和一条狐狸尾巴吗？我这次好歹只留了一只狐耳，算是变得好一些吧。”
夏梓瑛哭笑不得。
在夏梓瑛的帮助下，叶冰河好不容易变成了一只正常的狗，夏梓瑛自己一甩尾巴变成一只小狗，一起向移动的亮光跑去。她们借着体型小，隐藏在草丛之中，注视着那一行亮光。
是一行队伍，幽幽的白光正是从它们的帽子上发出来的。这些队伍中的生灵看起来很是阴森恐怖，像是一具具枯骨，身上穿的衣裳款式各异，它们的穿着有的像农民，有的像官员，有的像豪门公子，有的像王妃……在荧光的照耀下，她们惊奇地发现，这衣服的材质并非布帛丝绸之类的东西，而是一张张还在滴着鲜血的皮。它们的脸部都带着面具似的东西，像是被烧成焦炭的，正中央还留有个暗红色的符号，似乎是某种编号。
两个生灵为一排，这队伍很长，不知有多少排，每隔四排就会有四个生灵抬着一个疑似棺材的东西，从里面散发出恶臭。抬棺的生灵低声合唱着一个诡异的曲调，阴森恐怖，却又凄婉销魂。还有其它曲调的歌声，像是一群女子的声音，比那些生灵的曲调要高亢，却也格外凄凉。
正寻觅声音的来向，突然发现队尾有一群身着白衣的生灵，衣服发着淡淡的荧光。他们有男有女，看起来似乎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正常人。再仔细看，却发现他们都生着各种动物的耳朵，有的长狗耳、有的长狼耳、有的长兔耳、有的长狐耳……他们高唱着，挥舞着手中的一根长长的竹竿，每根竹竿顶部都系着白帆，白帆也发着荧光，在舞动之时不断散出白色荧光的颗粒，乘着午夜的微风飘向未知的远方。
当队尾那群生灵来到叶冰河面前时，突然，队伍中有一长着姜黄色猫耳的少女冲着叶冰河邪魅一笑，叶冰河顿时倒抽一口凉气：那少女……不就是夏梓瑛吗？
（陆）踪迹
叶冰河紧张地偷偷瞟了一眼身旁的小狗，顿时毛骨悚然。哪里是什么夏梓瑛，分明是一张姜黄色的猫皮。
她不敢出声，也不敢乱跑，只是紧张地趴在原地。直到那一行队伍远去，才一路狂奔，跑到一棵大树下。也许是从小在树下的洞里生活，那些粗壮的大树总能给她一些安全感。她化成人形，用魂力在空中勾勒出一个圆环，圆环快速展开化为一个通道，她以最快的速度进了通道，向前方跑去。
没跑多远，就回到了无境幻野。
残夜未尽，她居然还躺在原来的地方。她长舒一口气，心想：还好只是一场恶梦。她坐起来，竟惊奇的发现不远处似乎有个人，她正欲点灯查看，却一时找不到。就在这时，一股扑鼻的恶臭袭来，一双满是粘液的手掐住了她的咽喉，她终于在黑暗中看清了那个东西的脸，一张没有眼珠、布满污血、严重腐烂的脸。
叶冰河想反击，却发现已经浑身瘫软，想呼救，却发现无法出声。她已经陷入了极度的恐惧与绝望。它的阴气好强，啊……毁灭吧！她在心中发出这样的嘶吼，一直大张的嘴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她已经喘不了气，意识开始模糊。
“叶冰河！”
夏星火狂奔而入，看到的却只有一只白狐冰冷的尸体。她愣住了，并没有嚎啕大哭，只是离开了无境幻野，到了狐妖的领地，埋葬了她。
“我回鬼界一趟，把你的魂魄接回来。”埋葬之时，她轻声说。
（柒）转变
叶冰河感觉自己在向下掉落，身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吸引，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她没有力气挣扎，甚至没有力气睁开双眼。突然坠落停止了，她悬浮在空中。
“又见面了，叶冰河。”一个冰冷的男音响起。
“显廉，何苦走上这条道路。噬魂者必将下十八层地狱，历经种种惨不可言的酷刑，最终，魂魄化为忘川河畔彼岸花的养料。”叶冰河感觉身体里有另一个声音在说话。
“我知道。”
“我们星火成立已近千年，只为守护三界，你现在，杀生过万，噬魂无数，早已违背了三界的规则。”
“那又怎样。我杀的都是罪无可赦的生灵，吞噬的都是厉鬼，我并没有滥杀无辜啊！何况——如果不能起兵东山再起灭掉离未，天下何能太平！这个世界已是乌烟瘴气黯淡无光，在这里冤狱丛生恶鬼遍地，你怎能甘心袖手旁观，怎能甘心看到这里变成这样？如果鬼界变成这样，那另外两界、十三重人间又怎能无恙！”
叶冰河听到冰冷的笑声从自己的胸腔传出：“范瀛，你这样是自取灭亡！从此以后，我再不是叶冰河，反正有这个妖族的小丫头替我顶上这个身份；我也会退出星火，这个烂摊子，由你自己来收拾！”
一股力量从叶冰河的身体里分离，带起一阵阴风，直上云霄，整个空间被映成妖艳的蓝色。蓝光暗淡后，恢复沉寂。
叶冰河坠落在冰冷的石头上，她的项链掉在一旁，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再看四周，荒凉的丘陵被残阳映成血红，不远处站着一个意气风发气宇不凡的少年，身着一袭玄衣，显得风度翩翩气表堂堂，却浑身透着肃杀之气，那孤傲而坚毅的神情似曾相识。
突然之间，一股黑雾袭来，将她绑在石头上，不得动弹。
“你要干什么！”叶冰河慌了，紧张地大喊。
那玄衣少年快步走来，将一把剑架在她脖子上，阴鸷一笑，道：“老实交代身份，不然，我一剑下去，让你魂飞魄散，但愿你还记得，你已经死了，现在是鬼。”
见来者只问身份，并无邪念，叶冰河便暗暗松下一口气，把她之前的身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眼前这鬼。
“你……你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我的眼睛？”叶冰河有些不安。
玄衣少年笑了：“我得看你是不是说谎啊，这年头谁还那么好骗，本来我已经不怀疑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想查查你的命魂。”
“怎……怎么查？”
“你不必多管就是了。”
叶冰河更加怀疑此魂图谋不轨，浑身颤抖起来。
“你怕了？”玄衣少年用犀利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着叶冰河。
不等叶冰河回应，他便伸手在叶冰河眉心处一抓，只见一团白雾飞出，展现出极长的画卷。他随手在空中挥舞着，画卷便跟着移动，展现出他想看到的东西。
“行，没说谎，加入星火了对吧。”玄衣少年轻轻一挥，只见画卷恢复成白雾，悬停在他手心，他转头看向叶冰河，问道。
“是……是的。”
那少年点点头，冲着叶冰河撑开手掌。那白雾迅速钻入叶冰河眉心，消失不见。
他露出一丝轻笑：“介绍一下，在下姓范，名瀛，字显廉，号洪清，现今任镇魂司鬼差小旗，星火成员。平时可以叫我显廉，或叫我鬼族的名字，范无救。”
小满走进一间简陋的屋室，那里聚集了很多生灵，隐于晦暗之中。站在他们中间的，便是杨濯，他一副冷傲的神情，颇有几分暗系鬼族的神韵。
杨濯没有转头看她，只是伸出一只手，射出一道蓝光。那蓝光绕着小满旋转几圈，又回到杨濯面前，展现出许多信息。
“秋雨白露让你来的，对吧。”杨濯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低声问道。
小满点点头。
“他们要被处决了……”人群中一男子焦急的声音传来。
“也好。”杨濯冷冷地说，“两队各有所图，不同心，亦不能统一调遣，这盟友本就做不成。事到如今，不仅借谷底妖民的手不损名誉除掉这一大患，还把这群人当了个挡箭牌。以他们的性格，自以为除尽了星火，也懒得再找麻烦。但在这之前，必须搞清楚真正的原因是什么，谷底本是尔虞我诈、一盘散沙，又厌恶规矩、憎恨处罚。如今这种局面太过蹊跷，幕后必有主使。”
一阵死一般的沉默。
“谢铓、贺颖麾、夏阳小满，随我去妖界一趟，其余人员，按原计划行事。”杨濯戴上斗笠，走到墙边，拉开一扇门，转头说道。
小满听闻便是一愣。秋雨白露分明说的是谷底三年一开放，而现如今，杨濯却说要现在去妖界，是何缘故？
杨濯看出了她的疑惑，便简单给她作了解答。原来，她们之所以能到谷底，是因为与那狗妖交战之时，将那狗妖五十年的修为消耗殆尽，其造成的强大法力反噬打破了谷底与三界的结界，她们随即坠入其中。而反噬之余波将会在第三日再次打开结界。入妖界，正是此时。
小满恍然大悟，戴上帷帽，准备跟上去，却听得这群生灵中一个低沉的男音响起：“杨大人，您可曾发觉，有不该出现的东西混进来了？”
杨濯突然双眼圆睁，环顾四周，大惊曰：“何物？”
“四尾白狐一只，变作人形，隐身状态。”那男子恭敬地答道。
说罢，他抬手一指。刹那间，他所指向的墙角生出无数荆棘藤蔓，缠出一个人形。一点点红丝沿藤蔓从上而下，中间的那个生灵终于现了形。
小满一看，顿时吓得往后一撤，用手捂住大张的嘴巴，大惊失声。那被藤蔓缠住的生灵，正是冬雪小寒！
“你为什么会跟着我们来到这里！”过了许久，小满才说得出话来。
杨濯禁不住笑了出来：“秋雨大人果然高明，不用苦口婆心地劝这冬雪小寒，反倒能让她跟着小满过来。也罢，既如此倒也省事了，跟我们一起去妖界吧！”
听到杨濯此言，那男子便挥了挥手，藤蔓迅速消失了。
“你没事吧。”小满上前扶着小寒，关心地问道。
“无碍，就是一点皮外伤，走吧，别耽误了大业。”冬雪小寒少有地露出绝对的镇定。
杨濯回头看了她们一眼，跨进了门。
刚才那男子同另一男子紧随其后，小满和小寒对视一眼，一起跨入那门。
整个空间开始旋转，仿佛想把一切统统甩出去。无数刚才景象中出现的色彩搅拌在一起，最终融合成一种难以描述的、虚无的灰色。或许是视觉的错觉，整个空间聚成了一个圆形的隧道，逐渐扩大、延伸……
（贰）落寞
“小满，现在我要交给你一个任务。”杨濯的目光充满了严肃。
小满顿时双眸一亮，期待着杨濯的后文。
“你和冬雪小寒去无境幻野……”
“我们需要找什么类型的线索？”小满略显激动，似乎她向往已久的力挽狂澜就在眼前。
“无需寻找线索，线索自会找上门来。”杨濯平静地答道。
小满一愣，顿时失去了所有的期盼。她的经验告诉她，线索不可能自己找上门来，这只是杨濯的托词。
“我要跟着你们，我要跟你们一起去解开谷底被控制的真相！”小满激动地喊。
幸好在结界之中，不会有生灵听到小满的喊声。
“这只是谜团的冰山一角，而且此去凶险，难得生还。你俩还是别跟我们去了。”杨濯尝试以此安抚小满。
没想到，这反倒使小满更加激动：“为什么你们连去冒险都不带上我们？你们不相信我们，总该相信秋雨白露吧！”
杨濯苦笑：“我们相信你们，更愿意相信秋雨白露推荐的人选，正是因此，才不惜一切代价送你们去无境幻野，让你们得到力挽狂澜名垂青史的机会。在一场斗争中，向我们这种执行小任务的家伙，是留不下痕迹的。”
小满连连摇头，似乎想甩掉什么，大张的嘴半天吐不出一句话。在场的所有生灵都注视着小满。
片刻后，杨濯长叹一声，道：“也罢，你随我们来吧。”
杨濯挥挥双手，结界顿时消散开来。一行妖向着不远处一家小旅馆走去。
正吃着饭，突然听到楼上一阵喧闹。他们都停下筷子，侧耳倾听着。隐约辩出几句话，明白是又有狐妖离奇死亡了。
“咱们在旅馆里转转，看能不能找到线索。”小寒对小满说。
说罢，她戴上帷帽，去开门。
小满紧跟上去，迈出去。突然感觉脚下一片虚无，瞬间坠落下去……
再睁眼时已是在无境幻野。
眼前，正是云婉婷赠予她们的那栋房子。
“冬雪小寒……你就这么把我卖了？”小满不敢相信地喊道，“如果我们坚持下去，就能够参与这场救济天下的大业。事到如今，你却又把我带到无境幻野……”
“真的对不起，小满，可是，我真的不敢让你继续留在妖界了。”冬雪小寒怅然一笑，“你也许没有注意到旅馆里他们在谈论些什么，已经有大量五尾猫离奇死亡，我担心……下一个是你。机遇固然重要，然存活才为根本。”
夏阳小满愣住了，突然崩溃似的大哭起来。她不知道自己缘何而哭，或许是叹惋转瞬即逝的机遇，或许是怨恨不随人愿的命运，亦或许是担忧变幻莫测的未来。
小寒沉默了，她拥抱着小满，轻轻拍着她，企图安抚她难以平静的心灵……
幻野的夜晚很快降临，小满独自躺在一间屋子的床上，蜷缩成一团，小寒在隔壁。在她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窗外发生的一切。
外面并非漆黑，她可以隐约看见一些东西。毕竟往常都是白昼睡觉，现在她死活睡不着，紧盯着窗子，渐渐地，几个人影出现在眼前……
（叁）混乱
“夏梓瑛……”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把迷迷糊糊的小满彻底吓醒了。
她惊恐地环顾四周，顿时不知所措。
①起点
在迷雾之中，她迎风而立，远方灯火阑珊之处，似有人影闪动。狂风呼啸，她凌乱的发丝在空中飞舞，她感到一丝凉意。这时，她听到了一个苍老的女音。
“三十年了，没有丝毫音讯吗？”声音异常沉重。
一个冰冷的男音响起；“她已不是你的女儿，她现在叫夏梓瑛，是火系鬼族，曾任九幽司鬼差。”
“不可能，我认得我的女儿，纵使她变成人形我也认得！”那女音明显激动起来。
“您明日就要转世投胎，就算她真是又能如何？”男音明显变得十分客气。
“可是我希望能在临走之前见她最后一面，我想看看她，想看她能不能好好活下去……”女音颤抖起来，似乎快要哭了。
“她认了那个名字。夏梓瑛已是魂飞魄散，但她的残魂化作了一缕寒阴，夏阳小满认了夏梓瑛这个名字，夏梓瑛的寒阴就会附着在小满身上，指引着小满帮她过完夏梓瑛本该拥有的一生、完成她的夙愿。从此以后，世间再无夏阳小满，只有一名唤夏梓瑛的鬼差。”
眼前的影像清晰起来，她俯瞰着繁华都市的一角，一条蜿蜒的河边，数百里红花作为各式建筑的背景。河边，一个高个鬼差正与一长着姜黄色猫耳满头银丝的女人说话。小满呆住了，那个女人，竟然是自己的母亲！她记起来了，数百年前，妖界大乱，母亲用生命为她筑成屏障，却只保住了她的命，她的记忆、修为全部归零。而母亲，终成了忘川河畔一缕怨魂。
她朝着看似近在咫尺的空间一跃而下，却感觉像是落入深水，环顾四周，惟有茫茫白雾。这时，她的手碰到了什么，猛地一看，竟是一个骷髅的手，她吓得发出一声尖叫，周围的大雾开始飞速旋转起来，接着，远处传来几声悠远的钟鸣，四周的一切彻底消失了……
②另一种能量
天空变得万分阴暗，倾盆大雨如同瞬间化冻的瀑布般喷涌而下。四周鬼影幢幢，她感到一丝恐惧。鬼影渐渐清晰起来，那些厉鬼满脸是血，嘶吼着、逼近着，只有五尾的她，无力反抗。
就在这境况危急的时刻，一道红光从她身上发出，形成了一道屏障，将厉鬼隔在外面，猛然间，屏障被打碎，向四周射去，被击中的厉鬼纷纷灰飞烟灭，其余全部逃走。
“多谢您的救命之恩。”当感知到那股力量的时候，小满恍然大悟，对这鬼差的寒阴郑重道谢。
“不必谢我，从此，你就是夏梓瑛，答应我完成我的夙愿，我保你修成九尾猫仙。”一个沉重的声音响起，似乎就在她头顶。
她抬起头，问：“您的夙愿是什么？”
“挽救三界于水火之中，它在向深渊坠落，我要救它。”
“三界……不是很太平吗？”
“那只是表象。”那声音轻笑着说，“我已化为寒阴，救不了三界，我把这重任交付于你，但愿你能完成。收下它，它会为你带路。”
话音刚落，一串项链落在她手中，有点西方鬼界的风格，但链子没有过多的装饰，最为醒目的是项链上嵌有一颗红色钻石，不大，却发着淡淡的荧光。
“带路？”
不再传来回音。
她戴上项链，心情格外复杂。从今往后，她，就是夏梓瑛？
③重逢却亦似初逢
这是一个充满神秘感的黄昏，飘着小雪，爬山虎在崖边盘着，为这片以橙色为基调的空间增添了一抹苍翠的绿色。一切都静止着，仿佛定在了那里。风很大，散开的头发挡住了双眼，撩开，又被狂风吹得挡了回去，可这空间里其它事物丝毫未动。
“小满！终于找到你了！”是小寒的声音。
小满回头，忧伤地看着小寒：“以后，请叫我夏梓瑛。”
小寒没有丝毫惊讶，反而哽咽了起来：“对不起小满，对不起。我真的只是临时瞎编的两个名字，不知道竟是这样，害得你要过另一个意识的生活。对不起……”
小满上前搂住小寒，轻声说道：“没事的，我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小寒。”
小寒挣脱了她，挤出一丝苦笑：“从此以后，我是叶冰河。”
两个共历风雨的挚友相视无言。
小满率先打破沉默：“这是哪？”
“这是一个人的回忆。”小寒轻轻地说。
“有人吗？”
没有声音回答。
这时，一个少女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
④一梦红花再念夙愿
数千年前，阴风怒号，在万象纷乱之中，她孤身前行。
她独自踏上了妖界的土地，来找夏阳家的长子芒种。芒种是一只八尾猫妖，猫妖家族一般都是女性处于主导地位，但这次，是个例外。这对猫妖夫妇膝下无女，只有芒种这个儿子，经历了一场浩劫后，整个庞大的夏阳家族只剩三个分支，而芒种却趁机控制了整个夏阳家族。
她来此地不为别的，只为能得到夏阳这个猫妖家族的帮助。
经过几番周折，她终于见到了夏阳芒种。她说明来意，并请求猫妖家族能提供一些帮助。
“我们没有办法帮助你。现在形式尚不明确，而且就算三界真的如你所言陷入危机，我们又能做什么？猫妖族虽然看起来很强大，但如果与他们对抗，我们毫无胜算。”芒种慢条斯理地对她说。
“我已找到制胜的办法……”
“不必，我们不会帮忙。”芒种冷冷地打断她。
“可如果任其发展，你觉得你们就可以免于一死吗？”她面对芒种的冷漠，有些愤怒，她想不到竟会有生灵在如此危急关头还痴迷不悟。
“那您站在我这位置想想，您难道会让您的族人去跟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去办一件风险极高、还不知是真是假是得是失的事吗？”芒种轻蔑地笑了笑，反问。
“哦，素不相识，才过了不到五十年，您就不认识我了是吧。”她也笑了，不过是冷笑，“当初你刚成为八尾猫妖时，曾去过一次鬼界，临走时，答应过，定会重返鬼界，终生捍卫三界的安定，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她的眼中射出坚毅与愤恨。
“哦，是你啊叶冰河，近五十年不见，你都成了这幅样子。不是我不忠于星火，而是现在万万去不得，若是干涉，必死无疑，时机尚未成熟。”芒种漫不经心地答。
“你这是投降主义！你难道就甘心看着我们辛辛苦苦建立的文明毁于一个无恶不作的大混混手中吗？”叶冰河愤怒了。
“你要想去自己去吧，到时候引火烧身别怪我没提醒你。”芒种的语气没有丝毫改变。
“你们猫妖族不帮我，好，我自己去，此去忘川，定搅他个天翻地覆！”
叶冰河的身形开始着火，纵深跳入了淡紫色的湖水中。
那夜，忘川河畔近百里红花齐放，曾经叱咤风云的星火魂消失在世人的记忆之中。数百万残魂的怨念凝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钻入忘川河底，等待着千年后午夜钟声敲响酆都大门洞开之时，为来访者解开那无数星火魂渴望解开的千古谜团。
突然，整个空间开始搅拌、融合、旋转，变成粘稠的碎影，慢慢地变成一片虚无的白色……
⑤叶妖
又是一个寂静的而多风的黄昏，不过相比而言，风小了很多。一片唯美而和谐的金黄笼罩着整个空间，树叶是梦幻的红色，几阵风吹来，沙沙作响，几片红叶飘然而下。
“不对劲不对劲……”小满反复重复着这么一句话。
“何出此言？”小寒问道。
“那少年的最后一句话很怪异，你不觉得吗？”小满皱起眉头道。
“是挺怪的。”
“我明白了。夏梓瑛燃魂入忘川，用燃魂带来的力量修改了所有身处三界之内意识的记忆，大家都认为她是与厉鬼作战时魂飞魄散，其实是燃魂！她做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也无从查找了。”小满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小寒点点头。
这时，一个生灵向二妖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那是人吗？还是妖？至少她拥有人的形状，可她是由落叶组成的，是个女孩模样，组成头发的树叶在头后飘来飘去。
“我叫玥枫。”女孩介绍道，“你们是……”
小满脱口而出答道：“我叫小……”
“她叫夏梓瑛，我叫叶冰河。”小寒打断了小满的话，奋力掩盖语气中的悲痛，她知道，必须适应这个残酷的现实，否则将死无葬身之地。
站在一旁的小满黯然神伤。
“我们要找一株彼岸花，才能完全化成人形，你们……能帮我们吗？”玥枫小心翼翼地问道。
“彼岸花？”小寒看了小满一眼。
小满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在她耳边低语：“以我们的身份，应该可以进酆都。”
又有很多树叶人聚了过来，看样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似乎十分兴奋。
“我们……应该可以。”小寒答道。
玥枫转身对其他树叶人大喊：“族人们！她们说她们可以帮我们彻底化成人形，我带她们去‘神州大舞台’！”
“神州大舞台？”
“对，这里唯一一个与外界联通的地方，因为通过它可以看到各种奇奇怪怪的世界，我们称它为‘神州大舞台’。”玥枫微笑着为小满解答。
她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树桩上，四周全是不断变幻的流光溢彩，四周发出了歌声，是和声，显得格外宏壮、悠远、空灵。
“夏梓瑛？”小寒叫道。
小满没有回应她。
“夏梓瑛！”小寒狠狠拍了小满的肩膀一下。
小满疑惑地看着她。
“你得赶紧适应这个名字，你已经不是夏阳小满了。”小寒低声提醒道。
玥枫朝天喊出一句她们两个听不懂的话。刹那间，几道绿光刺破长空，又扭曲起来，攒成一个发着绿色荧光的球体。在绚丽的天空中化开……
一片苍翠的绿色。
身边的事物旋转着，轮廓不断改变，化作无数巨大的蜻蜓……
⑥蜻蜓挽歌
这里的植物异常巨大，一片叶子就足有房屋大小，一根藤蔓上坐着一个看起来与她们年龄相仿的小女孩。这小女孩披头散发的，头顶长有两个猫耳，是姜黄色的。
“你是谁？”夏梓瑛问道，“我感觉好像见过你。”
“你长得有点像我姐姐，可是……我姐姐已经死了。”小女孩微笑着说，“我叫亮儿。”
夏梓瑛暗暗吃惊，莫非是自己认错了，夏阳家从来不会取这种名字，从小就用正式的名字，也不存在什么乳名之类的玩意。应该也不是她的亲戚，幸好没有直接喊，不然一定十分尴尬。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黑蜻蜓要来了，如果找不到蓝蜻蜓逃走，就会被黑蜻蜓吃掉的。”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字字透着寒意。
叶冰河发出了一声惊呼：“梓瑛你看！那是……”
夏梓瑛急忙回头，只见远处出现了什么东西，黑压压一片，望不到尽头。它们“滋滋”叫着，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糟了！黑蜻蜓要来了！快往上爬！”亮儿边喊边拼命往植物的顶上爬，速度极快，完全不像普通人。夏梓瑛现出原形，化身一只姜黄色的猫，飞速地跟了上去。叶冰河很快就跟不上了。
鬼族可以使用魂力啊！她突然想起，抬手射出一道蓝光，一个空翻直接站到了最上面的叶子上。她惊呆了，方圆几里外已经一片漆黑，中间空出的圆洞越来越小。
“快看！蓝蜻蜓来啦！”灰头土脸的亮儿爬到了顶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站在叶冰河身边。
这时，夏梓瑛窜到了叶冰河的肩头，像一只乖巧的宠物猫一样盘在那里。
在无尽的黑暗之上，一点蓝色的光点不断地放大，移动的速度远远超过黑暗的逼近。是蜻蜓！如同宅院大小的蜻蜓！它的翅膀发着淡蓝色的荧光。越来越近了，它似乎发现了她们，在她们站的巨型叶片旁边停了下来。
“你们快上去，蓝蜻蜓可以带你们去想去的任何地方，它能飞到黑蜻蜓飞不到的高度，你们就不用担心被吃掉啦。”亮儿开心地说。
“你不上来吗？”夏梓瑛有些担心。
“你们先上去，我跟着。”亮儿答。
夏梓瑛没有多虑，最先窜到了蓝蜻蜓背上，叶冰河也紧跟其后。就在这时，黑蜻蜓向她们扑来，眼看她们都要成为黑蜻蜓的美食，亮儿转过身去，向四周射出金色的光芒，仿佛无数利剑，刺穿了最前面的黑蜻蜓。光芒中心的亮儿外形开始改变，通过耀眼的光芒，可以依稀看见轮廓。
“八尾猫妖！”叶冰河惊呼。
“走吧，蓝蜻蜓！”亮儿稚嫩的声音从光芒中响起。
“你不是也要上来吗？”夏梓瑛不解地问道。
没有回应。
夏梓瑛想让亮儿上来，可已经来不及了。蓝蜻蜓以最快的速度像高空飞去，它飞得很高，那成群的黑蜻蜓看起来十分遥远、渺小。狂风在她们耳边呼啸，低头看去，金色的光芒已不见踪影。
“亮儿她……是死了吗？”夏梓瑛的声音略有些颤抖，不知是高空中声音传播的问题还是她在哽咽。
“希望没有。”叶冰河轻声答。
她们抬头，看见了前方一个圆形的、旋涡般的洞口。她们心中都默念着同一个目的地：妖界。
⑦归路
“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穿越洞口时，蓝蜻蜓突然说起了话，“穿过这片空间就能回到妖界了。后会有期！”
说罢，融化在流光碎影之中。她们开始掉落，再掉落……
终于，她们感觉碰到了地面。夏梓瑛环顾四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天降大雨，雨水打在青石铺成的地面上，溅起雪白的水花。透过雨帘，只有苍茫的白色，无边无际，除了大雨、青石地和白色的天空，什么都没有。
叶冰河之前尝试过，再加上她之前已是四尾狐，已经很快领悟了使用魂力的诀窍。她伸出右手，散发出的淡蓝色雾气凝成一把蓝伞，她撑开伞，打在夏梓瑛和她自己头上，一起往前走。
一声怪叫打破了这唯美的意境，一股阴冷袭来，大雨突然停了，白色的天空化为漆黑。几团深紫色的荧光围过来，慢慢逼近，朝她们发射出一道又一道的紫光。她们值得不断躲闪，没有空闲还手。
“这是一种厉鬼！”叶冰河惊恐地大喊。
只听得厉鬼群中回荡着诡异的笑声：“想不到四尾狐妖也怕厉鬼，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阴气的侵蚀下，修为较低的叶冰河渐渐不支，感到四肢发软，头越来越沉、越来越晕，眼前的情景开始搅拌、融合。
“不！”
夏梓瑛听到了叶冰河的喊声，看到她倒了下去。她也感觉到了叶冰河有的不适，她强忍着这股眩晕，射出两道魂力，形成一道碗形屏障，与厉鬼的力量对抗着。终于，她冲破了厉鬼怨气的禁锢，撕裂的离得最近的那群厉鬼，其余的厉鬼开始退缩。夏梓瑛见状，立即再次攻击。在夏梓瑛魂力的攻击下，厉鬼纷纷逃窜，很快就消失殆尽、无影无踪。
她昏了过去，仰面躺在了地上，就在叶冰河身边。天空恢复了白色，雨又开始下了。就在夏梓瑛倒下的时候，伞还撑开着，掉在她的手边。
雨还在下着，打湿了她们的身体……
（肆）噩耗
哭声？叶冰河有些诧异，她感到异常疲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把双眼睁开。她一眼便看见了自己的姐姐。只见她身着粗布衣，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擦眼泪。看到她睁眼，顿时眼睛一亮。
“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
叶冰河奋力撑起身躯，抬起右臂，示意她不要接着说了。
“我已经不再是冬雪小寒了，我已经……”她正想说出她被寒阴附体的事情，却发现无法说出口，只好说道，“现在，我是叶冰河。”
“为什么？”她姐姐吃惊地问。
她简短地答道：“契约。”
她的姐姐似乎明白了，沉重地点点头。
叶冰河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片树林，却不是家乡的那种树。
此时，她坐在林间的草丛之中。
她急忙追问道：“姐姐怎么成了这幅样子？这是哪？母亲在哪里？小满呢？”
“母亲父亲和两个弟弟莫名相继去世，一场大火毁了我们的家园，惟有我和一个丫鬟幸存。我们怀疑与之前狐族同胞身上发生的事情有关，为了躲避杀身之祸，逃到狗妖的领地。”小寒的姐姐沉痛地说道，“至于小满……”
“我在这里。”小满轻声应道，走到她们身边，坐下。
“她说过她已经是夏梓瑛了。”小寒的姐姐补充道，“哦对了，夏梓瑛，忘记介绍了，我是叶冰河曾经的姐姐，叫冬雪小雪。”
冬雪小雪叫来那个小丫鬟，向她们郑重道别。叶冰河非常不解，问其缘由，小雪却告诉她，既然她的身份已是水系鬼族叶冰河，就不跟着她给她添麻烦了。叶冰河苦苦挽留，说不会添麻烦，并依然希望小雪能把她当作妹妹，小雪便以分散才容易生存下去为由，坚持离开了。
叶冰河独自留在那里怅然若失。
夏梓瑛安慰叶冰河：“这一切，不过宿命罢了，也许是缘分已尽吧。”
“什么宿命！什么缘分！只不过是犯下的错误和以自己的知识无法解释的巧合的托词罢了！你现在还相信宿命吗？那三界还有存活的希望吗？你说过，不搅他个天翻地覆誓不为鬼，那你现在，是什么东西。”只见四周化为一片蓝色系的虚无，光影闪烁之间，叶冰河身着战袍，眼里射出红色凶光，她诡异地狂笑着，发出低沉的嘶吼。
刹那间，景象被拆分，还是那片树林，叶冰河跪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夏梓瑛惊呆了。
（伍）挽歌
在狗妖的地盘上，她们二妖只得现出原形躲在一个现挖的洞里。夜幕降临，叶冰河猛然惊醒，外面异常寂静，她略有些紧张，却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认为是自己多疑而已，便没有叫醒夏梓瑛。许久，越发觉得不对劲，她犹豫要不要到洞外去。
二更时分，隐隐传来歌声，歌声凄婉销魂。
叶冰河来到洞口，身影藏在阴影里。只见外面茫茫夜色之中，遥遥望去，有一行银白色亮光，摇曳着，缓缓移动，相隔甚远，辨不出轮廓。
歌声还在继续。
“夏梓瑛，夏梓瑛！”叶冰河轻声喊。
夏梓瑛微微睁开一只眼：“喵呜，都到夜里了，我睡过头了？”
“你看那是什么？”叶冰河抬起前爪指了指远处的两光。
“狗妖很少晚上出来，有点不对劲。”夏梓瑛微微皱眉。
叶冰河沉默许久，提出要出去看看。夏梓瑛问她打算以什么形态出去，她犹豫许久，问道：“你能否变作其他动物的形态？”
“我没问题，你呢？”夏梓瑛滑稽地笑笑
“我……我不确定。”叶冰河羞愧地摇了摇头。
“你试试变成狗妖。”夏梓瑛轻声说。
只见夏梓瑛身边多了一只古怪的生物，大体形状很像一只牧羊犬，但是左边的耳朵却是白色的狐耳，后面还有一条狐尾巴。
“呃，我尽力了。”叶冰河充满歉意地小声嘀咕。
“你既然都会变成人形，为何连只狗都不会变？”夏梓瑛苦笑着问。
“我也不知道，没变过吧，况且我是四尾，你是五尾，咱们的差距很大诶。”叶冰河无奈地甩着尾巴，“况且我即使变成人形不也留着两只狐耳和一条狐狸尾巴吗？我这次好歹只留了一只狐耳，算是变得好一些吧。”
夏梓瑛哭笑不得。
在夏梓瑛的帮助下，叶冰河好不容易变成了一只正常的狗，夏梓瑛自己一甩尾巴变成一只小狗，一起向移动的亮光跑去。她们借着体型小，隐藏在草丛之中，注视着那一行亮光。
是一行队伍，幽幽的白光正是从它们的帽子上发出来的。这些队伍中的生灵看起来很是阴森恐怖，像是一具具枯骨，身上穿的衣裳款式各异，它们的穿着有的像农民，有的像官员，有的像豪门公子，有的像王妃……在荧光的照耀下，她们惊奇地发现，这衣服的材质并非布帛丝绸之类的东西，而是一张张还在滴着鲜血的皮。它们的脸部都带着面具似的东西，像是被烧成焦炭的，正中央还留有个暗红色的符号，似乎是某种编号。
两个生灵为一排，这队伍很长，不知有多少排，每隔四排就会有四个生灵抬着一个疑似棺材的东西，从里面散发出恶臭。抬棺的生灵低声合唱着一个诡异的曲调，阴森恐怖，却又凄婉销魂。还有其它曲调的歌声，像是一群女子的声音，比那些生灵的曲调要高亢，却也格外凄凉。
正寻觅声音的来向，突然发现队尾有一群身着白衣的生灵，衣服发着淡淡的荧光。他们有男有女，看起来似乎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正常人。再仔细看，却发现他们都生着各种动物的耳朵，有的长狗耳、有的长狼耳、有的长兔耳、有的长狐耳……他们高唱着，挥舞着手中的一根长长的竹竿，每根竹竿顶部都系着白帆，白帆也发着荧光，在舞动之时不断散出白色荧光的颗粒，乘着午夜的微风飘向未知的远方。
当队尾那群生灵来到叶冰河面前时，突然，队伍中有一长着姜黄色猫耳的少女冲着叶冰河邪魅一笑，叶冰河顿时倒抽一口凉气：那少女……不就是夏梓瑛吗？
（陆）踪迹
叶冰河紧张地偷偷瞟了一眼身旁的小狗，顿时毛骨悚然。哪里是什么夏梓瑛，分明是一张姜黄色的猫皮。
她不敢出声，也不敢乱跑，只是紧张地趴在原地。直到那一行队伍远去，才一路狂奔，跑到一棵大树下。也许是从小在树下的洞里生活，那些粗壮的大树总能给她一些安全感。她化成人形，用魂力在空中勾勒出一个圆环，圆环快速展开化为一个通道，她以最快的速度进了通道，向前方跑去。
没跑多远，就回到了无境幻野。
残夜未尽，她居然还躺在原来的地方。她长舒一口气，心想：还好只是一场恶梦。她坐起来，竟惊奇的发现不远处似乎有个人，她正欲点灯查看，却一时找不到。就在这时，一股扑鼻的恶臭袭来，一双满是粘液的手掐住了她的咽喉，她终于在黑暗中看清了那个东西的脸，一张没有眼珠、布满污血、严重腐烂的脸。
叶冰河想反击，却发现已经浑身瘫软，想呼救，却发现无法出声。她已经陷入了极度的恐惧与绝望。它的阴气好强，啊……毁灭吧！她在心中发出这样的嘶吼，一直大张的嘴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她已经喘不了气，意识开始模糊。
“叶冰河！”
夏星火狂奔而入，看到的却只有一只白狐冰冷的尸体。她愣住了，并没有嚎啕大哭，只是离开了无境幻野，到了狐妖的领地，埋葬了她。
“我回鬼界一趟，把你的魂魄接回来。”埋葬之时，她轻声说。
（柒）转变
叶冰河感觉自己在向下掉落，身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吸引，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她没有力气挣扎，甚至没有力气睁开双眼。突然坠落停止了，她悬浮在空中。
“又见面了，叶冰河。”一个冰冷的男音响起。
“显廉，何苦走上这条道路。噬魂者必将下十八层地狱，历经种种惨不可言的酷刑，最终，魂魄化为忘川河畔彼岸花的养料。”叶冰河感觉身体里有另一个声音在说话。
“我知道。”
“我们星火成立已近千年，只为守护三界，你现在，杀生过万，噬魂无数，早已违背了三界的规则。”
“那又怎样。我杀的都是罪无可赦的生灵，吞噬的都是厉鬼，我并没有滥杀无辜啊！何况——如果不能起兵东山再起灭掉离未，天下何能太平！这个世界已是乌烟瘴气黯淡无光，在这里冤狱丛生恶鬼遍地，你怎能甘心袖手旁观，怎能甘心看到这里变成这样？如果鬼界变成这样，那另外两界、十三重人间又怎能无恙！”
叶冰河听到冰冷的笑声从自己的胸腔传出：“范瀛，你这样是自取灭亡！从此以后，我再不是叶冰河，反正有这个妖族的小丫头替我顶上这个身份；我也会退出星火，这个烂摊子，由你自己来收拾！”
一股力量从叶冰河的身体里分离，带起一阵阴风，直上云霄，整个空间被映成妖艳的蓝色。蓝光暗淡后，恢复沉寂。
叶冰河坠落在冰冷的石头上，她的项链掉在一旁，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再看四周，荒凉的丘陵被残阳映成血红，不远处站着一个意气风发气宇不凡的少年，身着一袭玄衣，显得风度翩翩气表堂堂，却浑身透着肃杀之气，那孤傲而坚毅的神情似曾相识。
突然之间，一股黑雾袭来，将她绑在石头上，不得动弹。
“你要干什么！”叶冰河慌了，紧张地大喊。
那玄衣少年快步走来，将一把剑架在她脖子上，阴鸷一笑，道：“老实交代身份，不然，我一剑下去，让你魂飞魄散，但愿你还记得，你已经死了，现在是鬼。”
见来者只问身份，并无邪念，叶冰河便暗暗松下一口气，把她之前的身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眼前这鬼。
“你……你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我的眼睛？”叶冰河有些不安。
玄衣少年笑了：“我得看你是不是说谎啊，这年头谁还那么好骗，本来我已经不怀疑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想查查你的命魂。”
“怎……怎么查？”
“你不必多管就是了。”
叶冰河更加怀疑此魂图谋不轨，浑身颤抖起来。
“你怕了？”玄衣少年用犀利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着叶冰河。
不等叶冰河回应，他便伸手在叶冰河眉心处一抓，只见一团白雾飞出，展现出极长的画卷。他随手在空中挥舞着，画卷便跟着移动，展现出他想看到的东西。
“行，没说谎，加入星火了对吧。”玄衣少年轻轻一挥，只见画卷恢复成白雾，悬停在他手心，他转头看向叶冰河，问道。
“是……是的。”
那少年点点头，冲着叶冰河撑开手掌。那白雾迅速钻入叶冰河眉心，消失不见。
他露出一丝轻笑：“介绍一下，在下姓范，名瀛，字显廉，号洪清，现今任镇魂司鬼差小旗，星火成员。平时可以叫我显廉，或叫我鬼族的名字，范无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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