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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清尘逾界涉人世 无常冒死闯鬼山

    清明当晚,“土伯”的手下又来了,这次是警告。

    “谢大人,你以为你不叫谢湙上山他们就真能不上山吗?陆离佩就真能安安稳稳地待在他们手里吗?不要跟土伯耍花招,呵呵,小心你全家的性命!”

    谢昞猛地一激灵,坐起身来,发现只是做梦,但回想起来依然不寒而栗。

    这几年,尽管他对“土伯”从求生到求升官发财,看似是地位不断升高,实则从“定不定契约由你”到“不完成任务死全家”。

    死去的姜可魂力似乎强于昭月,倘若姜可还在,谢家会到任鬼摆布的地方吗?而阳间的鬼乱一次比一次严重了,就连皇宫也不得安宁。“土伯”当真在为人间做事,还是将谢家甚至整个人间拉入泥沼?

    他们家如今真成了“土伯”的走狗?若是“土伯”的目的已经达成,或是自己排不上用处,会被烹了吗?

    自陆离佩彻底离了身,范瀛竟一日比一日虚弱。谢昞得知之后常常做噩梦,梦见范翱责骂自己,说什么先前范家给谢家的恩惠不报答就算了,又来害他的妻儿。

    一日,谢昞亲自去找昭月,神色异常严肃地问道:“谢家能与土伯撕破脸吗?”

    昭月冷笑:“谢家的事,老爷问我这个妾做什么?这几年我为谢家付出早就超出了本分。再说我一个狐妖,怎么能跟所谓鬼界之主抗衡?若不是二位盛情难却,我的孩子又没长大,我早就回去了。”

    谢昞想到谢家存亡也顾不得威严了,放声哭道:“你是清尘阁的元老,这几年我们谢家待你不薄,求求你可怜可怜我们这一家子凡人吧。土伯如此相逼,我实在是不知有何办法,想不到更招来了大祸……”

    “你知道清尘阁?是那个鬼腿子告诉你的吧。唉,这样吧,它们让你如何都不用管。府内的安全我自会保障,若是要出门,把这个戴在手腕上。”说罢递过去两个个手环,带子都和皮肤一样的颜色,各串了一个橘色小珠子,“另一个给苒姐姐,她老憋在府里不好。”

    谢昞微微皱眉,觉得眼前的昭月有些奇怪,但还是道谢着收下,离开了。

    谢昞一走,“昭月”就变成一只灰色的狐狸,跃到屋檐上。一只白狐匆匆跑来,灰狐对白狐低声道:“守着这家人,一直守到中元节,一个人都不能死。中元节之后,你就可以回去了。我量它们几十年内不会再作乱。”

    白狐忙问:“前辈,那后面的事情呢?”

    “再往后就不是我们能管的范围了,人间王朝的气数恐怕在它们再次作乱之前就……”

    “如今朝堂有明君贤臣,四野百姓不愁吃穿、安分勤劳,再怎么看也不是气数将近的样子呀?”

    “哪一场盛世能经得起这么多鬼怪的折腾?那伙戎狄又虎视眈眈。更何况,这次地府恐怕也要乱,妖界自不必说,早已乱起来了。阳世能撑多久?——哎呀你管着干什么?”

    “我要留下,至少要看着我的孩子长大。”

    灰狐无奈地笑笑,向远处跑去了。

    七月十四日夜,谢湙悄悄下床蹬上鞋子,走到旁边房间的书柜上,抽出一把伞来。因为屋里没点灯,黑漆漆的,谢湙手中的伞一不小心把桌上的一摞书刮倒了,散了一桌子。

    这一动静惊醒了小珪,她急忙点了灯跑来问道:“七爷,做什么去?”

    “没……没什么,你去睡吧,我……看看这伞。”

    范瀛正睡着,突然觉得屋内有动静,房间又亮了,急忙掀了床幔探头看去。

    “瀛儿,你怎么醒了,你不用去。”

    “七爷去哪啊?”小珪问。

    “嘘!我闷得慌,出去转转。”

    小珪拦着谢湙道:“那不行!一会儿子过了子正就是鬼节了,无论如何不能出去。”

    谢湙央求道:“好姐姐,我就到院子里逛逛,不出府的。”

    “那好吧,我和小琥跟着你。”

    “好姐姐,让我一个人走走吧。”

    “那你可注意着点安全!”

    范瀛急忙穿上鞋子跟了上去:“我去看看七兄。”

    谢湙有些诧异:“你没事了?”

    范瀛执拗地回应道:“我弄丢的玉佩,我跟你一起拿回来。”

    谢湙叹了口气,撑开白伞向下一拉,只见一道白色的屏障闪现出来,又很快消失了。

    “诶,怎么跟想的不一样?”正说着,谢湙收了伞爬上了墙,“一定是府里有姨娘的屏障,我到外面去。”

    说完,翻墙出去了。接着是落水的声音。

    “诶呦,我忘了这边是水路。”

    范瀛深吸了一口气,也翻了出去。一下子落到了谢湙身上,二人一起浸入水中。

    范瀛急忙游到岸边,扒着墙底的石头沿。谢湙一手扒着石头,一手握着伞,对范瀛说道:“诶呀你怎么也下来了。这样也好,你抱着我,我要撑伞。”

    范瀛一手扒沿,一手搂着谢湙。谢湙再次撑开伞向下一拉,依旧是出现白色屏障。

    “不行吧。我来试试。”

    范瀛接来伞,照着谢湙的动作试了一下。突然间二人腾空飞起,在空中转了两圈落到坚实的地面上,身上的水也干了。

    二人环顾四周。他们在一处山腰,往上有数百级石阶,石阶所成的路约有六丈来宽。每隔十几级石阶有一根杆子,两旁各挂着两串红灯笼。灯火一直蔓延到山顶上。

    往下的石阶更是数不尽,一直没到水下,其水晦暗不知深浅。对岸也是山峦高耸,黑黢黢一片。

    每隔一段距离,有旌旗高挑。观山上下不见半点人影,惟听江风吹旗,猎猎作响。

    “这是哪里?陆离佩又在哪里?”范瀛问。

    “昨日姨娘将清尘阁对付它们的方案讲给我听,其中提到他们在水下有一地宫,平日里所视神圣之物皆匿于其中。陆离佩应当也在那里。我们需在子正初刻到来之前拿出陆离佩。”谢湙边说着边朝山下走去。

    “现在什么时辰了?”范瀛问。

    “大约子初二刻。”

    “我们还有两刻时间。你所谓的清尘阁会派魂来吗?”

    “他们若来得了,自然不用你我取陆离佩。诶你知不知……哦不对,前世的事你都记不得了,所知都是我告诉你的。

    “之前清尘阁的来探过,这群鬼不知怎么让陆离佩整出来道结界,妖界众生灵都进不来,似乎有意提防。”

    终于走到水边,范瀛问:“我们莫非要潜到水下去吗?要找东西会不会花很长一段时间啊?那会不会……”

    “不必担心,借阴阳伞的力量来到冥界或是阴阳交汇之地,虽身体不在阳间、形态不是鬼魂,但也与离魂相差不多,直接下水便可。”说罢,跃入水中。

    范瀛也跟了下去,一入水,顿觉浑身刺痛,忍不住叫出声来。

    “瀛儿你怎么了?”谢湙有些慌乱,“想必是魂伤未好,你去岸上等我吧。”

    范瀛应了一声,登上无水的石阶坐下。不知是深夜起行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他感到十分困乏无力。

    谢湙一直向下潜,果然看到一个石门,石门正中有一极光滑的圆盘。

    他在圆盘上画出一个符号,与当年谢昞在契约上所见的相似。挨着石门的水向远处缩去,留出一个空间,石门缓缓打开了。

    眼前是一狭长的隧道,两侧都是石制雕像,爬满青苔。其造型方脸大耳,目大而上扬。

    穿过隧道就是一条曲曲折折的游廊,四周有淡光,隐约可见其景象犹如阳间庭院一般。

    再往里来到一大厅,正中一鬼火灯下正是摆着陆离佩。

    谢湙顾不得多看其它物件,取了陆离佩就跑了出来,观察到一个珠子上花纹与其它的朝向不一,就将它拧正了过来。

    不及谢湙上岸,子正初刻便已到了。

    范瀛一转头,只见身边不知从何处多出许多怪影来。都是一些相貌怪异的魂,基本不是惨死一般狰狞可怖,就是不可名状造型怪异,都在向山上走去。

    它们虽然很自觉地染过他,但都几乎贴着他过去。他能感觉到那些鬼怪有粘稠的血滴到他的身上,他想站起来,却发现无力起身。

    忽然间,从一鬼的衣服中掉出一片殷红的花瓣来。

    谢湙扒开众魂一路跑到范瀛面前,此时范瀛的意识却已经很模糊了。

    “瀛儿,玉佩我拿回来了。”谢湙说着把陆离佩塞进范瀛手中,冲他喊着,几乎要哭出来了,“快想想庭院里的样子,否则你我今日就要葬身于此了。”

    幸而四周众魂像是被什么控制着,傀儡般缓缓向山上走去,没有理会他们。

    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得模糊,旋转起来,再清晰时,已是谢府二人住处的景象了。伞恢复了白色,落在旁边。

    “今日乃兄生辰,我却因一时疏忽害兄今日险些陪我丧命。吾心诚有愧哉!可叹昔者纵横天下、不可一世之魂,今至于斯也。”范瀛轻声吐出一串与现在年龄全然不符的话,说罢便昏了过去,手中的玉佩滑落到地上。

    谢湙泪流满面道:“我早便知你陆离佩离身之后,魂魄会支持不住变成这样,却不想这么快。还是晚了啊,余生恐怕……”

    说到此,他目光呆滞,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