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其他小说 » 王凤兰 » 八

    老村长袁国申已经五十多岁了,最近几年,身体不太好,儿女们还有赤脚医生假娘们儿都劝过他多次,把酒戒了,他就是不听话,一天两喝。有时候,半夜起来睡不着了,再对住瓶口喝一饮儿。谁不叫他喝酒他骂谁。今天晌午,喝了酒以后,到茅厕里小解,脚下没根儿,刚出茅厕门就摔倒了。人事不省。大小队干部都去看望了,赤脚医生假娘们儿也去了,捣鼓了半天,最后,还是用一辆毛驴车送到公社卫生院里抢救了。

    志恒问:“是不是国申大伯呀?”

    袁国林说:“咋不是他呀,咱庄喝酒最厉害的除了他还有谁?我估计这一回够他戗,上一回都得过一回了,医生说了,这种病越犯越严重。”

    志恒接上说:“他不干谁干哪?他都当了十好几年了吧?”

    袁国林说:“十五六年了。他比我大几岁,我比他入党早两年。”

    说着,走进了堂屋。刚进堂屋不一会儿,老头怒气冲冲地从堂屋出来,他来到凤兰身后头发开了脾气。“晓和他妈,我对你说,你和志恒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攒点儿钱,把房盖起来。上一回买鞋吧不说,这一回你又去买肉,过年时天天吃肉,你再去买肉。吃不吃咋着啊?过日子比树叶都愁,要细水长流。别学您婆,天天光朝嘴上打算咧!你要再给我胡买,不叫你们在这里住了。听见没有?”

    原来是为了凤兰买回来的肉,让老头发了脾气。凤兰急忙说:“记住了大伯。下次不买了。”

    志恒看见老头发脾气了,吓得连头都不敢抬,只顾编他的鸡篓。

    天快黑下来时,村支书来找袁国林。他一进门看见志恒两口还在院子里编鸡篓,随口说了一句:“您两口真能干。就不知道歇一会儿。”又朝院子里巡视了一眼,问:“国林叔咧?”

    这个村支书是个转业军人,叫袁志豪,三十多岁,长得很精干,衣着打扮也比较入时。他当支书已经三年了。他当上村支书以后,也想在村里办个企业,他来找袁国林,也是想说这个事儿。

    听见外面院子里说话,袁国林从屋里出来,见是村支书来了,有点吃惊,刚才还见过面,咋又来找了呢?看来是出事儿了。他问:“志豪,出啥事儿了?”

    志豪回答说:“刚才公社卫生院打来电话,国申大伯不中了,一会儿就拉回来了。咱俩到他家里看看吧,也准备准备。”

    袁国林说:“真快呀?这才几个小时。”

    志豪说:“去咧时候都不行了,脑出血,面积很大。到了那里人家卫生院已经不抢救了。家里人不依,就当活人摆置了半天。还有个事儿,我得和你商量商量。”压低声音说,“下面的事儿......”

    袁国林把头一扭说:“他?他中鳖孙!”

    志豪又说:“咱先去看看国申大伯吧,下面的事儿咱再说。”

    袁国林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他接上志豪的话说:“不中不中不中,”还是一连几个不中。

    志豪接上说:“你就这几年,只当是帮帮我。”

    袁国林问:“那俺三队咋办?”

    志豪猛不丁的往院子里一瞥,突然看见王凤兰正抱槐条往志恒身边放,他用手一指说:“晓和他妈就中。”

    凤兰听见说她,站直了身体,往志豪这里看了一眼说:“我?我弄啥中啊?我干活中,我不怕掏力,我干别的不中。我眼下连个窝都没有,我和志恒得好好干,争取盖起三间房。”

    袁国林也想过这个事儿,他想了想说:“她家连个房都没有,叫她当队长,她家里这一摊儿咋办?”

    支书摇摇头说:“不耽误不耽误。咱不说这个事儿,咱先到国申大伯家看看吧。回来咱爷俩好好商量商量。”说着,俩人朝门外走去。

    等俩人走了一会儿,王凤兰想起来刚才的事儿,自己站在那里笑了。她笑着说:“叫我当队长咧,志恒,你说这事儿可笑不可笑?我当队长,我连个窝都没有,还当队长咧。这太可笑了。”说着,独自在那里嘻嘻哈哈笑起来。

    志恒插话说:“队长都是群众选出来咧,不是谁想当就能当咧。我是不想当,我不会领活。当队长不是光能干活就中了,还必须会领活儿,啥时候该弄啥了,到啥季节该种啥了,队长都得懂。还有挖河做工,队长都得领着头去干。我是不懂,队长叫我干啥我干啥。我看你当队长也不中,你不会领活。”志恒停了半天又想起来一点,他接上说,“当队长还得罪人。”

    凤兰说:“志恒,群众要是选住我了,你说我干不干?”

    志恒不假思索地说:“不干。咱们得赶紧把咱咧房盖起来。你想想,当队长哪还有空顾得盖房啊。天快黑了,做点儿饭吧,一会儿晓和他俩也回来了,咱俩吃罢饭还得去拉土咧。”

    俩人说着,仰脸看看天,天空有些阴沉。树梢纹丝不动,几只麻雀在树枝上卧着,不时地发出一声哀鸣。凤兰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这才匆忙到小屋里准备晚饭。还是老一套,一家人的饭菜,一锅就出来了。那个大篦子上放着馍菜汤,凤兰蹲在地上,点着了火,看着灶膛里的火苗往外面窜,烧的锅里的水呲呲啦啦地响,并把她的脸照得通红。她想着心事,当队长不当队长都不是她要考虑的事,她眼下必须考虑的就是下一步垫地基盖房子的事。垫好了地基,她还考虑打坯,这个活可不是个小活,费力气不说,就那老天爷就让你心里没底。弄不好,一场大雨下来,让你多日的劳动心血,顷刻之间就付诸东流了。还要想办法买些下房瓦,时下烧杂色房瓦的人不多。听说郑州西有烧红瓦的,都是那种大瓦,本地没有。还有大梁檩条等,这些材料不是随时都能准备齐全的。当然,如果有足够的钱,那就另当别论。村里盖平台的人不少,这种房造价较高,也容易漏雨。没有听说谁家的平台不漏雨的。凤兰坐在灶膛前,想着眼前和以后的事情,不知不觉,竟然打起瞌睡来。她往前栽了一下,自己也吓了一跳。这时候,两个小孩儿也从外面跑回来。刚一进门,就听见二和嚷嚷:

    “妈妈,我饥啦。”

    凤兰也正好往外退柴,她把几根带火苗的木柴插进灰里,又用水浇灭了,答应一声说:“这就中了,先坐屋里等着吧。”

    正说着,堂屋里传来老太太的说话声:“晓和二和,来吃饭吧,你妈妈从集上回来,买咧有肉,你俩快点儿来吃吧。”

    俩孩子一听奶奶又叫去吃饭,没等得到妈妈允许,就站起来向堂屋跑去。

    这时候,志强也回来了,他一进门进闻到了肉香,说着:“怪香啊,又有肉吃了。哥,嫂,您俩也来吃吧。”他已经结婚成家,在另外一个院子里住着。时不时地也来蹭一顿。

    “这俩孩子,又去蹭饭了。俺俩就不去了,我做好了。”

    凤兰端着馍菜走进小平台,顺手拉了一下开关,屋里顿时明亮了。她把馍筐放在一张小桌子上,正要去喊志恒吃饭,堂屋的大大端着个碗,来送炒肉了。

    “凤兰,叫你们去吃,你俩又是不去,给你拨一点儿尝尝吧。你和志恒一会儿还得到东地拉土垫地,早去早回,也别太晚了。这盖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

    凤兰转过身来,接过去放在桌子上说:“你看看,我是买来叫您俩吃,这,这......”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看着老太太转身向堂屋里走去。凤兰心里说,你看看,这肉买的,还不如不买,买回来叫俺几口吃了。她觉得更加过意不去。她越发觉得自己盖房子的重要了。她暗暗下定决心,今年年底,必须有个眉目。这样下去,这得欠国林大伯一家多少情啊。都是个长辈,想想婆婆老路,再看看眼前这两个老人,凤兰无论怎样也想不通,这人与人的差别咋会这样大呢?这难道是上天故意安排的?她想不明白。她本来不信命,这个时候,她也糊涂起来。

    俩人匆匆吃完了饭,碗里的肉舍不得吃,只是一人尝了一块儿,就放在一边,留着让孩子明天吃。俩人到院子里拉上架子车,到东地垫地基去了。这一个晚上,他们拉了足有十好几车,也记不住数了,最后一车拉过去,俩人推着车子往前冲了一下,倒进坑里。实在是挪不动了,这才坐在树下歇了一会儿,然后,披着满天的星星,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