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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 心怀思绪蓄意试探 彷徨不安弃之不舍

    马背上,李延寿侧过身子朝向黄于越,嘴角咧开,露出一副笑容,“将军此言差矣,如今横海郡归于大陈,这横海郡内的百姓俱是大陈的百姓,是携老及幼一大早便来到城门前欢迎大陈重军的良民。那些许刺客是郑人阴诡狡诈,暗中潜藏于横海郡内的死士,意图刺杀我大陈的将军从而造成动乱,可是与我大陈的百姓无关的。”

    说着,他一点头,笑着伸掌向两侧百姓,“将军瞧,一见大军入城,百姓无不欢欣鼓舞,为我大陈兵强马壮而庆。”

    黄于越偏头看了看大道两侧的百姓们,皆是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静默不发一言,耸着眼睑冷漠地看着队伍向前行进,哪有什么欢欣的表情。他回过头看向一脸苍老的李延寿,后者目光触及他的目光后立即敛下眼避开。

    黄于越正回头,目视前方宽阔大道,心里不由几分好笑,刚才双方简短地进行了一场试探般的交锋,至于交锋的结局嘛……

    大军隆隆入城,迅速接手了横海郡东南西北四处城门,同时以重兵巡视城内,并布告严禁百姓夜间出行、严禁拉帮结伙,形成党派聚集,其余方面不做禁止,同从前一样。

    虽然除却那两条新禁令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但是百姓们都知道,和从前再也不一样了。城头上从未降下的绣有大郑国徽的旗帜被从中一刀劈开,带有旗帜的那一半从空中迅速坠落,噼啪一声坠到数丈高的城墙下,混合着春日泥泞与黄土,褪去鲜红颜色,再不复往日骄傲。

    城头改竖新旗,城内日夜有重兵巡视,四处城门封闭严禁进出,郡城内的百姓,彻底沦为遗民。

    万尚志远眺着入城大军。队伍如一条长龙,首尾之间绵延数十里不绝,乌压压千军万马,旌旗飘扬,难掩震天杀气。

    黄于越入城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从李延寿手里接手城防事宜,待一切都安置妥当之后,他才露出淡淡的笑,整装出席李延寿替他举办的接风洗尘宴。

    宴会左右各有一排席位,左侧安排的是黄于越手下的几个将领,右侧首位是李延寿,在其下,是郡城内原本的高阶官吏。最上方,一张长案上摆满各种最好的瓜果及数道大鱼大肉,席侧下方,更是摆着厨师协会珍藏了二十年的三坛好酒。

    黄于越等陈将尚未到来,右侧横海郡城官吏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这黄于越似乎是当年东陈战神黄太阿的长子,瞧见前面那些装备精良的骑兵了吗?好像就是黄于越正在重建的太阿军。”

    “怪不得那小小旗令兵那么嚣张,如此羞辱我等,真是个狗仗人势的东西。”

    “哼,还不是有什么主子有什么狗仆?瞧瞧,咱们怎地也为陈国献上了一郡之地吧,这可是于陈国朝廷有大功的,不说加官进爵,怎地也不能派来一群武蛮子来羞辱咱们吧?你看那黄于越,连李大人设宴,都丝毫不给面子,晾着咱们在这里两个时辰了。”

    “小声点,嚷嚷个什么?”

    “怎么,他们羞辱咱们,我抱怨一下都不行吗?”

    李延寿本闭目养身,似乎终于忍受不住争吵,低呵了一声:“都给我闭嘴。”

    堂内顿时静了下来,一双双眸子在李延寿身上探寻着,但后者却在这一句说完过后再次闭上了眼睛。被李延寿呵斥的那个人不由无声地哼了一声,白了一眼偏过头去,却正巧透过从大开的屋门,瞧见了正往院内赶来的黄于越。

    他顿时一慌,提醒地惊叫起来:“来、来了。”

    话音刚落,不待屋内官吏们一阵正襟危坐,黄于越便踩着一双柔韧底儿的战靴跨过门槛大步走进来,起身后跟着七八个武将,皆是动作雷霆般迅速地跟在他身后。

    进了屋,黄于越的目光似乎不经意落在了李延寿的身上,不禁惊咦一声,提步向其坐席而去。问询道:“李大人怎地坐于下首?”

    李延寿缓缓起身,作揖行礼:“此宴为将军庆,将军自当落座主位。”

    黄于越慌乱地去扶他,一边低头以表示尊敬,“李大人何必如此,横海一事之后,大人必为大陈柱石,又年长于我,无论如何,于越万不敢落座于大人前。”

    “横海事乃将军之大功,孤身率大军而入郑之腹地,可是冒了巨大的风险,而降臣苟且于横海,安坐于榻上,又如何同将军比功?”李延寿低声说道:“更何况降臣背离故国,即便再大的功劳,也会被世人戳着脊梁咒骂。降臣实在无颜坐于上首,还请将军体谅。”

    黄于越默了一瞬,继而含笑道:“也罢,李大人若当真不愿上位,那于越便同李大人同位而处。”

    说完,他放开李延寿,快步走到武将那一排的首位旁站定,回身看向李延寿,“李大人,这样总行了吧?”

    李延寿默不出声。

    黄于越也不需要他出声,爽朗地一笑,便坐到小桌后方,一边示意手下将军们入座,一边向另一侧早便起身迎接的文吏们说道:“别站着了,今日欢庆不分官职,都入座吧。”

    众人一一落座,李延寿顿了顿,挥手示意站在席位后侧的小厮上前,吩咐道:“把上面那三坛好酒拿给将军饮。”

    “是。”小厮应诺向上席走去。

    黄于越耳聪目慧,忙摆摆手,拒绝道:“不必。”又看向李延寿,婉笑道:“驳了大人的好意,并非于越本心,只是战时禁止饮酒,于越须得以身作则,绝不敢带头违反军规。这三坛美酒不若再保存一段时间,等待此战大获全胜之后,再同大人畅饮如何?”

    李延寿惶恐,跪于席上向黄于越行礼道:“降臣一时糊涂竟忘了军规森严,险陷将军获罪,降臣有罪,请将军责罚。”

    “哎!”黄于越起身走到李延寿用力将他扶起,“李大人何出此言,不过是兴至而望矩,又没有造成什么实际性的后果,哪里算得上有罪?”看着李延寿的眼,又真诚地说道:“今日宴会,我们只高兴了来,不谈那些繁劳琐事可好?只安安心心地吃上这一顿。后续还有许些事宜要办,李大人不要让于越在这些小事上烦恼了好吗?”

    李延寿敛下眼,沉稳地点点头,“好。”

    众人入座吃席,李延寿以茶代酒敬了几个将军各一杯。黄于越吃着桌上的餐食,不是笑问此菜为何人所烹,又提起郑国多名厨,郑人多有好口福。宴会上一派融融祥乐,若是让不知内情的人路过瞧见,或许当真会以为这里是一伙好友在晏饮。

    茶足饭饱,众人自散去重归岗位。黄于越拜别了李延寿一行人,提剑回了往日的郡守府,如今的军事商议厅,后屋为黄于越暂时的住所。他脚步沉沉,径直向后屋而去,一路上不断有人向他行礼致意,他却并未如往常一样向对方点头回礼,犹如一道劲风路过旁者,叫其暗自猜测,今日里的将军恐怕是心情不好,莫要触了霉头。

    黄于越一把拉开房门,大步跨入随后又一把合上房门,随后快步走到小几后方席上盘腿坐下,长剑重重地靠掷在小几侧方,整个人脸色阴沉地坐下。

    此计绝妙,但也太过巧妙与顺畅,是以将此事家书告予父亲黄太阿之后,便迅速收到回信,告诉他此事不可为,当力劝大元帅成化谨慎行事,而父亲则强撑病体入宫向小皇帝陈述此事利弊,希望皇帝严令成化大举遣兵入郑境,应当稳扎稳打,逐耗郑国国力,徐徐图之。

    小皇帝初登基,不过弱冠之年,多年来全凭其母后的保护加上本就是嫡长子而顺理成章登基,是以于政事上少有见地,但他深信太后,愿托付权柄政务于太后垂帘听政,是以陈国如今为太后成氏掌权。

    成氏虽是一女子,但在军国大事之上的把控不输于先帝,甚至有传言暗中说先帝病危之时的政事,实际上都是由这位成太后代为的。成氏族弟成化又为如今的陈国兵马大元帅,可谓是内政外军皆系一人之手,若非当今皇帝是成氏的亲儿子,恐怕如今大陈已经乱成一锅粥,毕竟如此权势在手,无人不担忧于成氏废帝扶持成家子孙。

    是以对于黄太阿的谏言,小皇帝拿不出主意,便找来太后成氏代为处置,这一来,便使事情更加麻烦。黄太阿长子黄于越从军二十余年,也或多或少借了些父辈的威名,今年不过三十四岁,便成了大元帅下首第一人,卫伍左将军,虽归属于成化统率,但他自己手中握着三万新建的太阿军,装备马匹皆为顶配;除却太阿军,他手里还有十四万的百战边军,共十七万兵马。

    要知道,成化名义上共统领陈国西境四十三万人,但若除去了卫伍左将军黄于越十七万人,和卫伍右将军震坤西的七万人,成化手里仅有十九万人的实际兵力。

    所以这黄于越对于成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威胁,这也就直接的导致了太后成氏对黄太阿所言的怀疑。她怀疑黄太阿是否担心成化得此大功,往后军中威名深重,挡了他儿子的路,所以才有今日谏言阐述危险一事。

    此事过于顺利,所以兴许为郑人苦肉计,但成化可和自己说了,郑军之中的细作可是传信亲眼看见李延寿的小儿子被重刑打死,那高挂的头颅不必传信,陈军便能看的一清二楚。再者李延寿的大儿子的确死于淮野一役,是成化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让郑人瞧见李延寿长子的惨烈死状。更何况,如今他们手里握着李延寿仅存的次子,一旦李延寿有所动作,他与他的次子朝夕相向黄泉。

    她不相信,一个父亲能为了设下一个苦肉计,让自己的三个儿子一一惨死。

    所以她看着殿下跪伏着苦苦谏言的黄太阿,几句言语淡淡地应付过去,待他退下,随即飞鸽传书与成化:“若与李议定,派黄往横海。”

    若是郑人当真有什么诡计,就让身处郑国腹地的黄于越跳进去吧,成化带着他的大部队在外围警戒。若事有不对,看情况而决定是战是卖,若是战不过,不过轻骑撤出横海郡罢了,被围困致死的仅仅是黄于越及他麾下的十几万人。

    若是无事,那派遣黄于越入横海郡城是成化的主意,计谋策反李延寿、一举获得一郡之地的亦是成化的主意,成化没涉半分险境便夺得了天大的功劳。太后成氏已经许诺了他,若此事成,便让小皇帝封他这个舅舅一个伯爵之位,过两年再荣恩世袭罔替,陈都成氏,自此一代便辉煌腾达起来。

    可是派遣黄于越往横海郡城一事的背后意义,黄太阿早已了悟,但做臣子的终究难违圣意,他只能飞鸽于黄于越,要他小心谨慎,见势不妙便提前弃城而逃,勿要担忧军法。若发现不对头之处,即便违背军法身死也要带领大军撤离横海郡城。因为黄太阿知道,若真是圈套,十七万大军顷刻间化为瓮中鳖,灰飞烟灭,大陈国力将霎时跌倒一个极低的位置,休养百年也未必缓的过来。

    何况,郑人是不会给他们休养生息的机会的。更何况,即便郑人给他们这个机会,国内分封的诸王也会因此蠢蠢欲动,届时之陈国,恐怕不必郑人来攻便不攻自破,两百余年之大国,将化为历史车轮的滚滚尘土。

    是以即便让儿子领受违背军令临阵脱逃之罪名而死,他也不愿意看着陈国因此而走向灭亡。

    黄于越坐在席上,一只手紧紧的握拳放在桌上,眉头紧皱。今日里从入城到宴会发生的一切,通过他的观察来说,都是看起来没有问题的,但若细细思考,就会发现一个巨大的令人心生惧怖的事情——没有问题。

    就是因为一切太过顺利,没有一点点的可供他怀疑的地方,所以这太过令他惶恐。他从不怕死亡,不怕为国牺牲,但他不想让十九万大军不明不白的和他一起死去,因为这会伤及大陈的根本。

    他始终感觉一片阴云笼聚在头顶,黑暗、压迫,让他压抑地喘不过气来。

    但若仅仅是怀疑,却并不能说明什么,在毫无预兆之前,他不想就这样离去。如此轻松的方式获取一郡之地对于陈国来说是绝不会放弃的一块肥肉,在不能确保这块肥肉有毒之前,他不想松口丢掉这块肥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