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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里的余烬(二)

    沙漠里的余烬(二)

    我就近挑了一个看起来仍很坚固的屋子,握枪踢开门,意外的,屋里除了一些干涸的血迹,干净得令人愉悦。

    我仔细搜寻了一遍,确认没有那些“追求者”,才躺在沙发上开了个罐头。

    边吃着罐头,我继续翻阅那本已被我排完序,且用线重新装好的日记。

    “这些究竟是什么东西?!我的妻子……贝蒂!我的好姑娘……她在中国,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贝蒂!我的好姑娘……国家会有办法的,贝蒂!我的好姑娘……”

    2024年3月6日

    “我要离开美国了!去中国!我的好姑娘,贝蒂,千万别怕!我从死去的城里走出来了!东方没有感染,不一样的,新的生命将会注入我的躯干里!我活着出来了!贝蒂!”

    2024年8月26日

    我盯着日期回想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我与日记主人果真是搭上了同一艘船,在同一个船舱或同一张甲板上同样天真地以为东方便没有感染,以为自己逃出生天了。

    究竟是为什么才会那么坚定,那么义无反顾,天真地去信赖一个并不值得相信的彼岸呢?

    我的记忆回到了那天。

    昏暗的天色,云层涌动,黑色的海浪拍在沿岸倒坍的建筑外部的墙体,剥夺这座城市所原有的色彩,海鸟惊起,在海上不断地盘旋,身后是死去的旧金山,只有那艘船,在海边随着浪而轻浮摇晃。

    有人站在桅杆旁,远远凝望着这座死寂的城市,描摹它破碎的轮廓,他的眼神从数百米外直击到我身上,带着无限的深沉与冷漠,看着这座死城。

    我不断地绕过旧码头的集装箱,听着耳旁呼呼的风声,海浪拍岸和海鸟嘶鸣的奇特韵律。

    跑。

    只有一个字,跑。

    不问前路,全心只有一个念头,跑。

    所有的未知与恐惧,所有的惶惑与眼泪,尽数拭去,尽数丢弃。

    枪响,惊呼。

    我只知道泪从眼角随风滑入鬓角,不去回头,不去犹豫。

    ……

    渐渐消失在白雾中的旧金山的海岸。它的边缘逐渐消失,像剪断了一根线。

    倏然,有一点声响。

    我立刻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大脑瞬间警惕起来,右手也随之握住桌上的手枪。

    极静,我屏住呼吸。

    下一秒,“砰”一声,从沙发后有什么东西猛地扑了上来,力道极重,恰巧撞到了我握枪的手,顿时那只手震得麻木,手枪也随之脱落,掉落到桌下。我惯性用手死死抓住身上扑上来的东西,掐住它的脖子,指尖用力得近乎青白,而这一刻也让我看清了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个婴儿——丧尸。

    它的手臂残缺了一块,脸上的皮肤如同老人一般蜷起,如同风干的橘子皮,眼球向内凹进去,黑色而空洞。

    我因躺着的姿势而难以发力,右手在桌下摸索着掉落的手枪,左手死死按住它。它龇牙咧嘴,全无意识地渴求着血肉,变异后的力量大了数倍,令我渐渐难以支撑。

    僵持的下场就是死亡,人类会疲倦,而丧尸不会。我死咬着牙,左手几至麻木,它狰狞的面孔几乎压近我的脸,腐烂的眼珠子里充溢着难以腐烂的渴求。

    我尽力伸长的手指尖颤抖着触碰到枪柄。

    不够。

    我的右手近乎扭曲地伸长,指尖却始终够不着,握不住枪柄。

    它腐烂的腥味靠近鼻尖,电光火石之间,我的头脑越发清晰,越是危险,心底越是冷静。凭这一刻,我心里竟是从未有过的澄明。

    我闭上眼睛,果断将左手手腕塞入了那丧尸口中,接着趁这短暂的一瞬,身体猛地向后翻折,右手终于握住了地上的手枪,扣住扳手,在它脑袋上开了个洞。

    瞬间,它僵在那里,沉沉地倒了下去,腐烂的血肉溅了我一身。

    我忽然又想起那本日记里所说的,杀死敌人或者将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一种奇异的感觉令我的血管里所流过的液体瞬间沸腾起来,席卷了全身的感官,我握住手枪的右手被震得发麻,左手还残留着痛感。

    白痴!既然还有机会,凭什么要用自杀这种愚蠢的方式白白流失掉呢?

    我把身上这只丧尸扔到了地上,抬起左手看了看。

    衣服都没有咬破。

    这只丧尸,根本还没长出牙齿。

    我一时想笑,又想哭。

    “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什么是隔绝的。东方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一些,希望上帝保佑贝蒂。亨特组织了一支车队,到处寻找幸存者,我决定跟着他一起,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期待了,能活着一天,已经格外幸运。在美国超过一百万的城市里,幸存者不达四千,这种幸运,也只有在这种时刻才如此鲜明。”

    2025年1月19日

    “大部分城市已经被沙漠覆盖,植物迅速枯死,白天的气温可以达到45℃,地表温度70℃,晚上可以达到0℃,车队里除了死于感染的,不少也因为恶劣的环境而死去。地球已经不再温柔了,她以最残忍的方式驱除我们这些卑微的蝼蚁。”

    2025年12月3日

    夜晚如期而至。

    我知道待在夜的沙漠里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但显然我无处可去。

    出了那个房子后,我继续往前走,直到太阳坠下都未找到一处建筑。当然没有建筑也意味着丧尸将格外稀少,但夜里的沙漠是一个任何人都不想待着的地方。

    我寻找了一处风稍微小一点的地方,在那里将白天找到的枯死的植物的根茎深深埋到沙子里,制造了一个简陋的住所,如果风暴卷来,还可以勉强挨过一阵。

    夜实在是太冷了。

    我几乎想把自己埋到沙子里,但我知道这会是一种愚蠢的死法。

    起了火显然好过一些。

    我躺下去。天空显得黑而深邃,明净得如同镜子,又像太平洋最深的海域,月亮冷清清的,整片沙漠在清辉笼罩下,像一位母亲的臂膀。

    我从未感觉沙漠是这样的温柔,它金色的肌肤拥抱着我,紧密的贴合着。

    我拿起了日记,借着火光继续看下去。

    “……我以为已经没有希望了!不是的!不是的!还有一个幸存者基地!里面有科学家会研究这些东西,里面没有感染,里面有完备的武器,有食物,这个世界还有最后一点希望!往北走,只要不断地往北走,一定能到达那个地方的。它离北极点很近!终于……不再是没有希望了……一切,一切。

    2026年3月6日

    我的心突然激烈地跳了起来。

    我怀着隐秘的欲望将这一面重新看了四五遍,手指颤抖着摸着上面的墨痕,既想要笑,又不知该怎么笑,只是久久地看着……看着。

    这也许只是如同那艘驶向东方的船一样,到达另一片绝望的陆地,我如此想道。

    可是心已经不受控制地跳动着,悸动着,全身都在抽搐着。

    我心里是那句话,既然还有机会,凭什么要用自杀这种愚蠢的方式白白流失掉呢?

    我坐起来,在火堆旁笑着,又不断地颤抖。

    火焰明亮得如白昼,像极地里无垠的冰地雪原反射的白光,吞没眼睛色彩的掩饰,把一切都剖开坦白再无遮挡。

    泪水流在脸颊上,又被扭曲的笑弄得流向鬓角,好像那时奔赴那艘船一样。

    千千万万年,每一刻都澄明如今。

    我将日记付之一炬。

    然后我看向天空,很明净,最璀璨的那一颗星星,就是北极星。

    风从广袤沙漠的另一边穿了过来,将火压灭,白昼消失,星点火光的余烬忽而被风卷着飞向天空,从无来路,在深邃的夜空里,飞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