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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灭族祸事(下)

    宋凝香赶紧捧了一碗温水,一面喂他饮下,一面帮他抚背顺气。

    拓跋琰望见她一脸焦急之色,心中涌起一阵暖意,“原本,朕尚可与他们周旋。如今一病不起,自知时日无多。必须冒险一搏……万一将来有什么不测,至少能保你们母子平安。”

    “娘娘——”

    宋凌单膝跪下,恳切地说:“大冢宰近来身体大不如前,接连数次称病不朝。他侄子大将军宇文烈嚣张跋扈,三番四次对陛下不恭,还在朝堂上提什么尧舜之德,其心可诛!上大将军的兵马是大魏最精锐的精骑,若是皇上能够掌控他一族,再有尉迟家与宋家支持,必能压制宇文门阀,诛杀宇文烈,稳固大魏江山。”

    帝王杀心一起,边关百姓生死,天下苍生安宁,一切都轻若无物。

    宋凝香愣神片刻,犹豫着道:“既然西北军的人追来了,若是他们发现此事是我们所为,杨家顺势反了或是彻底投入宇文家一边,又改怎么办?”

    她深知此番筹谋,不异与背水一战,稍有差池便会玉石俱焚。

    “娘娘不必担心。我的人只是把追来的人引入城,并在大冢宰府附近隐去。这样做,虽不至于挑拨到他们两族关系,却能让我们隐在暗处。只是……入城之后,杨玄风暂时不知所踪。”

    拓跋琰稍有缓和,“咳咳......做得好!你且安排亲信,加紧巡查,早日抓到他,以免多生事端。切记低调行事,万勿惊动各家门阀。”

    “陛下放心,臣已调动东宫六卫和禁军十六卫中的亲信之人,协同城防营的人马,以追缉盗匪之名暗加搜捕,断不会将此事张扬出去。”

    拓跋琰点点头,继续问道:“其他事情筹备如何?”

    “尉迟仲德将军和贺兰珏将军皆已做好万全的准备,独孤长信也奉诏压后了对西北军粮草的供应。一旦杨氏一族显露异心,征东、关西两军合围夹击,定能迅速击破。届时,一旨圣裁,四府精骑便会归入东路、关西军控制,真正为陛下所用。”

    大势已定,宋凝香不便多言,只能催促着拓跋琰早点歇息,明天召西夏医师前来诊治。

    ……

    宋凌慢慢退到殿外,却并没有离开。

    不多会宋凝香便从殿中出来,经过弟弟身边,径直往御花园走去。

    宋凌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夜月如盘,银光如霜。

    一阵风吹过,零星的桃花瓣飘落到他们脚边。

    “凌儿你看,这株桃花是我入宫那年种的,如今已是一树繁花!真美。”

    “娘娘,外头风大,我唤宫女给您加件衣服。”

    “不必了,寒冷些叫人更清醒。”

    “娘娘,请要顾及腹中皇子才是!”

    “罢了,我与你说几句便回去。”

    宋凝香走到桃花树下,背对着宋凌道:“凌儿,你说父亲送我入宫时,可曾想过,他女儿的人生再不能为自己而活。”

    宋凌单膝跪下,“姐姐,还请体谅父亲!”

    “生于门阀世家,牺牲自己,是你、我都跳脱不出命运。”

    “姐姐身份贵重,将来一定母仪天下。父亲说,您的命运……就掌握在自己手中。”

    宋凝香回过身,“凌儿,陛下有意为你指一门婚事,是夫人侯莫陈仪的亲妹妹侯莫陈宛。听说生得闭月羞花,性格也刁蛮可爱。”

    宋凌闻言,猛然跪倒在地:“姐姐,臣弟功业未成,不敢领受皇恩。求姐姐代为禀明!”

    “宛儿是侯莫陈将军的嫡女,此事对陛下争取侯莫陈一族大有裨益。我说过,你我的命运注定要牺牲。”宋凝香的话似是劝解更似是命令。

    见弟弟不说话,她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心仪宇文锦,可她是宇文直的女儿。无论如何的端庄秀慧,又有何等才情,这辈子也进不了我们宋家的门。”

    说这番话时,宋凝香面色平静,宋凌却看到了她眼角的恨意。

    他知道从宇文葵设计害死姐姐的孩子起,宋家和宇文家便注定水火不容。

    “侯莫陈家和宇文家唇齿相依,非我一桩婚事可以改变。”宋凌向宋凝香跪拜叩头,“娘娘,臣弟今生都不会和宇文锦在一起。眼下只想为陛下分忧,不愿凭添牵挂。”

    “罢了——”

    宋凝香叹了口气,“此事,我会暂时拖延。陛下与你所谋之事凶险,要万分小心。”

    “是!京中不比南郡,臣弟自有分寸。”

    回京三年,他再不复当年那个毛头小子了。

    “国公夫人去世后,许久不见星河。听说她从北荆州回来了,还为将军府做了不少事情。你若见到她,让她进宫来陪我说说话。”

    宋凝香虽身在宫中,家中事情却瞒不过她。

    不久前府上来报,管家令伯告老还乡,她着人一查才知道其中蹊跷。

    “是!近日便叫她入宫来。”宋凌连忙答应。

    还要夜巡,他匆匆拜别离去。

    良久,宋凝香一人,对着中庭的月,闻着夹杂的桃花香气的风,抚着肚子,轻声说道:“孩儿,你父亲与舅舅如此绸缪,你可要安然到来才好。”

    *******

    和风微酲,阳光灿烂。

    星河坐在庭院的躺椅上,一边赏着盛开的牡丹,一边品着淮南的红茶。

    茶水入口酸涩、回甘绵长,实在是好茶!

    忽然之间,庭中竟然下起了雨。

    红叶、绿芜却不知去向……

    雨越来越大,眼看要糟蹋了一壶好茶!

    ……

    腾地惊醒,原来是个梦。

    星河睡眼惺忪,却看到独孤渃凑在眼前,纤纤十指沾了水正朝她脸上弹着。

    “渃姐姐,你做什么呀!”

    星河不情愿地起身,没脾气地擦了擦脸上的水滴。

    表姐在人前端庄贤淑,平时却这般孩子气。

    “谁让你怎么都叫不醒!昨晚做贼去了呀!”独孤渃没好气地嘀咕道。

    “可不是做贼去了么——”

    星河打着呵欠,起身却不见一名侍女们,显然都被独孤渃打发出去了。

    她醒了醒神,“怎么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大事等不及了?”

    独孤渃从香囊里取出几张丝帛,一一放到桌上。

    “你来看看,这五张帛书有什么不同?”

    星河坐到桌前,一一看过去,这些帛书正是批命的佛谶。

    其中一张字迹有些晕染,写的正是“沣水西引,祸乱山河”。

    “这五块帛书,都泡过水。其中四个用的墨,遇水不化,正是御用的延年墨,另外一个则是普通的墨,表面看起来无甚差别,泡了水则大不相同。”独孤渃指着晕染了的这张,万分笃定地说,“临川哥这张,定是伪造无疑!”

    “果真如此!渃姐姐你真是聪慧,竟然想到这样的办法。”

    这样大的发现,让星河欣喜不已。

    造假的帛书证明她的猜测不假,只要找到造假之人,一切便能水落石出。

    “见笑了,昨晚和莫云打架时,不小心把于敏之的锦囊掉进了家里的莲池。本以为要泡坏了,捞起来一看才发现字迹毫无晕染,才想到可能觉明上师所用的墨汁与众不同。仔细查验过,发现是御赐的延年墨。”独孤渃吐了吐舌头,继续说:“今早天一亮,莫云就赶到追星揽月,跟临川一一试过所有的帛书,才发现其中蹊跷。”

    “还有这一张,这是宇文昭的佛谶,也是不溶于水。四哥命人送锦囊来时还带口信说,冢宰大人忽然病重,他近日都要在府中侍疾,不能如约来会了。”

    星河点点头,从枕下取出一张丝帛,指给独孤渃看,“我也有发现,这张是杨家取来的,你看‘飞星流转,横铸江山’,这个‘江’字的三点水头轻脚重,而哥哥这张‘沣水西引,祸乱山河’里的‘沣’、‘河’二字的三点水却是头重脚轻,笔迹略有差异。”

    “杨玄风的?赶紧泡了看看。”

    话音未落,独孤渃已经从星河手中拈了丝帛,直接塞进手中的茶盏里。

    星河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丝帛取了出来,忐忑地沥了沥水,只担心推测有误,不慎毁了杨玄风的佛谶。

    可是抖开一看,帛书上的字墨迹清晰,丝毫没有晕染的痕迹。

    “果然!”

    独孤渃盯着六张帛书,愤愤地说:“该死!难道真的是赵姨娘设计掉包的。临川当时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她的心肠竟然如此歹毒!”

    “星河,你说下一步要怎么办?”

    她一向心胸开阔,却唯独对宋临川的事情不能释怀,恨不得当面去和赵姨娘对峙。

    “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找到足以令人信服的证据,恐怕还得从觉明上师那里入手。”

    “你不是开玩笑吧,上师云游十几年未归,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查?”

    独孤渃适才的激动劲儿,在听到觉明上师之名后,旋即转成了丧气。

    星河托着腮,边想边说道:“上师走了,龙门寺还在,他的弟子还在,他的旧物还在。我们找机会去查探一下,也许有线索也不一定。”

    “当年接触过佛谶之人,外祖家都做过排查,国公府的仆婢们都没什么可疑。唯独那王勋夫妻,当时以为是偶然便未深究,目前来看他们的嫌疑最大!可王勋如今是朝廷重臣,想要查他一时不好入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佛谶足以乱真,很可能是上师亲近之人所造,源头还是在龙门寺!”

    “那还等什么!你快点梳洗,我们现在就去龙门寺!”

    说着独孤渃打开房门,喊了红叶、绿芜来侍奉星河梳洗。

    星河也被她推着往内室走,急忙说道:“要想入龙门寺内院查探,恐怕需要好好筹划。这样贸然前去妥当么?”

    “机不可失!今天一早,我母亲带了一众丫鬟仆从去龙门寺礼佛了。我们即刻出发,快马加鞭还能跟得上。到时候人多眼杂,我们混到人堆里,龙门寺还不是任我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