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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画地为牢

    星河独自登楼,推开哥哥的房门。

    一眼望见杨玄风坐在榻上,哥哥坐在榻边矮凳上。

    杨玄风右手正勒着哥哥的脖子,左手持住哥哥的左臂,哥哥右手紧抓着杨玄风的勒住他脖子的右臂,左臂和杨玄风左臂拧在一起……两人正僵持不下。

    宋临川望见她,如蒙大赦。

    用力喘息着道:“衍儿,你可来了!这位小兄弟力气不小,哥快撑不住了……”

    眼见哥哥脸色涨红,星河赶紧跑到床边,急着说道:“将军,请放开我兄长!”

    猛然瞥见杨玄风右手背上浅浅一道疤痕,她顿时心跳停了一瞬。

    难道是他?!

    一见是她,杨玄风立刻松了手。

    宋临川大口吸着气,他也松了口气。

    “莫云他们呢?”星河小心的问哥哥。

    “都回府了!”

    宋临川喘着气,摆手道:“你来的正好,伺候这位大爷喝药吧,我出去歇会。”

    “好……”

    星河坐到榻前,将杨玄风扶稳坐好。

    她捧起温热的药碗,舀起一勺,伸到杨玄风嘴边,似是无意地说:“将军手背上的伤痕,不像是刀剑所致呢?”

    “记不清了。也许是小时候玩耍时被瓷片、瓦砾之类划伤的吧。”

    自觉理亏,杨玄风乖乖的喝掉药,苦的皱起眉头。

    星河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紧接着道:“将军幼时也住在京城吧……什么时候去凉州的呢?”

    杨玄风回道:“仿佛六七岁,太久远了都不大记得清了。”

    星河点点头,无论杨玄风是不是那个孩子,既然有缘相识,自己都不能看着他出事。

    她下定了决心,神情严肃地说:“将军,长安十二道城门已全部封锁。此时,满城都是搜捕你们的兵士。你且在此安心休养,三日之后,我送你们出城。”

    “大祸临头,退无可退。找不到东西,我们不能走。”

    杨玄风神情坚定,一口拒绝。

    星河又舀了一勺药,送到他嘴边,“将军说丢了东西,可是跟着偷东西的贼人入的城?”

    “正是。我们从凉州一路追踪,追了三天三夜,终于在京郊截住了贼人。一场血战之后,对方仅有三人侥幸逃脱,却还是带走了我家的东西。”

    杨玄风说起那场生死之搏,如同茶余饭后聊天一般轻描淡写,再喝一口药却是面目扭曲。

    星河起身从柜子里找出一罐枣花蜜,想来是哥哥为渃姐姐准备的。

    她舀了一大勺蜜糖混到药碗中,回身继续道:“如果我没猜错,你追着贼人入城,是到宇文家附近跟丢的吧。”

    “你怎么知道的?!”杨玄风难掩讶异。

    “所以,你以为丢的东西是大冢宰府派人偷的?”星河搅和着手里的药,挑着眉头道:“今天是想挟持宇文昭,跟冢宰大人换回东西吧?”

    “你这人,太过可怕!若不是朋友,我一定立刻杀了你。”杨玄风愤愤地说。

    “你这么喜欢杀人,我也不敢做你的朋友”。星河又把一勺药灌到他口中。

    蜜糖盖住了部分苦涩,这回他的脸色好了许多。

    “今日一早,禁军十六卫和东宫六卫就便装散布在城中,排查所谓的流寇。若不是这个缘故,巷内一战,援兵也不会来的那么快到,你们也不会失手。”星河压低了声音道。

    杨玄风面色一凝,“不可能......不可能是他!”

    “恕我直言,可能陛下觉得西北军的忠心还不够吧。”星河又舀起满满一勺药,“你们这一闹也好,他们不能再暗自设卡抓捕你们了……现在,正大张旗鼓地满城搜捕,大概想抢在宇文家和大司寇府前头,抓住你这个行刺右将军的凶徒吧。”

    “杨家世代为国尽忠,不顾生死。陛下,他怎么会致我们于死地。”

    无法接受她的推断,杨玄风眉头紧锁不住地摇头。

    星河叹了口气,放下药碗道:“有句话不知道方不方便问?近日杨家是不是有什么亲近宇文家的举动?”

    杨玄风一愣,犹豫着道:“不知算不算是……我二哥西北军左路将军杨炎与副将宇文荻情投意合,正在议亲。”

    星河眉眼一抬,“宇文荻?可是宇文烈将军和贵嫔娘娘的妹妹?”

    身为宇文家族的嫡女,为报突厥杀父之仇,宇文荻自幼投身西北军,常年征战在外,国仇家恨两肩挑,一直传为京中世家贵女的楷模。

    提到此事,杨玄风难免有些激动,“荻姐姐在杨家长大,与她哥哥、姐姐素无往来。我哥哥与她的婚事只是告知宇文家,并非同与他家商议,这怎么能是亲近宇文家呢?!”

    “娶宇文家嫡女还不算亲近,那怎么才算是呢?”星河反问道。

    见他不说话,星河继续说:“从陛下的角度来看,你们杨家此举无异于倒向宇文家。对追求制衡的帝王来说,这可是致命的!”

    杨玄风叹了口气,“算了,都与你说了吧。西北军被盗之物正是调兵的虎符!事到如今,我们只能坐以待毙吗?”

    刚才喝下些药,他的脸色好了许多。

    哥哥的药效果真是好,星河满意地捧起碗,“剩下的你一口喝完,我告诉你怎么办。”

    杨玄风皱了皱眉,左手接了药碗,一饮而尽。

    “这世上再复杂的问题,都有解决的办法。”

    星河对上他的眼睛,又迅速避开,“所幸,你现在可不只有一个解决办法。”

    “愿闻其详!”

    “第一条路,将军现在就去宇文烈将军府上,代表西北军和杨家臣服于他。将来相信不论发生什么大事,他和宇文家都有能力护你一门周全。”

    “不必说了!宇文烈早有不臣之心,杨氏一族断不会为虎作伥的!”

    “将军果然忠义!那么,只剩第二条路了。你要尽快赶回西北军,劝说上大将军密奏陛下,禀明丢失虎符一事,自请死罪!同时上书六官府,请辞上大将军一职,并奏请交出西北军兵权!”

    “无稽之谈!”

    杨玄风苍白的脸庞又白了一层,握紧拳头重重砸在榻上。

    星河赶忙道:“诶诶,别又把伤口砸裂开。为了救你,我哥哥费了不少功夫呢。”

    杨玄风抚着吃痛的右肩,浓密的眉毛有些扭曲,“你这算什么办法,早些送我一家上路吗?”

    “我不过是要上大将军‘画地为牢’,束住自己的手脚让陛下放心罢了!说到底,陛下要的不过是令尊的忠心,换句话说他需要感受到令尊的忠心!令尊如果把身家性命都交到他手上,忠心自然可鉴。”

    杨玄风苦笑道:“那我不如束手就擒,去宫中投案自首好了!”

    星河摇摇头,“你一定不能被抓!主动的表忠和被动的献忠可是两回事,关系到将来西北军和陛下的关系。前者可以是他的后盾,后者却只能是他的棋子……你一定要安全离开这儿,一旦落到陛下或者宇文家手里,上大将军就会完全陷入被动,从此只能做一颗棋子,处处听命于人。”

    她给杨玄风披上外袍,慢慢分析道:

    “上书奏请交出兵权,奏折自然是先到大司马府和天官府,大冢宰宇文直大人便对此事便有了主动权。

    到那时,陛下若是借上大将军丢失虎符一事发难,西北军四府精骑最大可能就是落到宇文家手里,这可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情形。这样,上大将军便可以反客为主,让陛下去选择。

    最好的情况就是,陛下感受到上大将军的忠心,又碍于宇文家的牵制,主动让此事不了了之。”

    看着眼前眉眼如画的少年,杨玄风为他的心思缜密感到不可思议,也为他是友非敌感到一丝庆幸。

    “那我二哥的婚事该当如何?”他认真地问。

    星河回道:“陛下要控制杨家,必有下一步的打算。局面难定,一切还需要顺势而为,婚事只能暂且搁置,再寻时机。”

    见杨玄风危亡之际还惦记着哥哥的婚事,她不禁暗叹上大将军一家果然如传说中一般重情重义,不枉自己拼死相帮。

    杨玄风神色动容,“宫衍,若能渡过此劫,我杨氏一门将肝脑涂地报你的大恩。”

    “将军一言九鼎,我可记下了。”

    星河扶他躺下,悉心为他盖上被子。

    她转身出门,对楼下招了招手。

    燕鸣一跃而上,“少将军如何?”

    星河回道:“他已经睡下,请你在此守护好他。”

    “不劳吩咐!谢谢公子!”

    自门缝内望见少将军卧在榻上,燕鸣终于放下心来,单膝拜下对星河行了个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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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初四,新月如眉。

    追星揽月,舞伴青萝。

    看罢试演的舞乐,星河冲哥哥点点头,“好!这样精绝的词曲、歌舞,在太后殿前献艺足矣。”

    “星河,依我看此事并不妥当。不是哥哥贪生怕死,只是为了那个人,冒这么大的险,值得吗?”宋临川忧心忡忡道。

    “哥哥莫要担心。”星河抬眼道:“送他出城只是目的之一。若是这一场舞乐,能让太后回忆起已故的依兰贵嫔,那再大的危险也值得一试。”

    见宋临川一脸不解,独孤渃插话道:“依兰贵嫔,本是一名舞姬,却得到先皇宠信。她毫无家族势力,却被擢拔成为三夫人之首的贵嫔,风头完全压过当时的其他夫人,差一点就被立为皇后。”

    “小时候我曾听已故的姑母宋太嫔说过,当年在宫中依兰贵嫔气焰很高,对其他夫人多加打压。尤其是对育有皇子的李婕妤,更是百般刁难,几次三番差点要了她的性命。我想赌一把,赌的是当年的李婕妤,如今享尽尊荣的李太后,对那位旧人依然耿耿于怀。”

    说到这个计划,星河左手拇指狠狠掐着中指的指腹。

    每当她紧张的时候,便会不由自主的如此动作。

    独孤渃见状,轻轻握住她的左手,柔声道:“明日我陪你一起去。若是有什么差池,便由我扛下来。李家和我家也算是姻亲,太后一定会网开一面的。”

    星河对她报以一笑,“渃姐姐,明日我一人伴驾即可。我还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要麻烦你和莫云。”

    她左顾右盼找了一圈,“咦?莫云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