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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鸿门宴(中)

    忽而听他提起母亲,星河方想起母亲与文智候夫人窦氏是手帕交。

    洛阳宫、窦两家府邸相邻,她俩自小绣楼临巷对望,琴瑟相闻,花笺互传,情谊十分深厚,又前后脚嫁到长安,那些年间一直走的十分亲近。

    当年大哥被逐出府,正是文智候夫人和独孤夫人交相来伴。

    后来,文智候夫人病殁在外,母亲正身染风寒,听到噩耗传来竟郁结呕血。

    经年祭日,母亲都分外悲伤,为不知其坟茔何处,不能亲去悲悼而耿耿于怀。

    星河望向大哥,见他也面有悲色,忙调整了心情道:“独孤提点和莫云哥哥也来了。”

    一声哥哥没能让独孤莫云飘飘然,他随意摆手道:“星河别客气,我是陪青士大哥来给姨夫诊脉的。”

    星河一惊,忙问:“我父亲什么病症?提点大人可有良方?”

    “靖国公所患头风之症,病期会有所延绵,所幸症状尚浅,有几道古方正合用。但这病灶在头脑,针砭难及,想要彻底治愈,很难一蹴而就,只能以药石慢慢调养。”

    宋临川说这话时神情自然,倒不似有什么隐瞒,星河看着他的眼色也安下了心。

    她又问道:“调养此疾可有什么要领?用药可有什么禁忌?”

    独孤莫云笑着说:“星河倒是十分细心。你问的那些,青士大哥都详细写下交给谨言了,你和月怡妹妹多请安,事事听姨夫的话比什么药石都强!”

    “那是自然。”

    对他的指点,星河端着笑欣然接纳,心里却是一阵腹诽。

    说话间,膳房管事已经引着仆婢们从侧门进来,小心地布菜备酒。

    一阵井然有序的忙碌之后,仆婢们原路撤出,只留下两名侍酒的小丫头。

    管事弓身道:“老爷、大小姐,各位贵客。午膳备好了,请各位入座。”

    宋之孝便请宇文怀入右手边主宾席,向下依次是独孤莫云和星河,宇文怀对面的副宾席是宋临川,往下是宫轻羽和宋月怡,宋之贤则坐在正南面的副陪位上。

    星河坐在侧位上,一边冲哥哥暗使着眼色,一边揣测着宇文怀的来意。

    这位名满天下的将军,离开军中后便和夫人游山玩水;夫人仙逝后,他便彻底归隐山林,除了重要的佳节,鲜少在京城出现……却接连两日来到府上,似乎有相当不同寻常的目的。

    宋临川也是眉头紧锁,心中最隐忧的便是他会代大冢宰为宇文昭求亲。

    此前大将军宇文烈代提过,但他毕竟是晚辈,两家尚有转圜的余地。若是宇文怀开口提了,父亲和叔叔恐怕难以拒绝。

    ……

    杯酒斟满,宋之孝举盏道:“宇文贤弟的《九州山水志》书稿定下,付梓在即,真是我朝学子们的福祉。”

    原来文智侯是为父亲提过的那本书而来,星河的心安了一半。

    当年宇文怀离开军中,与夫人游历九州,详细记述了各地山水、地理、人文,文志资料丰富,夫妇二人记述整理十载方成此书,请托父亲代为勘误,将作为学本分发到各州郡官学。

    一听是文稿的事,所有人都精神一松,一个接一个的举盏敬主宾。

    “小女早有耳闻,如此巨著成册,实乃大喜!”

    “恭喜宇文叔叔。”

    “我等都急等着拜读大作!”

    “侯爷此乃大功德也!”

    ……

    面对晚辈们的恭维,宇文怀开怀却不失沉稳地说:“不过私己兴趣罢了。先夫人若知寻常小记能助他人增长见识,一定非常欣慰。”

    “侯爷伉俪情深让人动容!”

    “此书果然意义非凡,我等一定勤学深思,把这书奉为瑰宝。”

    ……

    又一轮夸赞在宇文怀虚怀若谷的谦辞中结束,宋之孝清了清喉咙道:“今日有贵客临门,我家弟弟、女儿、子侄也都在。老夫有件事情要宣布——靖国公府提亲的队伍,今日一早已经启程去西蜀遂宁,将为贤弟请聘宫家轻羽姑娘为夫人。”

    各人心知肚明,一听靖国公如此慎重,纷纷向宋之贤和宫轻羽道喜。

    宫轻羽坦然领受,宋之贤却支支吾吾躲闪着。

    独孤莫云大着胆子笑道:“三叔叔铁树开花,我等晚辈都为您欣喜不已,若是表现过了些,还请您莫要见怪。”

    他这一句话,成功让宋之贤红了脸……尴尬地举盏,提着宽大的袍袖,半掩着面喝起酒来。

    难得见到三叔这番窘态,星河唯恐不乱地插话道:“轻羽……婶婶,我三叔有名义女,仿佛还大上您几个月呢。”

    “令叔稳重,正是良配。有义女足见仁义,正叫人敬重。”

    宫轻羽撇头看了眼宋之贤,对上他投来的感激之色,不觉有一丝失笑,确实心头一暖,顺势转移起话题来。

    “我看提点大人青年才俊、仪表堂堂,可有定下亲事?”

    宋临川一听,连忙打起精神来,摆手应道:“弱冠未及,尚无婚约。”

    宫轻羽一下子来了精神,指着宋月怡道:“宋家小妹妹柔顺乖巧,斯文秀气,我来给你做个媒可好?”

    独孤莫云一口酒呛在喉咙里,憋着气生咳起来。

    星河也是赶忙向丫头挥手,示意赶紧送上棉帕斟酒。

    两人慌乱的表现,让宫轻羽微微诧异,接着轻拍了下手说:“懂了,懂了!提点大人不喜欢年纪差的多的小姑娘……那我家星河如何?虽然不怎么懂事,脾气也不算好,心地还是很善良。若是你愿意入赘靖国公府,国公爷和她三叔一定甚为欢喜。”

    这话一出,宋之孝手中酒盏“哗啦——”落地,宋之贤也抬起头来朝她一阵挤眉弄眼。

    宫轻羽自觉失言,撅了下嘴道:“你们长安人,尤其是大家族的长辈们都太严肃。一顿家宴闲聊几句,逗逗孩子们开心,你们就如此失态,也太开不得玩笑了。”

    她已经把自己划为长辈……星河捂着额头,自顾自的喝着汤羹,盼着这场寻常“家宴”能快点结束。

    丫鬟给宋之孝换了新盏,大家都以为这个话题已经就此结束,各自动着骨箸尝起了菜。

    宋之孝望向宋临川,举盏敬道:“今日多谢提点大人入府诊脉,几盏薄酒,不成敬意;家人失言,切勿放在心上。”

    宋临川慌忙起身,捧着杯盏弓身说:“太师多听医嘱,饮了这一杯,便换上茶羹代替吧。往后……也要忌酒,忌生冷甜腻。”

    宋之孝点了点头,捋着长须说:“提点大人,昨日笄礼上,老夫见你与独孤家的渃儿……很是亲近。今日也与大司徒见过面,问过你家那枝原是关外异族,到关中混居之后才改的独孤姓,与他独孤家其实并无血脉联系……倘若你有心,老夫倒有意促成此事。”

    他把话已说的明明白白,只等宋临川接下。

    独孤莫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一方面他希望宋临川一口应下,让姐姐名正言顺的有个归宿;另一方面他又担心靖国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用这个借口逼宋临川承认身份。

    星河目光扫过父亲和三叔,两人都是期盼的眼神,仿佛早已知情。

    她忽然站起身来说:“父亲。您虽是好意,但独孤大哥总是与大司徒家同姓,即使您与姨夫有心成全,怕也不十分妥当。尤其是青士大哥身为太医院提点,婚事要经大宗伯府核验,万一出现一丝半点的疏漏,怕是影响独孤家的颜面。”

    “星河倒是思虑的周全!”

    宋之孝眼神一凝,扫视着众人说:“话虽如此,老夫倒是有个权宜之计。十年前,家门不幸,蒙受大冤,长子宋临川不知所踪,遍寻天下而不得……思前想后,他怕是不会再回来了。若有荣幸认提点大人作为义子,便可对外说是失散的儿子。吾儿临川和独孤世侄女曾指腹为婚,将来你们的婚事也算是水到渠成……”

    他话说得简单,意思却十分明确。

    星河心中大乱,父亲显然已经知道哥哥的身份。

    否则他就算是为了独孤渃,也不会做认外姓人为义子却要给亲子的名分,这样冒国法礼教、族规家训大不韪的行径。

    如此便宜从权,竟是十分的妥协和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