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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章 糊涂账(上)

    小厮们鱼贯而入,在圆桌上摆出七道粥品、八道冷热点心和几盆洛阳式的汤面、胡辣汤、羊肉汤。

    眼见其中没有麦饘,星河终于放心,调侃着道:“你说不让我后悔,就是这么大手笔的请吃早膳吗?我们三个人,你点这么多?!”

    尚不知摇着头,神秘莫测地说:“我还有位客人没到。”

    “一桌早膳,请两拨人。你还真会省!”

    星河白了尚不知一眼,上前将临窗眺望的外祖父推到桌前。

    扫了一眼满桌的膳食,宫泽眼中难掩失望,“尚林,说好的麦饘呢?”

    “哦——”

    尚不知假意思索,忽然道:“今日不是春社嘛?不宜食饘!”

    “春社不能食饘……”

    宫泽狐疑地看着他,“有这么一说吗?你这小子,和你爹一样,没正形!这会糊弄叔叔起来了!你这歪七扭八的样子,莫说我家小沁儿,谁家的闺秀都瞧不上你。”

    被称作小沁儿,立在一旁的星河忧心更甚。听母亲说过,那是她待字闺中时父母唤她的称呼。外公不仅仍把她认成了母亲,甚至记忆停留的时间又往前了。

    尚不知自然也察觉了宫泽的变化,赶忙道:“没有麦饘,还有籼米熬的米稀!又香又软,正适合早上用。”

    宫泽眉头一皱,“吃什么米稀?淡而无味!你去给叔叔买几个火烧。”说着便开始从袖中和腰间摸索钱袋。

    尚不知一阵无措,不晓得自己该出去买火烧,还是继续劝宫家爷爷喝米稀。

    星河鼻头一酸,上前按住外祖父的手道:“您大病初愈,不许吃火烧!乖乖的喝米稀!”

    她这么严厉的一说,宫泽有些被唬住了,讪讪地说:“小沁儿,今日怎么这么凶?回头让你娘收拾你!”

    星河一听,更是心酸。

    外祖母早在母亲出嫁前就去世了……自己根本没有见过她。

    “好,让她收拾我!”

    星河回身蘸去眼角的泪光,捧起米稀用瓷勺搅了搅,倘着温度可以,便舀了一勺送到外祖父嘴边。

    宫泽试着尝了一口,觉得不错,便大口吃了起来。

    外祖父用膳的样子,完全像是在好转。

    星河心里既存着希望,又克制着那份希望,生怕自己会再次坠入绝望。

    ……

    喂外祖父喝完粥,按照他的要求,再次把轮椅推到户牖旁,让他能看到熙熙攘攘的人流。

    星河和尚不知这才坐下用膳。

    “噔噔噔——”一阵登楼声。

    天香楼的木梯和地板被震的直颤。

    顷刻间上来不少人,而且一个个身材健硕、底盘扎实。

    星河立刻警惕起来。

    尚不知打起了精神,悠然道:“客人到了。”

    他的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阵异动。

    是宫家的护院、家仆……

    尚不知一拍脑袋,“糟糕!忘了你家那些彪悍的护院了。宫小姐,麻烦出个声,请他们让我的客人进来。”

    “当真一桌二请?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星河深深叹了口气,方扬声道:“来者是尚大人的朋友,你们且安心用膳。”

    不一会,门被自外打开,接连进来三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

    他们警惕的目光扫过厢房的角角落落,看清楚只有一位老者和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这才回身出去,请进了一位中年男子。

    此人身材欣长健硕,一身深褐色的胡服劲装,未束的长发中央随意结了一条金线绣饰的缎带。

    他一脸傲慢,不羁形态,完全不似洛阳人,也不似齐国人,偏有些关外的粗犷味道。

    但那肤色、面貌和五官,却又是十足的中原味,甚至还有些书卷气息。

    一边是大漠风沙,一边是临窗小雨……

    如此特别的两种气质,竟然如此和谐地从一个人身上散发出来。

    二者合在一起,仿佛长风携雨的洒脱,星河不禁对他燃起了兴趣。

    那人的眼光,从尚不知的身上转到星河的身上,审视她着问道:“你就是宫家长房的宫衍?”

    “先生请指教。”星河侧身行了个礼。

    那人眯着眼睛,勾起嘴角问道:“就是你以云纹锻刀的由头,逼拔也古达赞和乌古斯葛禄倒向齐、魏两国,还拔掉了同罗部,弄死了夏目那家伙的……宫家七小姐?!”

    听他如此说话,星河心中立刻蹦出一个名字——郁久闾·唐古。

    她不禁端详起眼前的人来。

    寻常柔然人都是小眼睛、浅眼窝、单眼皮、肿眼睑,还有两道极深的卧蚕,浓重而散开的眉毛和开阔的印堂。而他却眉峰笔挺,还生了一对桃花眼,完全没有任何柔然人的特征,也和此前见过的郁久闾·夏目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莫非真如传言,不仅他母亲是一名齐国舞姬,他的父亲也不一定是柔然的车达尔可汗。

    被她这样的目光审视,郁久闾·唐古颇有些不自在,指着尚不知说道:“尚不知,这个宫衍是个哑巴。她不是害我的那个人!”

    他的中原话说的极好,几乎听不出是个柔然人。

    不等尚不知开口,星河便应道:“原来是唐古大人,宫家与您在漠北打了那么多年交道,小女还是第一次见到您本人。大人丰神俊逸,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

    郁久闾·唐古眉梢一抬,对她给自己的称呼十分受用。不是柔然皇子,也不是郁久闾老板,而是——唐古,唯一真正属于他的名字。

    他不禁提起了嘴角,“宫衍!哈哈哈,深得我心!”

    星河有些惊讶,“方才不说我是害您的人吗?”

    “哈哈哈,开玩笑的,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识认!”郁久闾·唐古仿佛心情不错,看着星河笑道:“我这一路上都在想,你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原来这样的……弱不禁风。不过没关系,你能把夏目那个混蛋的命留在突厥,就配得上我唐古!”

    星河面上不方便,只能在心里翻着白眼。

    这个郁久闾·唐古……自恋的可怕。

    大约被人捧得太厉害,觉得全世界都要对他的青睐感恩戴德。

    可是尚不知到底耍的什么心机?他为什么暗中与柔然皇子联络?又为什么把这个极度危险的人物招来洛阳?

    知道她心中有疑惑,尚不知清了清喉咙,向郁久闾·唐古说:“唐古兄,我们中原人一向对女子敬而远之。你这样随意说欣赏……看得上……这些话,会唐突了宫小姐的。”

    “诶!都说你们中原读书人迂腐,果不其然你就是其中佼佼。不单我喜欢宫衍!像她这样美貌聪慧的女子,若是此时天上有鸿雁,任何一个柔然男儿一定马上射下一对送给她!”郁久闾·唐古兴高采烈地说。

    尚不知捶着胸口,重重地一阵咳。

    郁久闾·唐古关怀道:“怎么了,这是感染上风寒了?你们中原男人真是羸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