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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六章 长房长子(中)

    “外曾爷爷,劳您来做个见证。今日,宫家长房长子、小女的舅舅宫溏,要认祖归宗,回到宫家门下。”

    星河的声音不大,却足以满堂人听的真切。

    她观察着各人的脸色,伸手招来候在侧门边的一名小厮。

    小厮小跑着进来,手中捧着一方木托,锦帛上头放着几份文书与一卷族谱。

    转身目视众人,星河高声道:“外曾爷爷、各位宗亲明鉴。三十多年前,舅舅的生母怀有身孕,却因身份特殊未能入宫家家门。后来,她在生产时遭逢不幸,致使舅舅流落他乡,为外人所收养。几十年来,双方断了音信,寻找对方未果。幸得尚大人襄助,昨日我与舅舅终于相认。如今,外祖父身体抱恙,小女恳请外曾爷爷做主,宗亲们共同见证,让舅舅认亲族、入族谱、回宫家!”

    她这一番话,避重就轻,轻巧地避开了郁久闾·唐古的真实身份。

    听她如此一说,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此人是长房的私生子。

    宫泯虽然老迈,却丝毫不糊涂。

    他正了正身子道:“老头儿我,自卸下邺城分号掌事一职,便一直住在洛阳别庄。常与泽儿相约手谈、对饮,叔侄之间无话不谈……却从没听他说过,有什么外室、姬妾,更不要提……私生之子了……”

    听老长辈如此说,堂上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尚不知坐在一旁,不由得手心冒汗。

    原还在心里赞许宫衍有谋略,找来宫家爷爷的亲叔叔,在如此尊长见证之下认的亲,比原计划中更加慎重、妥当,也让未到场的宫家长辈们将来无话可说。

    但他没想到的是,宫家这位老长辈,只是看起来老迈些,精神可是一点不比年轻人差。不仅没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长房认亲,反倒首先提出了质疑。

    不知星河是否能应付,他忙向一旁的宫沼使了个眼色。

    宫沼心领神会,立刻起身道:“曾爷爷,这是大伯父的私事,也是长房自己的事情。既然有尚大人证明,又有许多文书证据,此事您也不必细究。我们二房,真心为长房高兴足矣!”

    听曾孙儿如此说,宫泯却一点也不买账。

    他面露不悦道:“什么私事?长房长子认祖归宗能是私事吗?这是宫家的大事!老头子我既然来了,就必须要弄弄清楚。”

    曾祖父如此一说,宫沼也毫无办法,只对退回去暗暗向尚不知摇头。

    眼见星河纹丝不动,站在一旁仿佛事不关己。

    尚不知终于站起身,从小厮手中接过托盘,走到宫泯面前道:“宫家曾爷爷,这里有宫溏兄的身份纸,还有我爷爷给家主的几封书信,以及……”

    他的话还未说完,却被星河出其不意的出声打断。

    “外曾爷爷,这些东西看着费眼睛。您且安坐,我找了个人证。让他来说与您听!”

    尚不知心中大惊,一丝慌张从眼中划过。

    他哪里安排过证人?!

    宫衍先是毫无征兆的请来了老长辈,现在又不知从哪找来个所谓“证人”。

    事情正慢慢脱离了他的控制……

    未等众人反应,小厮已经领了一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杵着半边拐的老者走进了厅堂。

    老者颤巍巍地跪在堂下,伏身不住地磕头。

    星河上前道:“老先生,请你告诉大家,自己是谁。”

    老者一抬头,让众人倒吸了口凉气。

    他苍老的脸上,横竖交叉着两道长长的刀疤,狰狞可怖。

    望见众人的神情,他慌忙再次俯下身,颤抖着回道:“禀告七小姐,禀告诸位主子。小人宫德,是长房……三少爷的侍从。”

    “长房三少爷?!”

    尚不知一头雾水,他自问对宫家了若指掌,却从来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四座众人也都蒙了,唯独座上的宫泯端正了身子,眼中露出一道精光。

    他一把拉住身侧独孤莫云的胳膊,借力起身问道:“你是宫泊的侍从宫德?!”

    老者回道:“正是!”

    宫泯“哦”了一声,仿佛脱力一般摔坐下去,脸色开始渐渐变白。

    星河将外祖父的轮椅推到中央,指着跪地的老者问:“外公,您认得他吗?”

    宫泽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堂下跪着的人,皱着眉头道:“阿德?认是认得,是老三的侍从。可他脸上怎么有两道疤?明明出关前是个少年,这才几天……怎么老的这么快?!”

    星河凑到外祖父耳边,低语道:“关外风沙大,催人老。”

    宫泽“哦”了一声,便不再追问。

    星河走上前,对跪地的宫德说:“辗转找到先生,是想问一些往事。”

    “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宫德的头低了又低。

    星河的目光扫过尚不知微微诧异的脸,慢条斯理地说道:“三十三年前,也就是启泰十五年。那年秋天,您和三舅公在哪里?做了些什么?当时三舅公身边有位佳人,可是叫蓝玉?”

    她这一问,不仅跪着的宫德抖成筛糠,就连上座的宫泯和一旁的郁久闾·唐古也神色大变。

    一个弃主逃生,一个隐瞒实情,一个万万没有想到,有生之年会从旁人口中听到生母的名字!

    尚不知和宫沼更如遭了晴天霹雳,一立一坐脸上都失了血色。

    ……

    余下之事,顺理成章。

    三十三年前,宫家长房庶子宫泊,一心助兄长争取家主之位,私自拿着宫泽和邱言预的文牒出关贩售私盐,身边还带着小妾蓝玉。

    原本一切顺遂,既赚得钵满盆满,小妾又怀了身孕,宫泊正是人财两得的得意时候。不料商队归来途中遭遇土匪,小妾被掳,侍从四散,他自己则死在贼人乱刀之下……

    这个故事,出自宫德之口。

    却按星河的意思,隐去了两件重要的大事。

    一是,宫泊当年以兄长之名去贩私盐,一为充实私房银钱,二为他自己谋算,万一露馅可推兄长顶祸,甚至盘算着以庶子的身份继承长安号,继而争取家主之位。

    刻意营造的兄友弟恭,一来为了让唐古宽心,二来也是外祖父的愿望。

    二是,当年宫德一人逃回邺城,向邺城掌事宫泯禀报此事。宫泯为助儿子宫沨争族长之位,竟给了宫德一笔钱,让他潜回老家不再露面,自己则收集了“宫泽”出关贩私盐的证据,到长房老家主面前告了长安号一状。后来,宫泽辗转找到宫德,得知实情,为保长房和死去庶弟的名誉,却只得一肩挑下此事。此后数年他励精图治,终于带长安号在后来的家主大选中,即便被扣去私盐那笔账,仍以千两之差胜了邺城号,才让各房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