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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九章 大哀莫恸(下)

    “小时候父亲每次让我背书,我总躲到花架子下一遍遍背熟了才出去……生怕他嫌我蠢笨,不喜欢我……”

    “起初,大王兄总纵容他的侍卫欺负我的仆人。后来我一刀杀了那个侍卫,从此王庭再没人敢欺负我们!”

    ……

    “我喜欢一个人。想了无数次,喜帕上要绣什么花样……思来想去,却又发现嫁衣不知该选胭脂红,还是茜素红……”

    “见到黛黛之前,我只知道天是蓝的,草是绿的,河水是凉的……见了她以后,天地颠倒,冷暖不辨,我傻的像个孩童!”

    ……

    眼泪迷蒙了双眼,星河呜咽着说道:“小时候,‘回洛阳’是我最爱听的一句话。能离开沉闷的国公府,与外公、外婆在一起待上十天半个月,是一年中最自在、最开心的时候。每次回来,外公都会带我去街上买糖人……外公,明日我们去买糖人可好?外公……外公……”

    床榻上的宫泽没有回应,阖着双眼,无声无息。

    “外公——”

    星河撕心裂肺地喊道。

    她扑到外祖父身边,摇晃着他渐冷的手臂,“外公……外公!你别走,别离开我!”

    一件宽大的外袍落在星河身上,宫溏用力搂住她的肩膀,将她强行从榻边拉开。

    “阿衍,让他们进来料理吧。大伯父他……已经去了。”

    “不!”

    ……

    “轰隆——”一声惊雷。

    纷繁大雨骤然落下,顷刻间淋湿了满园灯盏。

    随着一点点火光的熄灭……

    偌大的六合园,陷入了一片死寂。

    *******

    宫家老家主的丧事,外人不可想象的简单。

    立家数百年,历代家主每人一口薄棺、一方坟茔、一盏长明灯,足矣。

    万贯家财身外物,一生锦绣一抔尘。

    ……

    青园内,葬仪刚刚结束。

    众人退去,唯留长房甥舅二人。

    宫溏撑着一柄油纸伞,替星河遮挡着斜风细雨。

    星河立在石砌的坟冢前,看着细雨中崭新的墓碑默然无语。

    碑上镌刻着:宫家第十六代孙宫泽、妻苏氏之墓。

    外祖母先逝二十余载,如今她和外祖父终于合葬于此,夫妻短短十几载,终于长长久久同穴而眠。

    邱言预的坟茔,随葬在大冢一侧。

    这个从少年时起便跟随外祖父,遥遥的陪着他度过漫长四十载的仆人、家人,用最决绝的方式回报了自己的恩人。

    此地,松柏青青,层林掩映。

    阵阵禅音梵唱传来,承载着平和与安宁。

    “外公,我会将长安号经营好,将它一代代传下去。宫家长房不会消失,您所重视的一切,我都会替您守护好。”

    星河拭去眼泪,似是说给外祖父听,实则说给自己听。

    接连失去至亲,她一定不能让自己倒下。

    致悲伤身,大哀莫恸,尤其她还身系着一个脆弱的小生命。

    宫溏拍了拍她的肩膀,“阿衍,舅舅定会鼎力支持你。我已命人整理好在大齐的生意账目,你一并带回长安去。左右是舅舅给你的,任谁也说不得半句话。”

    “多谢舅舅。您能回来……真的是太好了。”

    星河这一句发自肺腑。

    她心底曾想,之所以识破了尚不知,却还是选择帮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帮忙找到了舅舅,找到了可以与自己站在一起的亲人。

    一个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几步之外,来人停了下来,躬身道:“九老爷、七小姐,小人是洛阳总号账房总管丁远。奉前大掌柜之命,这段时间代他行使职责,并主持家主大选的一应事宜。”

    星河回过身,向他点头道:“如今,长房暂时不再是家主之门,你也不必向我复命。一切都按照规矩来便是。”

    丁远将身子躬的更低,“向七小姐复命,是大掌柜生前交代的。自今日起,三十日为期,五房账房理账、封账;之后,各组核账先生赴各房总铺,在百日内完成账目核算;再后,宫家所有在世的宗亲长辈、各房主事和大掌柜,及三十六行掌柜、八十一大商行掌柜将齐聚宫家堡,见证由五房分号账房大先生互审数目。最后,由家族最长者按照家训,酌情增减后,比出家主之选。”

    “咦?这么说来……今日起三十天内做的生意也可以算进去喽。”宫溏挑着眉毛问道。

    丁远赶忙回道:“正是如此。所以,丧仪结束后,各房掌事和大掌柜已经各自返程了。眼下时间紧迫,任谁都想抓紧时间争取更多的底牌。不过,五房中还是七小姐果断,昨日便让独孤大掌柜赶回了长安。依小人之见,长房必然能蝉联家主之位。”

    他说的一本正经,让星河也不好否认。

    她摆摆手道:“借你吉言了。烦劳替我准备车驾,我也要尽快返回长安去。车上垫的软一些,太颠簸了我会晕。”

    “是!小人这就去准备。做一套软垫、厚褥,最快明日午后便能出发。”

    丁远领命,快步退出了月门。

    星河转向宫溏,“舅舅,你说要南下游历,打算何时出发?”

    “阿衍走了,舅舅也不想一个人在这多待。明日随你一道出城吧!不过你放心,四个月后舅舅一定及时赶回来。见证你继任家主之位!”

    宫溏说的轻松,星河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长安号虽然通过水陆货运和几大商行收益不菲。但能料想到的是,邱言预留下的禁业账目中必然有长安花坊一项。

    虽然她对丁先生不甚了解,但依邱言预刚直不阿的性格,若有任何一房想隐瞒禁业,必然会得不偿失;可若主动把那块拿出来扣除,又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实在是不甘心……

    更何况,长安号要以自己的半年,去与其他分号的一年相比较,就算有宫溏三十万钱的贴补,与其他分号的差距也是不小的。

    思绪万千,星河低头道:“舅舅的期望,我能感受得到。可若是我做不到,便辜负了您的心意,心里实在不安。”

    宫溏看着她的样子,不禁失笑道:“瞧把你难为的。没关系!宫家长安号的事情,舅舅也有所耳闻。凡事尽力就好,更何况我看宫家哪一房的人都不错,谁当家主也不需太执拗。”

    明明是宽慰的话,星河的脸色却未能随之舒展。

    她深邃的眸中仿佛透着光,蹙着的眉间带着少有的坚持。

    “即便长安号赢不了,也不能让三表哥当上家主。家主不仅是权力,更多的是责任,对整个家族和依靠宫家谋生的千千万万人的责任。三表哥经商有道,奈何心思过多。若是让他做了家主,有朝一日他若是违背祖训,参与了大齐朝廷政事,甚至可能带着整个家族走向覆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