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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五章 迷心局(二)

    楼阁的最高处,微风缭绕掠过。

    四面草木成荫,桐花香气萦绕,春日的繁盛可见一斑。

    星河站在檐角下,伸手轻抚着一枝临近楼阁的桐花。

    乌月站在一旁,双手拢在袖中,脸色阴晴不定。

    新年后离京,昨日深夜抵京,宋星河的消失和再次出现,对她来说不过是几日间的事情。

    “大祭司,你可还记得这里?”星河回头笑问道。

    乌月知道瞒不过她,索性开诚布公道:“易风回让我来过这儿……替他做了一个局。以我的幻术,辅以他的道术,在这园子周围布了道迷障,造出了一个虚实相合的幻境。方圆十丈之内,所有人靠近了,都会陷入其中。当时我并不知他的目的,也很奇怪于他为何要我让宇文荻把你也给诓进局。直到后来……宋贵人出了那件大事……”

    星河叹了口气,“我早该想到的。既然我能说动你合作,易风回便可以再次说动你。当日对阁内发生的事毫无怀疑,实在太疏忽了!”

    关于身负的血仇,她曾想过无数次。

    首当其充,便是到底要向谁报?

    若是杨玄风不阻拦她归来,大伯父就不会死了吗?宋氏就能不灭了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说不准那鸩酒早备了她一份……

    若是乌月不制造幻境,没有那三位尚宫作证,宋凝香就不会被诬陷与沈随安私通了吗?

    答案亦是否定。

    宇文烈有备而来,有无数机会捏造其他的证据……

    究其根源,只要宇文烈存着不臣之心,只要宇文葵不甘心屈居人下,他们的计划便一定会进行下去。而自己一门,正是挡着他们前路的绊脚石。

    所以,宋家的毁灭几乎是个必然……

    真正的仇人便是宇文烈、宇文葵兄妹!

    宇文葵在后宫经营多年,多年来与兄长同心同德,甚至一起谋划了弑君逆行。

    可惜,人心难测,哪怕是自己嫡亲的哥哥。

    直到宇文烈奉李太后诏书逼宫,宇文葵也绝没有想到自己夺来的儿子——拓跋稗会被逼退位,要让贤给自己的族弟宇文昭。更没想到,自己的家族会取代拓跋氏,成为大魏江山之主。

    ……

    “宋小姐,今日面对你,我确实有几分愧疚。但我并不后悔!易风回是我的师兄,他已告诉我一切。我是被师父救下的孤女,若不是师父……我早就死于荒野。向他和师父报恩,是我心甘情愿的。你若要向我复仇,我不会做任何反抗。”

    说罢,乌月闭上双眼,展开双臂,毫无防备的向星河展露出自己的要害。

    清风拂过,扬起她宽大的巫袍和长发。

    星河看着她的样子,不禁有些难过。

    一个人的信念可以多坚定?坚定到会把生死置之度外。

    毫无疑问,乌月是这样的人。

    她可以坦然自己的一切,可以从容赴死赎罪,却不能背叛心中的信念。

    那个信念便是“师徒恩义”,源自于突厥先祭司,却归属到陈潇儿和易风回身上。

    易风回本可以带她回去,却为了将来的“大事”继续把她留在红叶身边。

    她被蒙在鼓里,却想一力承担罪过,这是多么的不值得!

    ……

    “大祭司,你的命在南朝很值钱的。就打算这样送给我了吗?”

    星河的话轻飘飘而来,落入乌月的耳中,却如雷鸣一般惊人。

    “南朝……”

    乌月有些结巴,眼光中闪着异样的光芒,“你说……南朝?什……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星河轻叹了口气,“你回突厥的时间里,我去了趟南梁。十分好运,我好像找到了你的亲人。换句话说,是找到了你整个家族,以及一位同胞双生的兄长。”

    乌月顿时抛弃了要赴死的想法,一把拉住星河道:“他们好吗?我的族人,我的哥哥,都好吗?”

    望着她一脸憧憬的样子,星河心头一软,“他们十分尊贵,坐拥数不尽的财物,养尊处优……只可惜,在他们的记忆力,你是个已经死去的人。所以,你再也回不去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已死之人?”乌月讶异道。

    “你师父的几名弟子,其实都出自同一个家族。你的家族可能有特殊的血脉,有些孩子念力异于常人,因而可以修习幻术。正因为如此,你师父与你的家族暗中有约定,会将你们带离生活的环境,送到山高水远的异域他乡,在不同的位置上被培养成一名细作。”

    星河绕过乌月,撩起裙边往楼下走。

    乌月连忙跟在后面,“我被留给先祭司而已,并没有成为一名细作!”

    星河径直往,从容道:“你不是细作,却比任何细作做的都好。你在突厥,掩护易风回脱身;在大魏,意图对云依公主下毒;帮易风回,帮宇文家,制造了宋凝香私通禁军统领的证据。还不够优秀吗?”

    乌月一阵愕然,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为易风回所用,还为南梁做了细作。

    她一边往下追星河,一边辩解道:“当日在南秦,你给我的家族名单……就是那些丢了孩子的世家大族。没理由你身在大魏,却能查到那么清楚。所以……我才怀疑是你敷衍我。于是……便忍不住又见了易风回一次。”

    星河“蹬蹬蹬——”绕着悬梯往下,口中道:“我们汉人常说‘有钱使得鬼推磨’,只要舍得花钱,就连皇后娘娘肚兜的颜色都有人能为你查到。你可知道,那张名单花了我多少钱?就因为你不相信我能拿到,便背弃了我去见易风回?为他所用……来向我捅刀子?!”

    乌月一阵惭愧,“对不起!”

    星河猛然驻足,回身问道:“若是你师父和你兄长对立,不死不休,你要怎么办?”

    乌月咬了咬嘴唇,“所谓师父,也不过一个陌生人。她对我的恩,早已经报了。兄长是血脉至亲,我自然要站在他身边的。”

    “很好!”星河盯着她的眼睛,点头道:“帮我解决长安的事,我送你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让你回南朝去帮助兄长。”

    “好!”乌月毫不犹豫的答应。

    星河凝望着她,无比认真地说:“我们汉人还有一句话叫‘一次不忠,百次不容。’你记住,‘对他人的承诺’与‘自己的信念’是同等重要的。希望你不要再让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