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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八章 为情所累

    漆黑的雨夜,凉州城内房室皆空,不见一灯一烛的光亮。街道巷弄两边的房檐下,站满了手握兵械的百姓。

    雨势由疾转缓,城池内外鼓声急促。

    战况虽然不明,街巷中却无一声异响,也无一丝异动。一头是对西北军的信任,另一头是拼死守卫家园的决心,凉州百姓与军队同一般的坚韧无畏。

    天色渐亮,雨终于停了。

    城外刀兵之声渐弱。

    朦胧的晨色中,所有人静默伫立,仅以目光相互打着气。

    鼓声骤停,号角响起。

    常年生活在边关的人都清楚,此战胜败已分。

    大家屏息凝神,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结果……

    良久,疾重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长长的街巷里,站满了全身湿透的百姓,所有人脸上都是决绝的神情。

    如此胶着一战,又是此役首战。

    若是败了,等待凉州城的便会是一场血洗。

    清晨,第一缕阳光斜照而下。

    穿过檐下滴嗒的积水,耀出晶莹的光华。

    “是西北军!”

    一名老者举起手中的长镐,激动地高呼道:“突厥人的马蹄钉的是铁掌。这马蹄声……是咱们自己人!我军——胜了!”

    “胜了?”

    “胜了!”

    “天佑大周!”

    “天佑凉州!”

    ……

    凉州城内,扬起连绵不绝的呼声,与返城的马蹄声一道响彻长空。

    吊桥放下,城门大开。

    身着玄甲的西北军,终于浴血归来。

    精骑在前,步兵在后,伤者相扶入城。

    百姓箪食壶浆、夹道欢呼,将士们缓缓入城。

    每个人脸上没有丝毫疲惫之色,亦没有半分激动或是振奋。

    身体的疲乏、伤痛,心中的悲喜交加,所有的一切冲击在一起,终归于平静。

    ……

    一夜苦战,西北军和羯部、南秦四部援兵合力击破突厥大军的攻城。

    杀敌无数,战场上尸横遍野。

    突厥大军损兵折将,一夜败退六十里,暂时难以发起新的进攻。

    百姓尚来不及欣喜,便被张贴于上大将军府门前的榜文揪起了心。

    榜文所示:昨夜一战,主帅身受重伤,军医束手无策,遂向全城寻觅良医。

    (鄙视盗版专用位。)

    *******

    夜深人静,窗扇上树影摇曳。

    西厢卧房,内外空无一人。

    星河轻手轻脚地走进去,一眼望见卧榻上沉睡的杨玄风。

    “三郎。”她轻呼一声。

    榻上的人毫无反应。

    数月未见,他瘦了许多。

    伏身卧榻边,星河搭上杨玄风的左腕。

    脉搏平稳,不浮不沉,和缓有力,再看脸色尚佳……应该没什么大碍。

    她终于放下心,拉过薄衾盖在杨玄风身上。

    正欲起身,却被一个迅猛的力道扣住了手腕。

    “你去哪?”杨玄风沙哑着声音问。

    星河猛抽了口气,“吓死我了!”

    “别走!”

    杨玄风望着她,目光里透着担忧。

    星河回望着他,坦言道:“我不走,只是想去替你熬些姜汤。”

    “夫人可算来了。孤军奋战,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杨玄风嘟囔着,神色颇有些“委屈”。

    星河失笑,“姜云祚来了,白英也来了,两边最宝贵的弓弩手和蛊师们都带来了。这样还算是孤军奋战的话,岂不是欺负伊敦了?”

    杨玄风紧握住她的手,“我知道,羯部与南秦四部前来增援,必然是因为你。我也知道,你此番来到西北,必然是要去替他讲和的。”

    平白心虚,星河忙解释道:“离开秋棠村,并非为了陛下。有些事,有些责任,想必也避不开……”

    杨玄风坐起身来,猛地将星河揽到怀中。

    “夫人不必解释。你做得很对!宿命再临,只有你能让东西两支隐藏的军力赶来援助,也只有你能代大周再次与突厥和谈。你的决定,我自然都是支持的。但在你去见伊敦之前,我必须见你一面。”

    星河的下巴搭在他的肩头,柔声道:“明知你在耍花样,我还是来了。为了掩人耳目,我本想悄悄出城。转念一想,仗打到这个份上,你身边的人必然最可信。。”

    “初战告捷,我军本应乘胜追击。一旦议和,便要放弃这个士气振奋的好时机,实在有些可惜了……你我夫妻一体,同生共死无可厚非,但是大周百姓没理由一起冒险。我只想知道,议和的把握有多大?”杨玄风郑重问道。

    星河叹了口气,“我若说机会很小,你还会让我去吗?”

    “我会陪你去。”杨玄风不假思索道。

    星河蹙眉摇头,“不可!两军对峙,主帅万不能涉险。实在议和不成,还有下策。”

    “你承认机会不大了?”杨玄风问道。

    星河沉了口气,“此事成败两可,只能看我给伊敦可汗把脉把的准不准了。”

    “什么意思?”

    “伊敦尚且年轻,威信不比阿古木可汗。突厥大小部落上百,并非那么好控制的。凝聚人心,一靠征战,二靠立威;三靠……手腕!”

    杨玄风点点头,“看得出来,伊敦并没有阿古木汗王那般驾驭部族的能力。否则,这一战也不可能拖这么久。与他和谈,你手上有什么筹码?”

    “首战落败,伊敦一定气急败坏。此时,有异心或疑心的部族,一定给他很大的压力。这个时候,我送上立威的机会和权谋的手段,最容易被他照单全收。再次议和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星河言辞笃定,眼神中却有一丝忧伤。

    谈论兵法、策略,星河向来信心满满,今日说起议和之事,她提出对策之余,竟然满怀心事。

    杨玄风迅速捉到了这一瞬,眉头一紧道:“还没问你为何出山。可是出了什么事?”

    星河低下头,“大哥大嫂……秋棠村上下……全都死了。只有我带着淮生上山采药,逃过了一劫。”

    “宇文家做的?!”杨玄风惊声问。

    星河摇头,“祸事并非因我们而起,却与十年前的旧案有关。苦主是淮生,我不过是他的诉师。”

    杨玄风满心疑惑,“村里出事,是因为荆大哥一家?”

    “此事说来话长。总而言之,事情虽不关你我,却让我想明白一个道理——父辈身负骂名、冤屈,家族之间积怨未解,作为宋氏的子孙……我根本无法避于世外,安然自得的生活。”

    星河面上平静,细细将心意告诉夫君。

    杨玄风抚上她的脸,“你能别让自己那么辛苦吗?”

    “这回……我当真听了你的话。作为宋氏子孙,该为蒙冤的长辈们做的事情,已经都交给月怡去做了。”星河挑眉回道。

    “宋月怡?!”

    杨玄风十分差异,“你让她做什么?”

    星河伸手抚平他眉间的“川”字,柔声道:“自然是建功立业、兴复家门的大事。骨肉至亲,不论她做了什么,我都没法叫她去死……寻个机会让她赎罪,也是为了让我自己安心。”

    杨玄风叹了口气,无奈摇了摇头。

    “夫人太重情义,总为其所累……但我是否该庆幸,正因为你如此重情义,才没有狠心抛下我。”

    星河俯到他耳边,“三郎又何尝不是?明明心系边关,却因为情义陪我在山中荒废岁月。多少次你和荆大哥、杜二哥饮醉了酒,趴在案上一遍又一遍的画西北舆图。你我相守委实不易,唯情义不可辜负。万物皆有因果,哪怕是兰因絮……”

    杨玄风头一偏,覆上耳畔的朱唇,阻住了星河齿间那个“果”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