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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四章 大雨将至(四)

    盖上厚重的香炉盖,望见丝丝缕缕的烟气腾起,霜儿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端来水盆开始擦内室的地板。

    那个雨夜之后,夫人便再不许任何人靠近。斟茶添水、洒扫除尘……所有琐事都由她一人承担。

    累是累了些,但见“夫人”越来越像夫人,她从心底里觉得踏实。

    晨香点起,不多时便满室盈香。

    抬眼望着妆台前的主子,霜儿愉快地说:“夫人,按您的吩咐,今日在香里添了橘皮。暖意十足,正应这初秋的微凉。”

    宋凝香自行梳理着长发,忽然开口问道:“霜儿,你为何叫这个名字?”

    没想到主子会关心自己的名字,霜儿放下抹布,笑盈盈地说道:“是将军起的呀!奴婢自小父母双亡,无名无姓,是在田庄里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将军与夫人经过庄上,村长命我去服侍。没想到……一服侍便是十多年。”

    “你喜欢这名字吗?换一个可好?”宋凝香又道。

    霜儿有些诧异,磕磕巴巴地说:“喜……喜欢……不用换。”

    宋凝香笑了笑,“你不觉得‘霜儿’,太普通了吗?”

    “夫人嫌普通了?”

    霜儿有些犯傻,主子好不容易开口跟她说话,却净问些她答不上来的话。

    “嗯。”

    宋凝香头一偏,幽幽地说道:“小时候,有人送过我一只通体雪白的矛隼,名儿便叫:霜儿。后来,我在宫……”

    她猛然甩甩头,继续道:“在你之前,我身边曾有过一个贴身丫头,也叫霜儿。霜儿……霜儿……满世界都是霜儿……”

    矛隼……贴身丫头……

    第一次听主子谈起“曾经”,霜儿又惊又喜又困惑。

    她踏着碎步走进内室,跪在主子面前道:“夫人觉得不好只管改!”

    宋凝香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你说自己无名无姓。我姓宋,今后你便随我姓吧。”

    不等霜儿反应,她又继续道:“护院有个方教头,身体康健、品行端正,将近而立之年尚未娶妻。因家中老母病故,辞了差使要回阴平老家去。我打算将你许配给他……随他离开这儿,今后便不再叫‘霜儿’,而是‘方宋氏’。”

    霜儿一怔,显然主子并非在问她的意思,而仅仅是告知她。

    “奴婢做错什么了?您要赶奴婢走?!”

    说着,眼泪便夺眶而出。

    “傻丫头。”

    宋凝香站起身,神情淡漠道:“身为女子,总是要嫁人的。不能因为我,耽误你的终身幸福。”

    “夫人——”

    霜儿一把抓住她的裙角,“奴婢这辈子都不要嫁人,更不想去异乡!就算您不要我了,随便卖个人家,只求让我留在京城,三不五时回来请个安也好!”

    辞了差使的护院,便与宇文家再无瓜葛,更何况要远去西蜀腹地。

    霜儿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主子要以这样的方式彻底断绝与她关系。

    面对她的眼泪连连、声声恳求,宋凝香没有一丝动摇,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你去收拾一下。方教头结了饷钱,午后便走。”

    主子这样子,太陌生了……

    霜儿面如死灰,一下子瘫软在地。

    “咚——”

    一个沉甸甸的包袱摆到她面前。

    “这是我给你的嫁妆。有它们傍身,你到了婆家也有底气。方教头人不错,断不会欺负你的。”宋凝香平淡地说。

    霜儿抬起头,满脸泪痕。

    “咚——咚——咚——”

    她端正地三拜,“多谢夫人怜爱!奴婢再不能侍奉您,您千万要注意身体。天冷加衣,火炉要烧的旺一些……莫要再说将军不爱听的话,做他不喜欢的事……”

    能说的话,终于说完。

    她再次拜下,“奴婢祝您身体安康,与大人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珍爱节操,鄙视盗版。)

    ……

    一长两短,循序几次敲门声后。

    扇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着清灰袖衫的青年快步迈进房中。

    “人走了吗?”宋凝香问道。

    余叁躬身回道:“走了,小人亲自送他们出的城门。”

    “那就好。”

    宋凝香轻舒了一口气,“她走了……便再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夫人仁慈。这个时候,还想着婢子的性命。小人只担心……此举会让将军起疑。”余叁低声道。

    “别说了——”

    宋凝香抬起头,“她明知我不是旧主,却掏出一颗心待我。做人,活到我这个份上……这种真心,能留住一分便是一分。宇文烈若有所怀疑,我自有办法交代。”

    “是。”

    余叁应了一声,继续道:“家主说,露月双十,风云际会,宋氏的血海深仇和您所受的委屈,她会一并清算。”

    “好——”

    宋凝香慢慢闭上双眼,摆手道:“回去告诉她。我这里,一切妥当,让她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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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坐在空空如也的棋盘前,宇文烈和宋凝香谁都没有动作。

    “霜儿呢?”

    “打发走了。”

    “嗯?”

    “忽然想起些往事,觉得她甚为碍眼,唤起名儿来也烦心。”

    “碍眼?烦心?”

    宇文烈骤然沉下脸,“若我没记错,你在祁云殿的贴身宫女不也叫霜儿。”

    宋凝香眉眼一抬,随即落下一子。

    “此‘霜儿’非彼‘霜儿’。初入宫时,陛下说我不够沉稳,赐了两名贴身宫女,一个叫霜儿,一个叫谨儿,意在提醒我,喜怒不形于色,事事小心谨慎。”

    霜儿让她不要激怒宇文烈,她却恨不能时时在他心口上动刀。

    只可惜,相互折磨数载,他越来越“平静”了。

    “打发了便打发了,我再寻几个懂事的给你。”

    宇文烈一抬手,随意追下一子。

    宋凝香觉得索然无味,边落子边说:“今日,余先生来过。南北商行的事情,他已经上了手。今后,再不用我出面……你也不用费心防着我了。”

    “甚好——”

    宇文烈随之落子,“青莲宗后人的确不俗。”

    “你倒是慧眼识珠。”

    宋凝香专注棋局,口气平淡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嘲讽。

    “难道不是你先发现的?”

    宇文烈边落子边道:“小时候,我们一起偷看过易叔叔舞剑。那日端阳宴上,分明是你看得眼睛发直……我才发现余先生文舞的招式与他极为相似,否则又怎能发现如此得力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