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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碧色残片

    已近初冬,京师天空却仍然明净如水。

    因霍祈一向怕冷,祈居内早早的就燃起了炭火,上好的银丝炭烧的吱吱响,烘得整个屋子暖如春日。霍祈倚在金丝软榻上,手捧一卷《南国正史》,慢慢翻阅。

    她其实一向是个渴望自由的人,上辈子嫁了人,再没有了无忧无虑的日子。这辈子即使还待字闺中,可她受制于女儿身,肉身也难以去到南国和北塞,只能平日里捡些书卷去洞窥那遥远的人和事,倒也不失为乐事一桩。

    不知是觉得屋子闷了,还是眼睛看得酸涩,霍祈推窗远眺,一股寒风顺着窗棂溜了进来,空气中便有了几分冷冽的清新。

    此时,聆风抱着一个花瓶掀帘而入,花瓶里插着参差不齐的兰花。她抖了抖身上的浮尘,不经意间望向榻上之人,一时之间竟呆住了。

    只见霍祈穿了青色长袍,头簪一支羊脂白玉簪,这说得上简朴的穿着,却丝毫掩盖不了她眉眼间的丽色。

    听雨跟在聆风背后进了门,见她傻站着,推了推她的胳膊:“怎么抱着花瓶傻站着。”

    聆风晃了晃头,这才转过神来。

    她将花瓶放在旁边的花梨条案上,转头望向霍祈道:“姑娘,奴婢刚刚去二房那边打听了一下,二少爷的棺柩已经下葬了。”

    霍祈连眼皮都没掀动,只是兀自翻阅着手上的书卷,过了半晌才懒懒道:“知道了,虽说到了冬天,尸体不易腐坏,可早些入土为安,也是好事,否则指不定还能闹出什么事。”

    聆风在旁边侍弄花草,听了霍祈这番话深以为然。昨日本是合族众人前来宁国公府吊唁二少爷,却不想京兆府的人突然来了,说是有人夜里将霍炽雇佣江湖杀手的凭据搁在了姚大人书房桌案上。如今二房办丧事,大房都懒得参与了。

    听雨此刻斟茶的动作流畅优美,嘴皮子上的功夫也利索:

    “可不是嘛!前日,当着京兆府那些官爷的面,二夫人在灵堂又是闹了一场。这会子二少爷买凶杀人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二夫人便不讲什么证据,反而嘴里嚷嚷着人死为大那一套了,竟还倒打一耙,说是咱们大房不让她好过,真是岂有此理!”

    霍祈听了这番话,只是好笑般摇了摇头。

    任凭齐氏怎么闹,公道自在人心。

    霍炽人虽死了,却还留下了身后之名任人评议。原本才高八斗的霍家二少爷,在百姓中的名声,已经变成了一个谋杀兄长的恶徒。齐氏这么闹,也不过是小丑跳梁,掀不起什么风浪。

    聆风打量了一番霍祈的神色,又是开口了:“姑娘,奴婢刚刚经过东院那边,听到二小姐似乎是小产了,说是因兄长去世,忧思过度……这可真是奇怪了,二小姐连吊唁都不肯来,却能因为忧思过度滑胎……”

    霍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就连你这么个单纯的丫头都能看透此事,便知这是一出多么蹩脚的戏码。”

    听聆风说起霍青岚小产一事,她却联想到了那封霍炽买凶杀人的罪证。

    她活了两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定然是袁韶找人将这罪证呈到了姚俊桌案上,以洗脱袁家嫌疑。如今,袁家已经咬死霍羡遇袭一事乃霍炽一人所为,袁家印鉴乃是被人偷盗。

    世人惯爱怜弱。现在,霍青岚小产,夫妻俩只要关紧府门,在家里避上一阵风头,在不知情人的眼中,便是霍青岚重情重义,甚至忧思过重伤了自己身子,夫妇本为一体,又怎么可能是袁家教唆霍炽杀人呢?

    不过她这个妹妹也是自找苦吃,可怜肚子里活生生的一个孩子却成了袁家洗脱罪名的筹码。

    说话间,聆风已然将花瓶中的兰花修剪好。她笑嘻嘻地往霍祈榻间的桌案上一放:“奴婢在这儿摆瓶花,也免了姑娘读书枯燥。如今,二小姐嫁了出去,二少爷也死了,姑娘倒是也能过上几天清静的日子。”

    霍祈微微撑起身子,俯身细嗅幽兰,脸上挽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只怕未必。”

    主仆三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不过片刻,只听外面有人爽朗一笑:“妹妹!”

    话音未落间,霍羡已至霍祈屋中。

    霍祈似乎也是没想到霍羡会来,起身下榻往门口瞧:“大哥,你今日怎么来了?”

    霍羡上前几步,直接坐在了软榻另一边,耍宝般将背后藏着的木匣子变了出来:“这都是我这几年在塞外找到的好东西,又从陛下前几日的赏赐中挑了些好的,你看看可还有中意的。”

    那是一个紫檀木匣,上面刻着牡丹的纹样。若细闻,还能嗅到淡淡的木质香味,一见便知这装东西的木匣子也是精心选了。

    霍祈估摸着霍羡又是给她挑了些珠宝首饰。虽说她现在对这些已经兴致缺缺,可既是霍羡送的,她自然是十足地给面子,当即就打开了木匣子。往里头瞧了瞧,确有几只上好珠钗和镯子,不过,她没想到的是,里面竟还有一枚指南针。

    霍羡见霍祈一直盯着那枚指南针看,挠头试探道:“妹妹是不是不喜欢这指南针?别看它长得丑,可是……”

    还没等霍羡说完,霍祈便笑着打断:“我反而最喜欢这个指南针,这看着像是个通灵的宝物。”

    霍羡似乎没想到霍祈说了这么一番话,脸上笑意加深:“你中意就好。”

    霍祈笑了笑,将那匣子合上轻放于桌几上,把听雨刚刚的斟的茶推至霍羡身前。这还是霍羡回府后,她和霍羡第一次独处,前几日顾及着霍如海夫妇在,她也不好说什么体己话,今日却难得有这机会。

    “大哥,如今霍炽买凶一事已经人证物证俱在,你如今是怎么想的?”

    霍羡愣了一愣,脸上笑意敛下:

    “昨日我和爹聊起此事,才知道之前霍炽竟算计你在京郊围场摔下了马。当时爹以为是孩子间的玩闹,未曾深究,这才酿成今日大祸。如今霍炽死了,这亲戚也是做不成了,爹的意思是给二房重新买个宅子,过几日便让他们搬出去,以后便各过各的,不再来往,也算是仁至义尽。”

    霍祈挑眉,似乎没想到霍如海此次这么快就下了决断。不过转念一想,也像是霍如海年轻时的性子。霍如海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但一旦要做了某件事,便会将事情做绝。

    霍如海和霍如山关系虽不错,可到底也不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如今一双儿女皆被暗害,前日灵堂场面又闹得那样难看,若再不做些什么,也枉霍如海在朝堂为官几十载了。

    她又想起自己一开始本是准备瞒下霍羡遇刺一事,暗中对付二房。如今沈聿宁插了一手,反而将事态都推向了更好的方向,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如此甚好。”霍祈唇角微扬。

    霍羡倒是吃惊于霍祈对二房的态度,他离家之前,霍祈对二房虽算不上多热络,但也不是全无感情,如今却好似彻底冷了心肠一般。

    转念一想,又理解了霍祈如今态度的转变。

    他离家之前,也知道袁霍两家或许会结为姻亲,众人心照不宣,这个人选是霍祈。如今霍青岚却莫名其妙成了世子妃,自家妹妹也再也没有提起过袁韶这个名字,定是有什么龃龉。现在霍炽又一再算计,便是脾气再好的人,也没有忍让的道理。

    思绪沉沉浮浮,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在炙烤着他的腿,霍羡掀开软塌外的绒毛毯,仔细往下一瞧,竟是软塌下面挖了个洞,用上好的泥炭土垒在洞的四周,里面藏着炭火盆,也难怪这软塌如此暖和。

    他了然一笑:“你这方法倒是巧,也难怪你这里是整个府里最舒服的所在了。”

    只是,当他的视线正要移开火盆时,却瞧见一摞一摞的银丝炭下夹着一小片还未被烧尽的碧色衣片。

    霍祈为什么要在屋子里烧衣服?

    这衣片为何看起来有些眼熟?

    他的目光在火盆上流连了片刻,久到霍祈都注意到了不对,她不动声色地伸腿将那毯子踢了下去,又状似不经意间开口:“大哥这是在瞧什么?”

    霍羡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