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玄幻奇幻 » 未知怪物 » 第16章 无量枷锁的无限之生

第16章 无量枷锁的无限之生

    梦境里有焚身的滔天烈火,内心的仓皇远远大于他的身体被灼伤的痛苦;

    也有深不见底的幽潭,他被淹没,在其中浮沉,放眼望去,看不到边,却有一张满是獠牙的血盆大口朝他倏忽逼近,但一转眼,又什么都没有了,他只感觉到心有余悸的窒息;

    周围的潭水消失了,没有了浮力的承载,他的整个人便随之急速下坠,速度之快让他的心脏突突直跳,仿佛将要跳出胸膛,是那种身体完全不能被自己掌控的凄惶和绝望。

    他一直下坠到了一个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光亮的深渊夹缝里。

    一条又一条粗壮的枷锁将他的整个人层层捆缚,两边的夹缝在不断收拢,将他挤压到变形。

    他没有被挤压成粉身碎骨的一团肉泥,他只是被永远地禁锢在了那个闭合的狭窄空间之中,他越是想要活动身体,就越是无法动弹。

    这让以往年幼时的一些画面在的他梦境里接续和延伸,贪玩的孩子想要从自家院墙的狗洞里钻出去,但却高估了狗洞的宽容,他被死死地卡在里面,手脚被束缚,怎么也动不了。

    他焦急万分,哭喊到喉咙沙哑,也没有人来把他从狗洞里拽出来,给他安慰。

    夜色越来越深沉,有一种整个世界在自己眼前被逐渐抹除的不真实感,仿佛连他自己也即将被这无边的黑暗吞没。

    他会永远消失。

    再也不会有人记起他。

    他是谁?

    一些他明明认识的人在说话,但他却听到他们说,不认识啊,我不知道。

    是啊,我是谁......他忽然不想挣扎了。

    我是谁呢?他反复地问着自己,没有答案。

    他又看见了被晚风掀起层层波浪的绿油油的稻田,广袤无边,碧绿色的波浪一直翻滚到了他想去又永远去不了的天边。

    他总感觉那里有一个懂他的人在等他,等他等的很辛苦。

    他还看见了倒映在小河里的斜阳,碎金子一般地荡漾。

    好像该回家吃饭了,他转过身,进入了一个黑漆漆的屋子。

    为什么不开灯呢?他只看到一双陌生的脚在地上转来转去。

    有菜刀在砧板上剁来剁去的声音。

    他抬头去看,不知何时屋子里又亮起了昏暗的灯光,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身影在灶台边忙忙碌碌。

    这个男人是谁?

    我又是谁?

    他好像在苦恼这个问题,又好像不太在意。

    “你去把后院里的那两棵梨树砍了吧,梨就是离,不好听,我们这一家人都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他一转身,正好从墙边拾起了一把斧头。

    推开后院的门,他怔住了。

    漫天飞舞的白色花瓣真美......

    白·十方戒苏醒过来已经是十天后的傍晚。

    梦境里那些光怪陆离的真真假假让他怅然若失。

    是早就已经习惯了的,每一次的死去活来,都让他感觉自己仿佛要被一种像是梦境又不是梦境的东西永远困住,他会在其中慢慢消失,身体,意识,所有关于他的一切......

    也许,自己有一天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被封锁在逼仄、黑暗的纯银棺材里的他默默地叹了口气,依靠腹部肌肉的力量微微挺起上半个身子,用双手熟练地顶开了密封的棺材盖,废了好大力气。

    他从棺材里爬了出来,暖色调的暮色透过没有遮挡的窗户洒在他身上,驱散了他一身的迷茫和疲倦,还有内心深处不断蔓延的寒意,让他感觉暖和了一些,也重获了一丝活着的真实感。

    “天气很好......”他神情恍惚地嘟囔着,随即发自内心地微笑。

    逆相嗣不在木屋里,这个时候,逆相嗣应该是外出打猎了吧?

    白·十方戒仔细地整理了一番自己一身破烂、沾满血污的衣衫,他隐约记得这次逆相嗣是把自己千刀万剐了,那种被极其残忍的手段折磨至死的漫长而痛苦的经历让他心有余悸。

    这里对他而言,是暗藏着无量枷锁的无限之生的禁地,同时也是一个轮回不破的可怕诅咒,让他的内心里本能地生出排斥。

    他该离开了。

    他走过去,打开屋门,迈步而出,在西方天际逐渐收拢的暮色之中渐行渐远。

    只有身后一条被拖曳的很长的影子,无声地陪伴着他,无论他去向何方。

    逆相嗣端着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野兔子肉回来的时候,看见被打开的木屋门,微微一愣。

    他缓缓地走进木屋里,看见了那副被掀开了盖子的棺材。

    他站在那里,一脸平静,自言自语:“不知道我做的野兔子肉你喜不喜欢。”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终究觉得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他默默地走到床边坐下,盯着捧在手里的那一碗野兔子肉,一直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直到木屋外的天色彻底黑了下去,捧在手里的那一碗野兔子肉也冷透了,他才回过神来。

    他一边用手抓起碗里的野兔子肉胡乱地往嘴里塞,一边含混不清地嘟囔:“我明明不喜欢吃熟食。”

    “你最好早点回来,让我继续杀死你。”

    “不然,我就去杀别人,把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杀光。”

    “你听到没有?”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他说的话只有自己听得见。

    不过也没有什么区别,毕竟得不到任何回应。

    白·十方戒的复活不可能是没有任何条件和代价的。

    条件之一是他必须死在自己亲手打造的那副纯银棺材里,自己封锁自己的生命,之后自己再释放自己的生命——棺材表面镌刻的那些含有特殊意义的花纹,是启动他体内无量枷锁的原初能力的关键;或者是在他死后,而封印在他体内的怪物没有彻底接管他的身体之前,通过其他人的协助,将他带回棺材里;

    条件之二则是他死于棺材之中或者被人带回棺材之中的身体是绝大部分,起码要保留基本的头颅、躯干和重要的五脏六腑(尤其是大脑和心脏),如果他的脑袋和心脏被彻底损坏,或者躯干被一把火烧成骨灰,即使被人带回棺材里也无法复活;

    代价则是在他死去的时候,与他融为了一体、即将接管他身体的那只怪物也会同时死去——但白·十方戒的体内封印的怪物可不止一只,那些封印在他体内但却没有和他建立租赁契约、没有和他身体融合的其他怪物则不会死去;

    所以每次白·十方戒复活的时候,就要强制重新选择一只体内封印的怪物,再度建立一次租赁契约。

    直到每一次租期结束之前,为了避免怪物接管自己的身体,白·十方戒就要死一次,再从棺材里复活一次。

    一次又一次地感受死亡对于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

    如此看来,无量枷锁的原初能力虽然足够强大,但却不值得羡慕。

    只有真正体验过死亡的人——彻底的死亡,而且又能够以活着的状态深深感悟死亡的混乱、压抑、迷失、沉沦,才明白这其实是一个循环往复、无休无止的诅咒。

    不管经历过多少次死亡,白·十方戒依然会害怕。

    他越来越疲倦。

    越来越想要解脱。

    那些喟叹能力者如何强大的普通人们,永远无法理解能力者的孤苦和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