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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重湖月夜

    楼船启程,离开码头,沿芙蓉江一路北上,过建昌府,经八百里重湖驰入万里澜江。

    程樟一路贪看风景,听穆员外和毛管事议论沿途风物人情,苏先生评点历代诗文,倒也惬意。

    苏聆安富贵闲人,养尊处优,可是才学见识的确出众,穆永贵也是谈吐儒雅,冲淡谦和,全无暴发户做派,数日相处下来,程樟暗暗点头。

    船过重湖,恰逢中秋,皓月当空,波平如镜。几人把酒临风,吟诗作对,甚觉畅快。

    重湖方圆八百里,为大楚境内第一大湖,北接澜江。此为澜江之中游,大江南北近二千里之境,湖泊众多,地势平缓,朝廷遂置平湖道辖之。

    及至夜阑人静,程樟独自盘腿坐于船楼顶上,运功修行。秋风阵阵,吹动他的衣衫,大有乘风归去之意。

    家丁之中为首的梁厚,正在船头值守,他瞧着船顶的程樟,低声撇嘴:“什么举人,不过是员外雇来的护卫,本事没瞧出来,倒把自己当个老爷了。”

    他声音极低,程樟却听得清清楚楚,不过他才懒得理会。

    倒是楼船后面里许之外,一条乌篷小船一直紧紧跟随,未免有些奇怪。

    他蓦地起身,倏地向船后疾飞而去。

    梁厚眼见程樟忽然消失,也吃了一惊,连忙跑到船尾,那艄公愕然问道:“梁执事来这里作甚?”

    “方才有人从船顶飞走,你瞧见没?”

    “原来执事也瞧见了?小老儿只觉黑影从头顶闪过,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

    他话音才落,程樟已经返回,稳稳落在两人身前,手里抓着三把长刀,在月色之下,泛着寒光。

    艄公吓了一跳,正要开口叫唤,这才看清来人:“程公子?”

    “后面跟了一条小船,”程樟扔下兵器,遥指湖面远处一个小小的黑点,“几个水贼,都被我打晕了,夺了兵刃回来。”

    艄公瞧着三柄长刀,只觉心惊肉跳:“程,程公子好本事。”

    梁厚却将信将疑,可是程樟来去飘忽,还有明晃晃的三把刀,都令他无话可说。

    翌日,苏聆安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穆永贵心有余悸:“这番多亏程公子,不然昨日乐极生悲,咱们几个做了水鬼不打紧,累及苏先生,穆某可就百身莫赎了。”

    梁厚心下不服:“就算程公子不出手,区区三个毛贼,小人也能替员外料理了。”

    苏聆安的两个侍妾,都躲在他身后,显然心中害怕。苏聆安却不以为意,饶有兴趣问道:“程公子腰佩长剑,只是苏某听闻,武院所授,不是刀枪弓弩么?”

    “程某修的是剑道,不过,一法通则万法通,长短兵器,程某也都使得。”

    “好,苏某预祝公子,来年蟾宫折桂,鹏程万里。”

    梁厚再次悄悄撇嘴:“又来胡吹大气了。”

    楼船顺江而东,过复州,至东夏城。几人离船登岸,在城中游玩了两日,才继续出发。

    不料过了樊港不远,楼船又遇见一伙水匪。

    这伙人却有十余人之多,大白天里便驾船逼近,高声叫骂,索要钱财。

    梁厚正在分派兵器给几个家丁,程樟已经飞身而出,跳上匪船,迎着强贼,剑鞘当头砸下。

    一个,又一个,不一会,七八个强人都被砸晕躺倒。

    那些见势不妙想要跳江逃走的,也被程樟凌空虚抓,全部捉回身前,脑门上一拍,照样昏死过去。

    仿佛不过眨眼功夫,这伙水匪就被全部撂倒。穆永贵、苏聆安等人,只瞧得血脉偾张,忍不住只想大声喝彩。

    程樟转头吩咐船舷边已经看呆了的众人:“都过来,将他们捆了,交与本处官府。”

    这一回,梁厚才心服口服,连忙取了绳索,第一个跳将过去。

    经过此事,一干仆役家丁、船夫等人,无不对程樟毕恭毕敬。

    毛遇福则连声慨叹:“太平年月,光天化日,就有强人横行,出门在外,当真要十二分的小心才好。”

    苏聆安、穆永贵也绝了游玩的心思,连声催促,楼船一日数百里,过杨叶、望江、乌石、和州,直抵江南道行台首府,南康州。

    此处距离长洲已经不远,乃是江南道最大的一座城池,众人到了这里,才松一口气。

    南康州不但是第一等富贵风流之地,景物也是甚美,穆永贵与苏聆安,自然要登岸游玩。

    听说上一科得中武进士的曹筠曹师姐,如今便在南康州,程樟入城之后,径往府衙,打听详细。

    曹筠身穿七品女官袍服,淡蓝色袄裙,领口袖口皆为白边,戴一顶黑色幞头,她相貌秀美,衣着素雅,一时令程樟愣住,这位师姐真是令人赏心悦目。

    曹筠迈步过来,含笑打量程樟:“竟是程师弟来了,今年麓安解试,你可是去了?”

    “去了,侥幸得中,来年程某也要赴京应考了。”程樟回过神来,“数年未见,师姐愈发清丽动人矣。”

    “油嘴滑舌。”曹筠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年你可不会说这样的话,如今是历练了?瞧着老成了许多,走,师姐请你吃点心去。”

    两人在府衙外不远处一间食铺坐定,曹筠叫了两份云吞,瞧着程樟慢慢吃:“如今我被朝廷署了南康府检校司刑参军,督管一府刑狱。那些县城里的县尉、主簿、捕头,年岁都比我大,倒称我一声上官,却令我好生不自在。”

    “我要是本处捕头,倒巴不得师姐每日都来巡视,瞧着养眼,精神便愈发振奋了。”

    “再说这样调笑的话,我可真恼了。当初那样一个木讷寡言的少年,如今怎地变成这副模样?俊俏是俊俏,一开口,全不成话。”曹筠笑吟吟地,并不当真生气,“盛山长、石监院都好?听说如今元秋月颇有长进,这回解试,想必她也是中了?”

    “中了,而且是高中头名解元。”程樟告诉她,“大家都议论说,咱们武院,瞧着又要出一位女进士了。还有,盛山长、石监院,都好得很。”

    “元师妹中了解元,山长和监院定然十分高兴。不过,我听说你应试之前受了伤,原本还很是担心,可是眼下瞧来,气色大好,听闻武院新来了一位丁师,出身名门,想必是她的医术高明。”

    “是,也不全是,”程樟想了想,决定说实话,“应试之前,盛山长将青冥剑经借阅于我,大有所获,伤势彻愈,也是因为这部剑经。”

    “还有这样的好事?”曹筠似信不信,乜他一眼,“可别诳你师姐,那本经卷我也瞧过,就是一部天书,我一个字都没看懂。”

    “唉,其实是因为另有玄机。”程樟于是将血溅书页,现出异象之事,都低声告诉了她。

    见曹筠面色有异,程樟又说道:“在下所言,字字是真。”

    “我不是不信,当年那位宋冲云宋前辈,你可记得?”

    “这么出众的武院前辈,怎么会不记得?一甲子前,一举高中金榜探花,三十出头便做到大理寺卿。”程樟搜索着记忆,“其人素有澄清天下之志,文才武略,都是上上,只可惜,英年早逝。”

    “我不是说这个,当初他应试之前,也曾翻阅那本剑经,自然,一无所得。”曹筠稍稍凑近,声音更低,“他一气之下,割开了自己的大拇指,结果滴血落于书页之上。”

    幽香沁人,程樟瞅着师姐白皙秀丽的面容,咽一口唾沫:“怎样?”

    “全无异象,”曹筠重新坐直身体,轻轻摇头,“所以这事古怪。不过,终究是你的大造化,可喜可贺。”

    “不是,宋前辈当年之事,如此隐秘,师姐怎么会知道?”程樟心中却想,当年这位宋前辈并无开挂,还能高中武探花,必定是修炼奇才,而自己这副身躯,资质的确是平庸无奇。

    “还是你读书不仔细。”曹筠又乜他一眼,“宋前辈的笔记里写得明明白白,你都忘了?”

    “师姐教训得是。”程樟只好挠头赔笑:“你也赶紧吃,不然就凉了。”

    曹筠这才勺起一只云吞,轻轻放入檀口。

    她又觑着对面的程樟,消瘦劲健,姿容俊爽,忍不住生出比试之心,于是抄起一根筷子,直刺过去。

    程樟左手大拇指硬接,咔地一声,那筷子断做齐齐整整的四截。

    “不错,比你师姐强。”曹筠点头赞许,又打趣道,“有这样的修为,来年春闱是必中的了。想必往后,你也会紫袍玉带,风光无限?”

    程樟却隐了笑容,沉默了一会,才努嘴示意:“师姐,你瞧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