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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白帝城郊

    开蒙之后,蒙前元兽和蒙后岐兽肆虐九州大地,凡人为求生存只得避居高山。直至五百年前,妖祖阴歧天子执掌九州后,开始大肆诛杀巨兽,到如今,四海之内巨像罕见,浮雕不存。

    凡人在巨灵带领下,这才开始渐渐易居平地,开启兴盛之路,史称“凡人下野”。

    昆仑山的凡人大多属于齐昊族,下野后建造的第一座城池便是现在的白帝城,城中百姓大半为齐昊族人。

    白帝城西靠昆仑山,南接义瞿,北有泾水与刕阳国相隔,东向则与云脊千亢两国相邻。白帝城远比普通的城池大得多,几乎与几个小国土地相当,是白帝王宫所在,西域之王畿。

    翌日清晨,义瞿国众人便启程前往白帝城。队伍中除了国主章屏济和钟圭等人,还有百余随从一同随行。

    令云天略感意外的是,救他的那个豹脸异人和紫瞳巫精也在一行人中。异人名为衍斛,来自异人国兽城。巫精名为蚩恒,来自昆仑西侧,西海之滨的青丘国,是位狐狸精。

    走了两日,一行人已临近王畿。这时,在他们的前方却突然出现了一大片沙丘荒地。身后草木茂盛,绿意盎然,前方则是尘土漫天,寸草不生,两相对比,显得十分突兀。

    过去在漳夕国,云天也曾见过这般景象,良田沃土无故荒芜,数十里黄土朝天,宛似大地疮疤,致使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不禁疑惑地望向奢比尸,问道:“奢比大哥,这么大片土地为何会突然荒芜?看这地貌,本应十分肥沃才对吧?”

    “这个我也不知。”奢比尸似已见怪不怪,轻笑道,“也许是天上的水宫仙人不长眼,忘给这里下雨了。”

    云天轻叹道:“我在漳夕国也见过这般景象,米田荒废,草木枯萎,一切来得毫无征兆,许多百姓就是这样饿死的。”

    “莫说漳夕国,九州皆如此。也许是雷火天劫将近,提前显现出的劫兆吧。苍生不易,世道艰难呐……”

    二人默默同行,看着四周的荒凉景象,不由感慨不已。不过,好在他们继续前行一段之后,眼前又恢复了草木葱郁之景,立时叫人心情愉悦了许多。

    “云兄弟,前日我为你运气疏通之时,见你乾脉与坤脉通行不畅,想必平日未曾修习炼气之法吧?”

    “在下无有临海,炼气做甚?”

    “没有临海,虽然限制了修为,却并非不可运气。前日替你清除淤血时,我顺道将你上下气脉疏通,待你解了毒便可试试。无临之人只要经脉气息流畅,最多也可升至大成初境。”

    “如此这般,我倒是因祸得福了!多谢奢比大哥!”云天听得一阵惊喜,同时也暗叹奢比尸修为之高。毕竟,为他人疏通经脉之事,就连老爹都无法做到。

    “云兄弟,我们此行前往白帝城,很有可能与兀宁筵那些人相遇。”异人衍斛凑了上来,指了指蚩恒,笑道,“要不要让这狐狸精给你做副面具?”

    衍斛性格豪爽,蚩恒性子安静,两日来,云天与二人已有些熟稔,毕竟他们都曾在迟绩城外出手相救。

    “蚩恒大哥还有这等本事?”

    “当然了!他可是百面狐狸,虽然修为不怎么样,但易容化妆的本事可是一绝!”

    “云兄弟若是需要,在下愿意效劳。”蚩恒微微一笑。

    “那便多谢蚩恒大哥!”能避免与兀宁筵碰面,云天自是求之不得。

    不仅是兀宁筵,漳夕国之人定也有很多认识他。毕竟他的画像可是遍布漳夕国各个城池,若真叫那些人认出,定又横生枝节。钟圭能带他来找心炎公主疗毒,已是莫大的恩情,实不想再给他添麻烦。

    众人进了白帝城,已是日暮时分。城池外围有专供诸国贵戚休憩喂马的驿馆,他们今晚便要在此过夜,待明日再行一日才能到达王宫。

    驿馆内只有国主公子们休息之处,云天与奢比尸等人全都在外露宿。躺在草地上,仰望着漫天繁星,云天不禁又想起了那晚见到的那位黄衫仙子。

    “天上的每一颗星辰都会孕育出一位仙人,也不知……她是不是其中的一颗?”

    就在他遐想连天时,周围车马声不断,陆陆续续有抵达此地暂歇的人马。他此刻已戴上了蚩恒为他做的面具,完全是另外一张脸,那人皮面具做得惟妙惟肖,旁人根本认不出来。

    他靠在一棵大树旁,远远地偷瞄那些进入驿馆的车马,心中仍有些忐忑。

    果然,未过多久,兀宁筵高骑大马出现在了视野当中,与他同行的还有匈安黎跟谷也泫等一行百余人。迟绩城与波页城相邻,这些人本就该与他们前后抵达。

    兀宁筵一眼认出了率先到达的义瞿国众人,不禁轻哼一声,目光极为不善。谷也泫甚是得意,这是国主第一次带他随行,心中不禁为盍离之死暗暗道好。

    “夜里咱们都安静一些,莫要随意走动。漳夕国之人定会盯着我们,切莫叫谷也泫和兀宁筵瞧出端倪。”奢比尸轻声对众人说道。

    云天点点头,此地尚未进入王畿内城,若在此地被撞破行踪,只怕能就地打起来。

    “你们看,又有人来了。”衍斛指着又一队赶到的人马轻声说道。

    放眼望去,这队车马的阵仗要比刚刚的漳夕国大得多。前前后后怕是得有四五百人,光是车驾就有数十辆。所有随从全都留在馆外,几辆最大的马车进了馆内。

    “是刕阳国之人。”

    刕阳国的土地口人皆为西域翘首,且兵强马壮,军备精良,数十万鸣甲军世代镇守西北边境,多次抵御北境入侵,其出行的阵仗自然也远超别国。

    当先一辆车上下来的,是一位老者与一个少年公子。老者便是国主覃冶,少年是其次子旭目烊。

    后一辆车上下来的,是一个稍长些的年轻人,乃长子乐崖。他身边还随侍着一个美艳女子,二人跟在身后入了馆内。

    最后一辆车帘被拉开时,可谓春光乍泄。只见一个身形高大,满脸酒气的男人缓缓走了下来,他身边簇拥着三个女人。那些女子衣衫暴露,容颜秀丽,白花花的胳膊大腿,看着众人眼花缭乱。此人正是镇守北疆的鸣甲军将领,那齐乌。

    “刕阳国果然名不虚传。”众人纷纷在心中暗叹不已。

    云天正看得目不暇接,突然,他注意到蚩恒的脸色在刕阳国之人到来以后就变得十分阴沉,目光里更是透着无尽的恨意。

    “蚩恒大哥这是怎么了?难道他跟刕阳国的人有过节?”

    “目烊哥哥!你们终于来啦!”

    这时,一个满是惊喜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身着彩衣的年轻姑娘朝着老者身旁的年轻公子跑了过去,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此人正是义瞿国主的小女,绾绮郡主。她平日居住在义瞿都城,此次来王畿,云天也是头次见她。小姑娘春心荡漾,旁人都看得出,她喜欢那位刕阳国的二公子。

    刚刚漳夕义瞿两国人马先到之后,只相互看了一眼,连招呼都没打。刕阳国之人到场后,两国的国主公子纷纷出门,与覃冶等人问好。

    就在众人聚在驿馆门口嘘寒问暖时,又一队人马赶到,就像是所有人约定好时辰一样。这行人的阵仗虽不比刕阳国,却也相去不远,正是流觞泽君子国的队伍。

    见这队人马到来,衍斛的脸色也明显沉了下来。君子国在流觞泽独霸一方,时常欺压异人国,他见到这些人心中不快也是情理之中。

    “诸位国主,在下来迟了!”

    一个头发半白的老者自车内下来,远远地朝众人抱拳问候。他满面红光,精神矍铄,正是君子国主,兀宁筵的父亲尚廉固。其修为已至上和末境,是除了白帝常昊之外的西域第一高手!

    尚廉固之威名响彻金雷二州,云天自然听过,亲眼见到此人,心里止不住瑟瑟颤抖。偷偷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暗自庆幸。

    天色已晚,国主贵戚们自在馆内休息,各国随行人马互相分开露宿。此行乃是为白帝大丧而来,众人围坐在篝火旁,无酒肉歌舞之声,只听见火堆噼里啪啦,时而伴着阵阵窃窃私语。

    现下西域王座高悬,可谓风雨欲来,甚至连这些各国的随从都能感觉到,那正在暗中酝酿的波涛……

    时近半夜,大多人都已睡下了,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自驿馆内缓缓走了出来。

    云天他们休憩之处离驿馆门口最近,那人经过身边时,将他吵醒了。转头望去,原来是刕阳国那个醉酒将军那齐乌。

    整个驿馆里里外外,也就只有他一人醉成这般。为白帝奔丧,他还纵情饮酒,携女享乐,实为不敬。但此人在军中颇有威信,而且多有战功,故而连刕阳国主都对其一再纵容。

    只见他晃晃悠悠向着馆外一辆马车行去,嘴里还在嘟哝个不停,“骚狐狸……嘿嘿……老子……老子过来……玩你们了……”

    他上了马车之后,就有车夫驾车朝远处的树林里行去。想到今日蚩恒见到刕阳国众人时的反应,云天不禁偷偷朝他望去。果然,就只见他双眼微睁,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

    “蚩恒大哥,你认得那人?”他凑了过去,轻声问道。

    “我青丘国谁不识得此人!”他语气中透着无尽恨意。

    “那马车里……是不是有青丘国的姑娘?”

    蚩恒默然不语,紧握长剑的右手止不住地颤抖。见得此状,云天哪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青丘国地处海滨,隔着昆仑山,与诸国往来寡淡,外人闻者居多,见者很少。但是青丘国与刕阳国相邻,看蚩恒的反应,可想而知,他们怕是没少遭刕阳国欺辱。

    没过过久,那马车就停在了远处的树林中,已经看不太清楚。少时,一阵阵男人低沉的嘶吼声隐隐传来,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夜色宁静,仍听得分明。

    听见这声音,想也知道那人在马车里做什么。再看蚩恒,他已然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大哥!你要干什么?”云天急忙拉住他。

    “云兄弟,你别管!我去去就来!”他环视四周,见众人多已睡着,便矮着身子悄悄绕道朝那树林行去。

    云天心道不好,那马车离驿馆不是很远,动静大点很容易惊动众人,不禁暗自着急。

    此刻这里诸国聚集,他最怕的就是引人注目,虽带着面具,却也难保万无一失。但想到蚩恒曾拼命救过自己,与他也算投缘,稍作迟疑,终是轻手轻脚地跟了过去。

    奢比尸修为高深,二人的动静自是逃不过他耳目。却只是微微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暗自叹口气,又将眼睛闭上了。

    二人向着马车渐行渐近,车中的动静也听得越来越清晰,除了男人的嘶吼声以外,还有几个女人的呜咽挣扎之声。

    车夫远远地站在一旁,马车还在不停地晃动。蚩恒摸到近前,神色一狞,就欲拔剑先解决了那车夫。

    “蚩恒大哥,不能杀人!杀了人此事定然包不住!”云天急忙将他拦住,四处张望一番,在地上捡了根稍粗点的树枝递给他,“两头削尖了,拿这个射马!”

    蚩恒会意,抽出长剑迅速将树枝削好,不多时,只听车里的喘息声愈发急促,云天忙道:“就现在,丢准点!”

    只听嗖地一声,蚩恒用力将那树枝精准地射在了马腿上!凭他大成的修为,这一下可给马儿扎地不轻。

    “嘶——”马儿吃痛,长嘶扬蹄,接着便发疯一般朝前飞奔而去!车内之人毫无防备,竟是从车上咕噜噜滚落在地,一个个衣衫不整,狼狈至极。

    二人离得不远,云天清楚地看到,除了那个高个子男人以外,还有三个全身裸露的女子。三个女子的身后都有一条长长的尾巴,口中塞了布团,双手被捆绑在后,脸上挂满了泪痕。

    那齐乌虽然修为不低,但是喝得烂醉,刚刚又一通发泄,酒气上涌,此时同样摔得晕头转向不辨南北。

    二人连忙跑过来,解开那三个姑娘的束缚,催促她们赶紧逃跑。接着,只见她们身上微光一闪,立时化作三只小狐狸,飞快朝树林深处跑去。

    那齐乌被狠狠甩了一跤,赤裸的身体贴着冰凉的草地,酒气立时散去了些。他大怒抬头,朝四周望去,只见两人将那三只狐狸精全部放跑了。然而四周黑暗,他又迷迷糊糊,尚未看清面容,那二人已跑出老远。

    “不能往回跑!营地已有人被惊醒,回去一定会被发现!”云天连忙四处看了看,心一横,拉着蚩恒朝着驿馆相反的方向跑去。

    “怎么回事……”

    “什么声音……”

    听到马车飞奔的声音,馆外驻扎外的人群已开始议论纷纷。

    那齐乌心中火焰高涨,但他全身赤裸,马车也跑不见了踪影。见驿馆那边有人望来,他连忙将车夫的衣服抢了穿上,这才杀气腾腾地扫视起四周来。

    此刻,滔天的怒火让他的酒意渐渐消散,但那二人早已跑不见了踪影。现在又是半夜,还到哪里去找那两人。

    “驾——驾——”

    就在这时,轰隆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渐行渐近。那齐乌定睛望去,只见大队人马正朝此地奔来,那队人马足有三四百人,同样停在了驿馆前。

    “所有人就地休整!”

    一声令下,那几百人顿时纷纷瘫坐在地,看来是连夜赶路,累得不轻。马车中走出几人,朝着馆内走去。诸国之人见得此状,立时又开始小声议论。

    “是云脊国和千亢国之人,他们离白帝城最近,居然来得最晚……”

    “是啊,也不知是谋划了些什么,耽搁这么久……”

    馆内众人似也睡得不深,听见如此大的动静,纷纷从房内出来,与两个新到的国主招呼。

    “众人听着!刚刚可有人从此处跑去树林?”一个满含怒火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那齐乌满脸通红地扫视着馆外众人。

    他此刻的模样甚是滑稽,其身躯魁梧壮硕,从车夫那抢来的衣服紧紧绷在身上,胸口和双腿大多暴露在外,赤着双脚站在那里,就像个痴汉一样。

    见他气势汹汹,众人不敢迟疑,纷纷摇头。

    “那齐乌!你在做什么!”长公子乐崖快步而出,怒气冲冲地来到那齐乌跟前,厉声叱道,“还不快进去!瞧瞧你哪还有一点仪态?”

    “刚刚有人偷袭本将军!我怀疑,他们就在这人群里!”他声音很大,馆内众人闻声都走了出来。

    “刚刚可有人从树林里跑回来?”他再次对馆外众人大喝一声,却只见众人又纷纷摇头。

    这时,他略一思索,又指着刚刚赶到的两国随从,怒声道:“我怀疑,那二人就躲在你们当中!”

    “那齐将军!”云脊国主宗昱走出人群,冷声道,“怎么,我两国刚刚到此,就要受你责问么?你架子未免太大了吧!”

    “宗国主莫要动怒,这厮信口胡言,您切莫放在心上。”乐崖连忙对宗昱抱一抱拳,随即对那齐乌厉声喝道,“还不快滚进去!休再丢人现眼!”

    那齐乌恶狠狠地扫视众人一眼,面如黑炭地朝馆内走去。就在他经过本国营地时,一个随从跑到他身边,轻声道:“将军,属下刚刚看到,义瞿国那边好像有两个人偷偷离开了……”

    那齐乌立时阴狠地朝着义瞿国营地扫视一眼,随即转身进了馆内。

    “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了?”

    蚩恒和云天侧身躺在云脊国的营地里,这群人倒地便睡,此刻似乎都已睡着,蚩恒不禁偷偷对云天说道。

    云天思虑一番,轻声道:“不行,现在走太显眼,我们明晨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