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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公子少昊

    时已入秋,夏日的炎热渐渐退去,秋日的冷风徐徐吹来。冷月寒星之下,云天正独自一人朝着卫邙山的方向快速奔行。

    又一次来到这阴森恐怖的山岭间,愈发刺骨的阴寒令他全身僵硬,手脚不住地颤抖。按照先前久垣肆所述,他会栖身在天子峰附近。来到大致的位置,眼看天子峰已巍然可见,他扫视一圈,便扯开嗓子放声大喊。

    “大哥——久垣肆——大哥——”

    冷夜中,突兀的喊叫声在山间阵阵回响,却未能惊起一声鸟叫兽语。空荡荡的死寂,让人感觉不是身处活人世间,而是游荡于阴鬼荒野。

    “这山里分明有百兽蛰伏,竟都不发出一丝声响,真是奇哉怪哉……”

    就在他瑟瑟发抖地等待时,一个粗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进。连忙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全身火红的巨大身影正朝自己迅速奔来。

    “赤炼兽!”

    云天看得一喜,远远地认出了这头形似巨猿,红毛似火的岐兽,正是久垣肆的坐骑。

    “你……你是来接我的么?”那怪物奔至跟前,高大的身躯直直耸立,獠牙遍布的巨口之中呼着热气,云天仰头看着他,略有些紧张地问道。

    赤炼兽不通人言却通人性,它朝云天伸出一只粗壮的前爪,将他轻轻抓了起来,放到了自己肩上。见状,他连忙抓住它粗长的皮毛,任由它带着自己一路飞奔。

    天子峰下的一处山洞内,久垣肆正静静地坐在篝火前,面沉如水,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洞外传来的动静,他收敛心神站起身来,见赤炼兽带着云天行入洞中,脸上浮现出淡淡笑意。

    “大哥!”云天一阵欣喜。

    久垣肆将他迎到火堆旁坐下,笑问道:“云兄弟,你怎么来了?”

    火焰旁的温暖驱散了一身阴寒,他抖了抖僵硬的身子,长舒一口气,这才急声说道:“大哥,伏獠国出事情了!我来找你,想让你帮帮他们。”

    “出什么事了?”久垣肆眉头一紧,急忙问道。

    “君子国和无拘国正联合攻打异人伏獠两国,陆吾国主正带着国人艰难抵抗,他们没有兵器盔甲,很难抵挡两国进攻。现在复昱城内的百姓,只怕已经死伤惨重了!”

    久垣肆眉头紧锁,盯着跟前跳动的火苗,暗自沉思,不发一言。云天略有些紧张地看着他,毕竟,这么多年他从不过问外界之事,这次……他能出手相救么?

    “大哥?”等了良久未见答复,云天不禁又喊了一声。

    “云兄弟,不是我不愿去救他们,实在是……抽不开身……”

    久垣肆一脸为难之色,云天能看出他很担心伏獠国的安危,可终究还是等来了令人失望的答复。

    “大哥!你守在这阴鬼山中到底有何要事?只要你出手,即便不用巨灵之力,也能解了伏獠国之危,你为何不能去救救他们!?”云天语带微怒,十分不解道。

    “我……我在这里守护着一个人!只要我离开,她就会有危险!”久垣肆内心十分挣扎,语气却是十分坚定。

    云天听得怒起,伏獠国的百姓很多都是他以前的部下,那么多人的性命竟比不上这山中的一个人么?

    他猛地站起身,冷声问道:“大哥,你守护之人当真有这么重要?竟让你一步都不能离开?”

    “你说得对!”久垣肆字字铿锵,无比坚决道,“我宁愿自己死上一百次,都绝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那伏獠国的百姓呢?你宁愿看着他们惨遭屠戮,也要死守此地护着那一人!?”

    “对!即便舍下伏獠国数十万百姓,我也定要护住她!”

    久垣肆的回答令人意外,令人不解,但那誓死不悔的眼神,又令人无从争辩。云天满心失落地站在那里,心中只是反复地回荡着一句话,“为什么……为什么……”

    良久之后,他缓缓转身朝洞外走去。久垣肆内心天人交战,却终是没有开口留他。然而,当他走到洞口时,却自己停在了那里。头也不回地留下一句,“大哥……我相信你……”便径自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久垣肆愣在当场,心里五味杂陈,不知不觉眼角竟湿润了……

    出了山洞之后,云天满腹心事地缓缓走在回去的道路上。他着实无法理解,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竟比数十万勤奋质朴的伏獠百姓更加重要?

    虽与久垣肆相处日短,但看他言行举止,绝不是像传言中所说的被阴鬼迷惑,“老爹和陆国主都如此信任他,伏獠国的百姓在亡精之海百年筑圩,也未见谁怨恨过他……”

    “大哥,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心中藏着怎样的事?”就这么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散漫而行,也不知走了过久,一个爽朗的呼喊声突然从旁边响起。

    “小兄弟!好久不见!”

    云天一惊,急忙转头望去,只见二人正骑马立在不远处的树林中。其中一人看着似有些面熟,犹疑片刻,便朝那边走了过去。

    “你是……”

    走得近了,云天看清了那二人,一个是儒雅的中年男人,一个是高大健壮的汉子。细看那汉子的面容,他陡然想起在大禹山中自己和老爹匆忙逃跑时,送给自己马匹,并指引自己去到尾崖城的那人,正是这个高个子大汉。

    “这位大哥,是你!”云天连忙抱拳道,“大禹山中相助之恩,在下还未及感谢!”

    “哈哈哈!小兄弟,要谢就谢我家公子,是他吩咐我去帮你们的!”大汉朗声笑道。

    “这位公子,不知……”云天看着那一脸微笑的中年男人,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这位是我家公子,少昊。”大汉介绍道。

    “少昊?”云天听得大惊,恍然记起此人正是他在白帝城大丧祭典上见过的那位前太子!

    “太子殿下!”他急忙抱拳施礼。

    少昊连连摆手,轻笑道:“小兄弟不必客气,在下早已不是太子。这个称呼,还是莫要再提罢。”

    云天会意,又改称了一声公子,随即心中又泛起了疑惑,“这位前太子为何要救助我?他自己的处境本就困顿不堪,竟还为了我冒险与兀宁筵为敌,这是为什么?”

    知他心有疑虑,少昊微微笑道:“小兄弟莫要奇怪,在下救你,只是看不惯兀宁筵等人的行事做派。”

    云天却不会这么简单信他,回想近来的种种事情:自己与这位前太子毫无瓜葛,他竟不惜同时得罪兀宁筵和厉南殇,来冒险帮助自己……再有,莫离峰下,那突然出现的异人衍斛和几百人马……

    种种线索汇聚一处,总算让他有了点头绪。对少昊抱拳问道:“敢问公子,您与义瞿国的钟圭公子……是否相熟?”

    见他已然有所察觉,少昊稍一犹豫,哈哈笑道:“云兄弟好眼光,在下与钟圭乃是至交,那日派衍斛带着人马前去莫离峰下助你的,也正是在下。我早听钟圭说起过你,也知你过去的事迹,所以才出手襄助。”说完与大汉相视一笑。

    见他承认,云天心中的疑惑消散了一些,不过随即而来的问题却更加令他费解。

    “公子,能否对在下明言,你们为何几次三番相救于我?”

    少昊和那大汉都下得马来,走到他跟前,正色道:“既然云兄弟这般相问,在下也不再隐瞒。我们多次出手相救,确是有求于你!”

    “公子不妨明说。”他表面镇定,实则暗暗心惊。少昊与钟圭,一个是前太子,一个是大国公子,他们所求之事,想来定与权位争夺有关,“只是那等事情,对我一个小厮而言……是不是太过遥远了?”

    “云兄弟,如今西域风起云涌,流觞泽的战乱只是开端,尚廉固父子暴虐无道,在下想让小兄弟助我重登白帝王座!”

    云天听得心惊不已,虽已隐隐想到此节,不过听少昊亲口说出,还是不禁瞪大了眼睛,“公子,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如何……如何能助公子成此大业?”

    少昊哈哈笑道:“云兄弟切莫自轻!你能砍了君子国少国主的一只胳膊,又能在漳夕国数万军马的围困下脱身而出,还能在白帝城强敌环伺的险境里安然而退,最后还在无拘国数千人马的包围下救出了一个巨灵……若说你是无名小卒,那兀宁筵怕要把鼻子都气歪了!哈哈哈!”

    “公子过奖了,那都是公子和钟圭公子襄助之功。”云天无奈一笑,想了想,又疑惑道,“公子,既然你有争雄之心,先帝为何还要将白帝之位传给那尚廉固?”

    闻言,少昊与那大汉相视一笑,“云兄弟,不论那遗诏中传位何人,只要不是尚廉固,他都必定起兵反叛,所以……不如干脆就写他自己。”

    云天听得一愣,讷讷道:“难道那遗诏……”

    “没错,那遗诏正是在下命人所写!”

    “公子为何这么做?”云天满是不解。

    少昊缓缓说道:“若是遗诏中直接令我继位,只怕我都难以活着走出白帝城。让尚廉固继位,一来可以麻痹他,二来,也给我自己留条生路。

    去了尾崖城,既能保存实力,又能防止北莽入侵。君子国兵力有限,一旦起兵,势必要将原本驻扎在尾崖城的守军抽离,如此,岂不给了北境可乘之机?”

    听得此言,云天不禁一脸讶然地看着眼前这位前太子,其思虑之深,隐忍之强,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他在先帝丧典上的窝囊相,果然都是装出来的……可即便如此,距离尚廉固登上王位只有一年不到,他又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挽回颓势?仅凭尾牙城中的五万昆仑军,即便有义瞿国相助,想要威服诸国重登王位,怕也难于登天。”

    “公子,如此机密之事,你就这样放心说与我听么?”他又忍不住问道。

    “哈哈哈!云兄弟是个重情义之人,若无这点识人之明,我和钟圭又怎会多次救你。”

    “既如此,公子要在下如何去做,只管吩咐便是,在下必尽力而为。”二人对他有救命之恩,如今话已讲明,又岂容他拒绝。

    少昊收敛笑意,正色道:“不瞒云兄弟,眼下正有一桩急事,望云兄弟能鼎力相助!”

    “何事?”

    “想必云兄弟应该知道,池嵬具和东土琼花仙子的婚典在即,这场婚典,绝不会平静!在下希望云兄弟能前往迟绩城,助钟圭公子一臂之力,令此次婚典顺利完成!”

    听他说得无比郑重,云天略有不解,一场与东土的联姻,最多也就是提高义瞿国日后在西域的声望,能对西域的局势产生多大影响?会有谁打这场婚典的主意?

    “敢问公子,这场婚典……有何特别之处么?”

    少昊面色渐沉,缓缓道:“这场婚典,有许多人不会乐见其成。不光是西域境内的君子漳夕等虎狼之辈,北境之人定也不会坐视东土西域相互勾连。甚至在东土境内,反对这桩婚事的也大有人在!”

    “可是,即便这桩婚典顺利完成,对公子大计又有多大助力?”

    少昊神秘笑道:“助力之大,远超你的想象!”

    云天听得一惊,看少昊神色,他知道联姻背后必有隐情!

    少昊脸上露出一丝追忆之色,继续说道:“当初,我和父王一起赶赴东土,与青帝商议联姻之事。双方约定,只要此次联姻完成,我与池嵬具便会立即结为异性兄弟。而琼花仙子,则会被青帝册封为琼花公主。届时,青帝就会派出五十万大军,奔赴西域,助我父王威服诸国,一统金雷!”

    云天听得大惊失色!万没想到,这桩看似简单的联姻背后,竟又如此惊人之秘!

    少昊又继续道:“归途之中,父王不幸遇刺,我本以为此次联姻就此作罢。却未想到,洛玥公主亲自带来青帝旨意,要将这桩联姻继续下去。”

    “若是联姻成功,青帝仍会派遣大军,助公子重登王位,对么?”

    少昊点了点头,至此,云天才算明白了这位前太子立志复位的底气所在。又想到他刚刚提到白帝遇刺一事,急忙问道:“公子,刺杀陛下的红骨巨灵……”

    似是猜到他心中所想,少昊淡淡一笑:“我并不知晓那人身份,但是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久垣肆不仅不是杀我父王的凶手,相反,正是他最后时刻赶来相救,才令我父王留得一口气,多撑了几个时辰。”

    听得此言,云天顿觉热血上涌!

    “果然是这样!!老爹和陆国主他们,从未错信他!”一念及此,眼中不禁泛起点点泪光。少昊是目睹刺杀经过之人,他的话,绝不会有半点差错。

    他望着少昊一脸期盼道:“公子,既然你知道久垣肆不是真凶,那……那……”

    少昊明白他的意思,无奈道:“谁也没想到,他会自己站出来冒认凶手。我若现在帮他澄清,君子无拘两国会有何反应?更何况,我现在人微言轻,即便我想说,西域十国又有几个愿意听?”

    “那……等到公子复位之后……”

    “你放心,待我登上王位,不仅会还久垣肆清白,还会解除伏獠国禁令,让他们重建伏虢军!”

    听此一言,云天心里顿时火热一片,暗自长叹,“老爹,你一生所愿,莫过于此吧……”

    “公子!在下愿赴迟绩城!为公子大计赴汤蹈火!”

    ……

    山洞中,久垣肆一动不动地坐在火堆旁,那忧郁迷离的目光深邃似海,叫人一眼望不到底。

    自从离开莫离峰,他再未饮过一滴酒。每日太阳升起,他都会久久地遥望天子峰,默默地守护着那山中之人。

    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他收回心神,冷眼看着洞口。很快,那里便走进了两人,正是少昊与那大汉。

    “见过将军!”少昊对久垣肆恭敬抱拳。

    “你来干什么?”久垣肆一脸冷漠之色。

    “眼下西域乱事将起,在下想请将军出山,破厄渡难,护佑苍生!”少昊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久垣肆却是冷哼一声,淡淡道:“我伏虢军的誓言,你倒是记得比我清楚。”

    见他语气不善,少昊也不在意,上前道:“将军,往事已矣,眼下乱世将现,天灾人祸接踵而至,将军当真就一直避世不出么?”

    久垣肆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你齐昊一族的心思,我早已经见识过了。如今竟还想让我为你拼杀疆场,助你登上白帝王座么?”

    “我并非要你助我登上帝位!”少昊目光如炬地盯着他,“我希望你助我登上天子之位!”

    “天子?”久垣肆听得冷笑不已,满是嘲讽道,“你父王当年就一心想当天子,可结果呢?你现在竟还想让我出山助你?”

    少昊急道:“将军!我父王当年纵然有错,但错已铸成,无法更改!我现在,便是要弥补他当年犯下的错误!”

    “弥补?你要如何弥补?让你登上天子之位就能弥补?”久垣肆嗤笑一声。

    “我只有登上天子之位才能弥补!”

    少昊长叹一声,脸上满是追忆之色,“当年破了澄脐山之后,碍于众怒,父王只得继续挥师东进,灭了丰都城,引得鬼兽出世,最后……毁了阴阳轮回之道……

    父王临终前,将这些事情都告诉了我,嘱咐我,有生之年定要归复阴阳之道!但试问,若不登上天子之位,如何做到这些?若是叫他人登上皇位,他们如何肯相信当年的真相?又如何会不顾一切,重返阴阳之道?”

    少昊一口气将话说完,随即静静地看着久垣肆,二人久久无言。狭小的山洞内,就只听见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你走吧,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良久,久垣肆轻叹道,“天子之争,我再无意参与。而且,你当真以为,登上天子之位,就能重归阴阳之道?你想得太简单了!”

    见神色决绝,丝毫不为所动,少昊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知多说无益,只深深望了他一眼,黯然转身离开了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