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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无妄之灾

    东土,宛丘,青榆城

    青榆城乃东土王畿,坐落于洛水河畔,其水土丰饶,黎民百万,论土地人口,与西域白帝城不相上下。

    城中有青帝王宫,还有孟延族议事堂。青帝执掌东土军政大事,王命所至,无有不从。但若是涉及孟延族规之事,则需要六位孟延长老商议而定,即便青帝也不得违逆。

    今日,议事堂内,青帝晏穹,洛玥公主,和孟延六长老齐聚一堂,甚至连执掌瀛洲的竹圣华胥璎也来此参与议事。

    近二十年来,竹圣与青帝颇为不和。当年青帝参与四帝会盟之时,曾当众宣布放弃争夺天子之位,此举在族内引得大量非议。

    奈何此事无关孟延族规,几位长老虽有异议却无可奈何。但是竹圣一怒之下,直接裂土封疆,宣布与音圣二人接掌瀛洲之事。青帝对此举不仅毫无异议,反而对音圣冠之以东皇尊号,此事在当年被传得满城风雨。

    说起青帝与竹圣的恩怨,就得从百余年前说起。当时二人本已被族中长老议为佳偶,可他们却各自独身百年未曾婚配。

    直至二十年前,青帝册封正妃,生下洛玥公主,而竹圣亦与音圣生下春留真君句芒。这四人皆是私自结合,未经族里同意,此事令诸位长老颇为愤慨。奈何这几人身份尊贵,又并未与外族结合,而且看他们那架势,若是族里强行反对,只怕他们会一直孤独终老。

    族里尤重血脉传承,这几人可是百余年来天资最高之人,若他们后继无人于族里而言可就损失大了。最后,几位长老也只得无奈作罢。

    族中久有传言,竹圣对青帝有心,而青帝对竹圣无意。最后,青帝宁愿娶了族中一个卑微的侍女,也未接纳她这位苦等多年的竹圣,这才使得竹圣对青帝怨愤有加。

    众人今日齐聚议事堂,乃是因为琼花仙子被害一事。此事关系重大,须众人商议而定。常兮鱼浮既是青帝册封的琼花公主,亦是孟延族人,不管是按照东土法典,还是孟延族规,整个宗族都要倾尽全力为她复仇。

    洛玥公主愤然道:“父王,有传言说,害死常兮的不光有一位红骨巨灵,还有无拘国之人!我们当找他们一起算账才是!”

    晏穹皱眉道:“此事关乎两境邦交,不可轻信传言,当有真凭实据。至于那红骨巨灵,先得查清他身份才是。”

    “世所共知的红骨巨灵只有一个,那就是卫邙山中的久垣肆,如今最值得怀疑的也正是他。”说话的是一个白胡子老者,坐于青帝左侧首位,乃是孟延族大长老,大庭重,也是三长老大庭争观的兄长。

    公主摇头说道:“久垣肆一直深居卫邙山天子峰下,怎可能做下此事,行凶者定另有其人!”

    二长老崇名善开口道:“公主怎知久垣肆一直深居卫邙山?难道你与他相识?况且谁又能知晓,他是否离开过那里。”

    “本宫有一相熟之人常居天子畿,故而知晓此事。”

    大庭争观皮笑肉不笑道:“公主常年居于宛丘,在天子畿竟还有熟识之人,这倒也稀奇。”公主一直主张打破陈规,大庭争冠则是固守旧礼之人,所以平日里二人不太对付。

    公主语气不善道:“本宫交友广阔,即便是一面之缘,亦可成忘年之交,大庭长老觉得有何不妥么?”

    大庭争观自然明白公主因迟绩城婚典之事,对自己心存芥蒂,也不愿与她多加争辩,微微笑了笑不再多言。

    大庭重沉声道:“既如此,吾等应当先查清残害常兮的凶手是谁,然后再行定夺。”

    晏穹蹙眉道:“无拘国之事,寡人可致信白帝,请他代为详查。至于红骨巨灵之事……”

    大庭争观迟疑道:“陛下,红骨巨灵之事非同小可,吾等应当谨慎从事。况且,常兮在迟绩城当众说过,要与我孟延族一刀两断,甚至连陛下所赐的封号……”

    “大庭长老!你此言何意?”洛玥公主愤而起身,冷声叱道,“常兮身为孟延族人,若是随口一言即可与族中一刀两断,那本宫现在也说一句,你们是不是能容我从此脱离族中?”

    “公主!老夫何来此意?你……你莫要妄加揣测!老夫的意思是,那红骨巨灵并非外力所能杀死,吾等便是倾尽举族之力,又能将之怎样?”

    “玥儿!”

    公主正欲与他好生理论,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只见华胥璎站起身来,冷声说道:“休要听这老东西一派胡言!常兮生是我族之人,死是我族之鬼!不管她如何任性妄为,也绝不允许外人加害!”

    说着满是不屑地看了大庭争观一眼,冷哼道:“红骨巨灵又能怎样!我们虽杀不了他,但我有的是办法令他生不如死!”

    “圣母!老夫并非怕那红骨巨灵,只是……”

    老家伙急欲争辩,华胥璎却将他全然无视,径直上前握住洛玥公主的纤手,柔声笑道:“姨母知你与常兮要好,这个主,姨母替你做!”

    “多谢姨母。”

    华胥璎拍了拍她手,随即又瞪了晏穹一眼,“我可不管什么两境邦交,若是查出无拘国确与此事有关,我自提瀛洲之兵,灭了他鸟国!”

    二十年来,竹圣对青帝从无半点好脸色,但对洛玥公主却是疼爱有加。尤其近年来,句芒对公主心生爱慕,甚至甘愿离开瀛洲,来到青帝和公主身边侍奉左右。华胥璎身为人母,又看着公主从小长大,自想成全儿子一片情意,故而对公主的态度与青帝截然不同。

    晏穹早已习惯她这般冷漠之态,也不生气,轻叹道:“两境之事,关乎大计。小妹,你莫要意气用事。”

    “少啰嗦!我想怎样,用不着你来说三道四!”

    晏穹见状,只得无奈一叹,默然不语。洛玥公主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她现在满腔悲愤,哪有心思去管他们之间的陈年旧事。

    “常兮受此凌辱,要为她讨回公道,须得非常手段!红骨巨灵……的确是棘手……”就在她苦思无解之时,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对了!怎么将他忘了!这世上能对付红骨巨灵的,怕是只有他了……”

    澄脐山,莫离峰

    鬼祸已消,又得知玉瑶有了身孕,云天自是喜不自胜。可一连数日前去神玉山,都未曾见到宓妃的身影,又令他多了一丝担忧。

    “她到底去哪了?难道回莽古秘境了?可是为什么?是不是……瑶儿与她说了什么?如今寨中诸事已毕,瑶儿的身子渐已无恙,我……该去帮她了……”他一边想着心事,一边与犬叔炯等人交杯换盏。

    “云兄弟!你逢此大喜,怎还不多饮两杯!来来来!我与你满上!”

    犬叔炯和枭驹频频过来敬酒,一连几日,众人喝得昏天黑地。玉瑶在洞府休养身子,没了她管束,几人自是敞开肚皮,胡吃海喝。

    “你给我少喝点!”

    眼看云天又要被他们灌得七荤八素,兰芯不禁扯了扯他衣袖,同时不忘朝犬叔炯二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犬叔炯已喝得迷迷糊糊,倒是枭驹察觉到这小祖奶奶面色不善,连忙讪讪一笑,拉着他到别桌去了。

    云天在小妖精手心挠了两下,凑在她耳畔调笑道:“你放心好了,我现在酒量大涨,没那么容易醉。晚上回去……误不了事。”

    “你知道就好!姐姐都有身孕了,我们在一起时日也不短,你……你给我加把劲才是!”说着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

    兰芯年纪不大,却母性泛滥,要不然怎会为了一个陌生女子的孩子而舍生忘死。如今见玉瑶有了身孕,自是又欢喜又羡慕。

    见她这般急切,云天翻了翻白眼,嘿嘿淫笑道:“我这几日还不够使劲么,腰都快折啦!”

    “少啰嗦,你不是没折么。”兰芯瞥了眼他酒杯,轻哼道,“这辣口的黄汤有什么好喝的,莫再喝了,随我回去!”说完便揪着他起身离去。

    他哪敢多言,在众人戏谑的目光中,乖乖与她回了洞府。

    顶层洞府内,花栎瑾和洵千殊正陪着玉瑶说笑。有小公主在一旁精心陪护,玉瑶休养两日已然无碍。洵千殊见她得偿所愿,很快就要做娘亲,别提有多羡慕。

    玉瑶看出她心意,轻笑道:“洵姐姐,那十善功德,以贞已完成九件,只差最后一件便可解除狐人孽咒。到时,你也能有自己的孩儿了。”

    洵姐姐黯然一笑,“我早就猜到,那最后一样功德最是难成。不过,我现在已有了谪儿,生不生孩子,倒也无大所谓了。”

    珑以贞的最后一善,须得辅佐少昊登上天子之位。可是现在少昊连西域王位都未能坐稳,距离那天子之位,当真是天壤之隔。

    玉瑶笑道:“姐姐说得也对,谪儿就是你的亲骨肉,待他长大,还怕他不孝顺你这娘亲么?”

    洵千殊微微一笑,眼中却始终带着一丝暗淡之色。

    待晚些时候,洵千殊先行下山去,玉瑶敛住笑意,忧虑道:“洵姐姐怎这般闷闷不乐?她是不是有心事?”

    然而,有心事的可不止洵姐姐,花栎瑾此刻也是心事重重。她性子活泼,少有这般寡言少语之时。见她这般模样,玉瑶蹙眉道:“娃娃,你怎么了?”

    “哦,我……我没事,姐姐刚才说什么?”她强颜一笑。

    “如此魂不守舍岂能没事?”玉瑶觉出异样,眉头皱得更紧了,“娃娃,你老实告诉我,洵姐姐到底有何心事?”

    她近来需要安心休养,花栎瑾本不欲将此烦心之事说与她听,此刻见她问起,犹豫一番,只得轻声说道:“近来,谪儿愈发贪睡,洵姐姐……定是在担心他……”

    “贪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玉瑶听得一惊,立时坐直了身子。

    “谪儿他……他……”话未说完,花栎瑾先已流下泪来。

    玉瑶看得大急,拉着她急忙问道:“娃娃!谪儿到底出了何事?你快告诉我!”

    花栎瑾再难掩饰心中忧虑,轻声泣道:“姐姐,谪儿他……他很可能患上了空瞳疫!”

    “空瞳疫?!”玉瑶顿时如遭雷击,不解道,“谪儿都已过了周岁,怎还会患上空瞳疫?”

    花栎瑾抹了抹泪珠,缓缓说道:“我问过洵姐姐,谪儿的嗜睡之状其实早有显现,只是初时症状不重,以为他是贪玩疲累。到了近几日,谪儿每日都要睡上大半日,洵姐姐察觉不妙,叫我去看……”

    哽咽了两声,继续道:“我在想,他有可能早已患上空瞳疫,之所以能熬过周岁,皆因……他身上仙灵之气尚未散尽……”

    “什么?!”玉瑶只觉眼前一黑,身子一晃,险些没坐住,好在花栎瑾急忙扶住了她,嘴角不住地颤抖道,“照……照你这般说法,待谪儿身上的仙晕全部退去之时,他……他岂不是……”

    “我不知道!姐姐!我……我不知道……”花栎瑾已然泣不成声。

    “怎么会这样……我们历经千难万险,护着那孩子躲过了仙人,躲过了凡人,又躲过了阴鬼,最后……却躲不过这空瞳疫么?”两行清泪从玉瑶的眼角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谪儿是多么乖巧的孩子,他来到这世上是多么的不容易,为何命运如此不公!为何上天要如此待他?姐姐……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一头扎进玉瑶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玉瑶率先收敛心神,扶着她肩膀急忙问道:“娃娃!那空瞳疫当真无药可医?”

    “若是有法医治,我……我岂能看着谪儿……”

    这时,玉瑶陡然想起天子峰上那无事不通的白老头,连忙道:“天子峰上的那人或许知晓如何医治空瞳疫!我现在就去天子峰!”说完就欲下床前往。

    她和云天早就有心前去天子峰,可自从回到澄脐山就一直被琐事缠身,所以一直未曾理会到此事。此刻听闻谪儿出事,怎还不心急火燎。

    “姐姐!你莫要冲动!现在你身子不便,哪能去攀那天子峰!”花栎瑾急忙拦住她,痛哭道,“似谪儿现在这般境况,最多一两日,他若能挺过去自当无碍,若是不能……”说到此处,就只是不住地流泪,再也说不下去。

    “一两日?即便有办法医治空瞳疫,就这点时间又能做什么?”玉瑶无力地坐回榻上,一时间,整个人仿佛都丢了魂魄……

    西域,无拘国

    兀宁筵独自站在乐极殿外,仰望着那暗淡无光的夜空。几经周折,费尽心机,翠玉湖畔最后一战,仍旧一败涂地。

    十日光曜之下,众人惊惶四散,待兄弟二人回过神,却哪里还能见到雷宫仙人的影子,至于他们心心念念的复生草……

    回头望向大殿上方的那块巨大的牌匾,乐极殿三个烫金大字熠熠生辉,但此刻在他看来,却是如此的讽刺,“乐极……乐极……恐怕我这余生……就只剩……乐极生悲了……”想到此处,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尚廉固得知兄弟二人竟与雷宫之人暗通款曲,将魂水之事隐瞒不报,归国之后将二人痛声怒斥,责令二人留在无拘国,不得再入君子国境。

    厉南殇本就是浪荡之人,自是毫不在意,但对兀宁筵来讲,大好前程就此断送,心中苦闷可想而知。

    轰隆!雷声骤起,暴雨将至,一阵夜风吹来,将大地上的炎炎热意席卷一空。夏日近末,秋日将至。

    厉南殇来到他身后,轻声道:“哥哥,要下雨了,进去吧。”

    兀宁筵悲伤不已地说道:“南殇,经此一事,君子国在西域将更难立足。你我已如风中残叶,明日都不知会落往何方……”

    “老鬼都不让你回君子国了,你还管他作甚!今后你就留在无拘国逍遥快活,也省得看他脸色!”

    “你不懂,君子国若有危难,无拘国又怎能独善其身。”

    对此,厉南殇却毫不在意,轻笑道:“哥哥,你可知我无拘国为何能在短短数年之内建成?当年那死鬼白帝遣十万大军占领无拘城,最后那十万人却无一人返回昆仑山,你可知为何?”

    此事发生在四年之前,兀宁筵自是十分清楚,却从未听厉南殇细说个中道理。他摇了摇头,听厉南殇娓娓道来。

    “人心之力,其力无穷。我无拘国能存留至今,靠的可不是那几万无拘军,而是靠我全国百姓的无拘之心!当年占领无拘城的十万昆仑军,要么成了国人腹中之物,要么……就是留在此地,成了新国人!人生纵意,自在无拘!这是我无拘国立国之本,更是人性之本!只要人性不灭,无拘国永不消亡!”

    轰隆!

    一道煞白的闪电划破天际,暴雨倾盆落下。雨水哗啦啦,似珠落玉盘,天地之间只剩风雨雷鸣,兄弟二人立在那里,心中反倒渐觉澄静。

    一道人影自天空飘落下来,竟是个小仙。他径直来到二人面前,抱拳道:“二位公子,小仙奉震尧星君之命,将此物给二位送来。”说着,将一方小小绢帛递到二人面前。

    二人对视一眼,难掩惊愕之色。颤抖着伸出手去,将那绢帛小心接过,打开一看,里面乃是两根黄色的药草。

    “星君与二位的承诺已然兑现,小仙告辞。”说完,那小仙径自飞天而去。

    二人捧着那珍奇无比的草药,就像母亲捧着初生的婴儿一般。良久,二人紧紧相拥一处,喜极而泣。

    “复生草!哥哥……我们终于得到复生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