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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对簿公堂

    此时正值盛夏,园内各处奇花异草争奇斗艳。

    清风拂面,卷起阵阵幽香,不远处一片池塘清澈见底,池面芙蓉花叶相映。

    她穿过池塘上的白色浮桥来到一片小型的竹林,可谓竹深树密虫鸣处,时有微凉不是风。

    王弗在园中找了许久,终于在竹林深处找到了醉卧的苏轼。

    苏轼酒后微醺,靠在竹子上小憩。微风拂过,甚为舒爽。

    王弗在苏轼身旁蹲下,看着此时面容憔悴、精神萎靡的苏轼,心痛不已。

    她轻轻拿走苏轼手中的酒壶,闻着他满身的酒味,微微叹息。

    酒壶刚被拿开之际,苏轼睁开迷离的醉眼看着王弗,自嘲道:“今天真是喝多了,竟然看到了小弗。”

    王弗柔声道:“轼哥哥,我来了。”这是她第一次改称呼。

    苏轼使劲揉了下眼睛,伸手抚摸着王弗的脸颊,嫩滑的肌肤向他昭示着这不是幻觉。

    他一把将王弗拥入怀中,清风拂过王弗的裙衫与秀发,不时散发阵阵幽香。

    王弗身体僵硬地一动不动,惊愕过后随即袭来的是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她明显感觉到苏轼在颤抖,似乎努力压抑着内心波涛汹涌的情绪。

    她犹豫片刻,将双手缓缓上移,轻抚苏轼颤抖的脊背,在其耳畔柔声道:“轼哥哥,在我面前不用忍着,想哭就哭吧,我陪着你。”

    苏轼内心坚守的最后一道壁垒被王弗的一席话彻底击溃,积压已久的情绪瞬间爆发出来。

    他紧紧地抱着王弗,撕心裂肺地哭泣着。王弗没有说话,只是轻柔地拍着苏轼的背,默默地陪伴着他,许久,感觉到对方情绪稍微平和了些才缓缓开口:“对不起,我来晚了。”

    苏轼将埋于王弗颈间的头微微抬起,用略显沙哑的嗓音说道:“小弗,谢谢你。”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王弗看着苏轼憔悴之态,心疼道,“你看看你,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才两个多月不见竟瘦成这样,你姐姐知道你这么糟践自己,她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的。”

    苏轼点点头,哽咽道:“道理我都懂,可是我就是过不了内心这一关!

    如果当初我能再态度坚决点,不让姐姐嫁给程正辅那个混蛋,也许……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王弗直视苏轼的眼睛,语气坚定地说道:“自古婚姻之事皆为父母之命,我们岂能做主?

    你之前告诉我程家不肯医治你姐姐,你闯入程府以命相搏强行将姐姐带走。

    若不是你的勇敢,只怕那时你姐姐已然西去。”

    苏轼伤感道:“可那又有什么用呢!结局还是一样的!”

    王弗道:“人生总会遇到各式各样的事让我们无能为力,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永不放弃,努力做好当下我们所能做的每一件事,不管结果如何,起码我们尽力了,此生无憾,足矣!”

    苏轼点点头,再次将王弗拥入怀中。

    眉山县衙。

    苏洵将当年程家非要促成这桩婚事,苏八娘生病不肯医治,自己将女儿强行接回家养病,以及程家又来抢走孩子致使苏八娘吐血而亡之事逐一陈述。

    县衙众人听后瞠目结舌,有甚者愤恨至极,但碍于程濬位高权重,公堂之上没人敢怒形于色。

    程濬喝道:“正因为如此,你们将苏八娘的死归咎于沈氏头上并派家仆杀了她。”

    苏洵生气道:“小早已脱奴籍,并于两个多月前离开我家,我们连面都没见过,怎派她杀人!”

    程濬道:“你们就是为了洗脱自己的罪名才为她脱了奴籍!这样她杀了人再自|杀,死无对证,你们就可逍遥法外!”

    程夫人质问道:“小早去年就已脱奴籍,那时八娘还在你家好好的,我们怎会预知今年之事!兄……你莫要血口喷人!”说完她转身对知县道,“小早何时脱了奴籍,大人自可去查证!”

    知县道:“既然与你们无关,为何要藏匿尸体?”

    王方道:“何来藏匿!是我听闻此女是苏家的丫鬟想着死者为大唯有苏家能让其入土为安,这才将其带回,苏家并不知情!”

    苏洵道:“就算王兄不将她带回,我们听闻此事后也会将其带回。小早自幼服侍八娘,如今她身死,我们焉有不管之理,于情于理都应为其收尸、安葬。”

    知县沉思许久,道:“此案清晰明了,犯人小早杀害沈氏证据确凿,如今犯人已自裁,此案就此了结,退堂!”

    程濬对起身准备离开的知县喊道:“大人!”

    知县停下来,转身对程濬道:“程大人,事实摆在面前,下官也是秉公办案。”随即对主簿使了个眼色。

    主簿走到程濬身边,低声道:“程大人,此事涉及程、苏两家,动静太大。小人刚才听衙役来报,县衙外已聚集众多前来围观的百姓。如果我家大人有意偏袒,只怕容易激起民愤,还望程大人理解。”

    程濬听后瞪了主簿一眼,愤恨甩袖而去。

    苏洵等人离开县衙,门外围观的百姓见此案并未牵扯苏家纷纷散去。

    阿宗已驱车来接,众人上车后,程夫人以帕拭泪,伤心道:“小早太傻了,杀了沈妙又有何用,八娘也回不来了,何必搭上自己的性命!她才十几岁,以后大好的年华……是我们苏家对不起她啊!”

    苏洵道:“只怕她两个多月前突然离开就是为了筹划此事吧。”

    王愿揣测道:“我听当时围观的人对小早已脱奴籍并离家这件事都知道,想必她一直在悄悄地散步消息,让大家无意中得知她早已与苏家无关。”

    程夫人叹息道:“小早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不连累我们……小早对八娘情深义重,我想她一定希望死后也陪着八娘。明允,明日将小早葬在八娘旁边吧。”

    “好,都依娘子所言。”

    晚上,苏家各间厢房住满了明天要为苏八娘送葬的亲朋好友,苏轼、苏辙陪母亲四处转着,以免招待不周。

    一切打点妥当后,苏轼、苏辙告别母亲,各自回房休息。苏轼心情沉重,在家中闲逛散心,路过书斋见屋内烛光闪烁,轻敲房门走了进去只见苏洵正坐在书斋前写字。

    苏轼走上前去查看,只见苏洵写着:五月之旦兹何辰,有女强死无由伸。嗟予为父亦不武,使汝孤冢埋冤魂。死生寿夭固无定,我岂以此辄怨人。当时此事最惊众,行道闻者皆醉辛……

    苏洵写了一半将笔放下,叹息道:“算了,以后再写。是我害死了八娘啊!”

    “爹,您别这么说。”

    苏洵语重心长地说道:“八娘已因此事丢了性命,以后你们兄弟俩一定要娶一个喜欢的人为妻,不要再让那名女子重蹈你姐姐的覆辙。”

    苏轼点点头:“我会的。爹,时辰不早了,您快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苏洵道:“我再坐一会儿,你先回去睡吧。”

    苏轼拜别苏洵离开书斋,漫步在凄清的月色下,不免心生感慨,人为何总在出事以后才后悔莫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