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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讨厌的骈文

    嘉佑二年。

    正月。

    欧阳修被任命为礼部贡举事,王珪、梅挚、韩绛、范镇等人为贡举,梅尧臣等人为参详官,共同主持、协同省试,即礼部贡举考试。为防止泄题,几人移居贡院,直到考试结束才能离开。

    一周后,上元节。

    苏轼、苏辙难得来一次京师,准备去上元灯会赏灯游玩一番,也算放松一下紧绷数月的神经。苏洵年纪大了,不喜热闹,让苏轼、苏辙早去早回。此时的御街之上车水马龙、人潮涌动,街道两边表演奇门异术的、载歌载舞的、奏乐击鼓的随处可见,一派繁华热闹之景。这阵势比眉山壮观多了,苏轼感慨道:“将来有机会了,带小弗来转转,她肯定喜欢。”

    苏辙看着街道两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杂技,连连拍手称赞。

    整条御街乐曲声、人语声混成一片,甚为嘈杂喧嚣。苏轼对苏辙喊道:“我看这儿有些小物件甚为稀奇少见,我们买点等考完了给娘还有小弗她们带回去吧。”

    苏辙点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逛了许久,吃了些从没见过的东西,又买了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兄弟俩不敢逛太久怕苏洵担心,稍微玩了一会儿便动身返回兴国寺。

    同一时间。

    欧阳修等诸位大臣已经被锁在贡院一周了,大家吟诗作赋、畅谈趣事来打发时间。既是上元节,自然要登高赋诗,以助雅兴。大家纷纷来到尚书省东楼上,在这里举头可见皓月当空、繁星闪烁,俯视可观御街灯火相映。远处不时传来腰鼓的击打声和动人的乐曲声、吟唱声,大家借景吟诗数首,甚为欢愉。寒风掠过,年迈的欧阳修打了个喷嚏。

    一旁的梅尧臣关心道:“不如我们回去吧,别染了风寒。”

    欧阳修点点头,和众人离开东楼,各自回房休息。他回到房中,洗漱完便熄灯就寝,可是躺在床上许久,辗转反侧,无法成眠。他长久以来都期盼着可以担任贡举事一职,主考礼部贡举考试,如今终于愿望成真。

    多年来,贡举考试主要写骈文。

    骈文主要是四个字或者六个字成句,讲究对仗。

    前朝比较有名的是两首骈文分别是唐朝王勃写的《滕王阁序》和三国时期曹植写的《洛神赋》。

    《滕王阁序》有云: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洛神赋》有云:余从京域,言归东藩……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浮长川而忘反,思绵绵而增慕……

    前朝的骈文辞藻华丽,对仗工整,但发展到宋仁宗执政时期,骈文剑走偏锋,文风变得越来越艰涩,尤其是欧阳修的好友石介还未去世前倡导的太学体,更是将这股歪风助长到史无前例的荒诞之地。有时候为了对仗,或突出艰涩之感,写文之人根本不顾语句是否通顺,意思是否连贯,怎么艰涩怎么来。

    欧阳修曾对石介提出改革文风之事,但对方太过固执,不愿听劝。艰涩的骈文在那时的文坛扎根已久,即使石介去世,这股艰涩文风依然盛行。不仅参加贡举考试的贡生喜好写,就连朝中大臣们也喜好用这种艰涩的太学体写骈文。

    欧阳修对此深恶痛绝,主持此次礼部贡举考试之前一直在史馆和宋祁等诸位大臣共同修撰唐史。一日,欧阳修终于忍无可忍,看宋祁还未到馆,便挥墨在史馆大门上提了“宵寐匪祯,札闼洪休”八个大字。

    宋祁来后看着门上的八个字,对欧阳修道:“永叔,你干嘛写这么艰涩?直接写‘夜晚做了个不祥的梦,所以要在门上写个大的吉祥话’不就行了。”

    欧阳修道:“我这不是模仿你吗?”

    宋祁不解道:“我什么时候写过这种?”

    “修《李靖传》的时候,你直接写‘打雷来不及捂耳朵’不就行了,你干嘛要写‘震霆无暇掩聪’?”

    宋祁听后笑得前仰后合,无奈地看着欧阳修:“你啊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呢!”随即改了《李靖传》。

    礼部贡举考试的目的是为朝廷选拔出有思想、有深度,能够担任为朝廷分忧、为地方造福的文人。

    欧阳修一直认为读书的目的在于学以致用,这种艰涩的骈文根本就看不出考生的见识、学识。

    之前一直没机会改革文风,如今他担任贡举事,所有的考卷由担任贡举的考官们初步筛选后再经他手审阅,最后定出入选的人名由他上报朝廷。机会难得,正好可以借此整顿一下文风。

    数日后。

    礼部贡举考试如期而至。来自全国各地的贡生齐聚贡院门口,场面极其壮观。苏洵看着贡院的大门,对苏轼、苏辙道:“你们还小,放松心态,考得过固然好,考不过四年后我们再来。”(当时的礼部贡举考试还没改革,为四年举行一次)

    苏辙看着身边赴考的贡生各种年龄皆有,有的人看上去甚至比苏洵年龄还大,偷偷指着不远处的一人对苏轼悄声道:“兄长你看,那人得考多少年啊!”

    苏轼顺着苏辙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人老态龙钟、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往贡院门口挪。身边之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生怕他一摔倒这次考试也就不用考了。

    他拍了下忧心忡忡的苏辙的肩膀,安慰道:“管他呢,我们好好考就是了。我们也不求能取得很高的名次,只要能入围参加殿试就行。”

    苏洵道:“话别说太满,子瞻的骈文写的不行。”

    苏轼冷笑一声,不屑道:“那种骈文有什么意思!爹不觉得如今的骈文越来越奇怪吗?文章一味讲究对仗和艰涩,不能言之有理、论之有据,写出来又有何用!”

    苏辙看周围人向苏轼投来奇异的目光,嘘了声:“你小声点,如今骈文盛行,你说这话不是和大家对着来嘛!”

    苏轼挺直腰板,理直气壮地说道:“本来就是!策论如果通篇写成太学体那样的骈文,根本没法将问题论述清楚。策论如果不表达深刻的见解并提出相应对策,只一味追求对仗和艰涩,附庸潮流,那还叫策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