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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立储

    七月。

    汴京。

    谏官王陶写了一封奏章,呈送御前,洋洋洒洒千余字无非是在暗示宋仁宗任命右卫大将军、岳州团练使赵宗实为泰州防御使、知宗正寺,无疑是昭告天下他很有可能就是储君。立储之事拖了这么久,是该有个决断了。

    自从董氏再度诞下十三公主后没多久,不少官员上书要求已过五十的宋仁宗认命,早日立储,以安社稷。于是宋仁宗与韩琦商议后,有意立堂兄濮王赵允让的十三子赵宗实为储君,并任命赵宗实知宗正寺,暗示储君之位就是他。赵宗实接到诏令后,夙夜恐惧,闭门不敢见人,多次上书请求辞去知宗正寺一职。

    八月。

    韩琦与宋仁宗商议完政事,针对赵宗实一直请辞知宗正寺一事建议道:“官家不如恩准他的请辞,另立一名目吧。”

    宋仁宗道:“不用更改了,直接立为皇子吧。”

    韩琦愕然,虽然朝臣们早就希望宋仁宗将赵宗实立为皇子,以安社稷,但也不好一直催促,没想到今日宋仁宗竟然主动提及,心中大喜,但仍保持语调的平和:“还望官家将此事告知枢密院。”立储这样的大事,除了他所在的中书,枢密院也应该知晓。

    宋仁宗点点头,传召枢密使张昪。张昪进来行礼后,宋仁宗直截了当道:“朕欲立赵宗实为皇子。”

    张昪震惊地看着宋仁宗,试探性的问道:“立储是大事,官家要不再考虑下?”

    宋仁宗道:“储君之位一直空着,众心不安,朕想让民心有所归属,所以还是早日把皇子定下吧。”

    张昪确认道:“确定要他吗?”

    宋仁宗点点头,语气低落道:“只要是姓赵的宗室就行,就他吧。”

    张昪当即跪拜道贺。韩琦对宋仁宗道:“立储大事,还望官家亲写手札以便对外施行。”

    宋仁宗点点头,用略微颤抖的手拿起笔,深吸了一口气,亲笔写下立储的手札递给韩琦。韩琦接过手札和张昪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宋仁宗和宦官。宋仁宗屏退宦官,独自一人呆坐着,默默垂泪。对于朝臣来说,立储是万民庆贺之事,但对于宋仁宗来说却是悲从中来,父皇的皇位终究要在他这里断送了,死后不知该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父皇。

    翌日。

    韩琦命翰林学士王珪写草诏。王珪看着写有宋仁宗笔迹的手札,犹豫片刻,道:“此事非同小可,还是去和官家确认一下吧。”

    韩琦道:“昨天张昪也问过官家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官家已决定如此。”

    王珪坚持道:“之前官家拖了那么久迟迟不肯立储,还是再确定下吧。”

    “你要是不放心去问一下也行。”

    王珪当即请求进宫面圣。宋仁宗见王珪来了,问道:“诏书拟好了?”

    王珪道:“还没。官家,立储此等大事不可反悔。外面总传言执政大臣强迫官家立储,如果没有亲耳听到您所说,臣不敢拟诏。”

    宋仁宗以指指心:“这个决定出自朕的本心,不是大臣之言。朕不立储,众心不安。”

    王珪知道宋仁宗做出这样的决定实属艰难,跪拜于地,赞叹道:“官家能为宗庙社稷着想,这是天下之福啊!”

    宋仁宗叹了口气,摆手道:“下去拟诏吧。”

    王珪领命告退。

    宋仁宗站起身来,朝殿外走去,抬头仰望苍穹,叹息道:“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几日后,朝廷诏书下达,立以为赵宗实为皇子,随后又将其改名为赵曙。

    赵曙惊恐万分,多次启奏请辞被拒。由于东宫还未建成,所以宋仁宗下诏让赵曙暂居皇城司廨宇,并命人去接他入宫。赵曙声称自己生病就是不愿搬家。宗室多少人对这个皇位觊觎已久,如今皇位即将给赵曙,他竟然不要,宋仁宗对此甚为头疼。谏官司马光、王陶等人建议宋仁宗诏内臣以大义相劝。宋仁宗命韩琦去劝,韩琦建议让宗室劝说效果好一点,于是宋仁宗下令沂州防御使、虢国公赵宗谔去敦劝赵曙。

    赵曙宅。

    赵宗谔来到赵曙家,见其躺在床上装病,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多少人想当皇帝当不了,如今给你,你竟然不要。”

    赵曙故意咳嗽了两声:“我没有,我只是生病了去不了。”

    赵宗谔无奈地摇摇头:“你就别装了,赶紧随我进宫吧。”

    赵曙扭过身去背对赵宗谔:“谁想做皇子谁做,我不要!我还想多活两年。”

    赵宗谔斥责道:“你为人臣子,怎能一直拒绝接受君父之命!我完全可以把你强硬带走,但我没有这么做就是不想让你落个失臣子之义的恶名罢了。被我强硬带走,还是主动走,你选一个吧。”他见赵曙依然以背示人,继续道,“反正我受命过来一定要带走你,你好好想想吧。”

    赵曙坐起身来,长叹了口气,只得同意。赵曙积蓄不多,只有二十多口人,更没什么行李,和寒士无异,很快便收拾好家当随赵宗谔一共进宫。

    凤翔府。

    朝廷立储的诏令没多久传遍全国。苏轼从衙门回来,径直朝书斋走去。王弗见其神色有异,连苏迈和他说话都显得不耐烦。她让阿文带苏迈先去别处玩会儿,待两人走远后,和苏轼一同走进书斋,关上房门,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衙门出什么事了吗?”

    苏轼摇摇头:“衙门今日无事。”

    王弗疑惑道:“那你有何心事?”

    苏轼沉默许久才语气低落地说道:“官家立储之事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今日城中都传遍了,连家仆们都在私下议论此事。官家年迈,早该立储,如今也算顺应天意。你是因为立储一事发愁?”

    苏轼点点头:“正是。之前两次殿试曾见过官家,觉得他甚为慈祥仁厚。如此仁厚之人竟膝下无子继承宗庙实在令人惋惜。今日大家都在庆贺皇子之事尘埃落定,官员们再也不用苦口婆心地上书劝说。可是我的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幅容貌沧桑的老人凭窗而立、不得不将皇位拱手相让的凄凉之景。”

    王弗惆怅道:“是啊,想必官家一定很难过吧!”

    “寻常百姓膝下无子尚且觉得愧对祖宗,更何况是天子?”

    “是啊!这也就是他这些年来一直不立皇子的原因吧。也许他一直在期盼上天赐下一名皇子,了却他的这桩心愿。只可惜世事难料,终究只能向命运低头。”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小念在门外传饭。王弗拉着苏轼的手,安慰道:“如今木已成舟,你就别给自己徒增烦恼了。走,我们去吃饭吧。”

    苏轼点点头,随王弗一同离开了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