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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陈世儒弑母案(3)

    八月。

    陈世儒一案由从大理寺又移交御史台审理。御史台派人将吕公著女婿及二婢逮捕归案,并上书阻止吕公著上朝,被宋神宗拒绝。吕公著以避嫌为由居家不上朝,宋神宗只得派遣宦官前去慰问,催促其尽快上朝。

    与此同时,御史中丞李定因之前苏颂拒绝草拟他的任命诏书对其怀恨在心,上书弹劾苏颂有意宽恕人犯。此时的苏颂已不再担任开封府知府。数月前,有僧人犯法,事情牵连祥符县县令李纯,苏颂因不处置此事被御史舒亶弹劾,随后被贬为濠州知州。得到宋神宗的逮捕应允后,李定派遣王彭年前往濠州逮捕苏颂。

    九月初。

    苏颂被带回汴京,关押在御史台狱的三院东阁,与关押苏轼的知杂南庑仅一墙之隔。他背靠冰冷的狱墙,听着隔壁不时传来打骂声,以及苏轼凄惨的叫声,不寒而栗。

    第二天,一名狱吏打开牢门送饭,对苏颂道:“小人姓顿,大人担任开封府知府时为民造福,小人心生仰慕,没想到今日终于得见,竟是在这种地方……”

    苏颂冷笑一声,道:“这就是世事难料啊!”

    阿顿道:“大人若有需要,尽管吩咐小人。只要小人力所能及的,定当竭尽全力帮忙。”

    苏颂道:“有劳了。”

    阿顿将饭菜放到苏颂面前,道:“狱中饭不比外面,大人凑合着吃些。”

    苏颂闻了下饭菜,长叹一声。他看着墙壁,对阿顿道:“隔壁关的是谁?”

    阿顿道:“是苏子瞻苏大人。”

    苏颂道:“子瞻?他怎么被关进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阿顿道:“上个月十八号被关进来的,据说是因为写诗讥讽朝廷而被捕入狱。”

    苏颂道:“我听隔壁日夜传来打骂声,大有屈打成招之意。”

    阿顿快步走到门外,看了下门外,确认安全后,回到苏颂身边,道:“审了半个多月,苏大人一直不招,所以……”说着发出一声无奈而又伤感的叹息声,道,“大人快些吃饭吧,小人一会儿来收拾碗筷。”

    苏颂拿起碗筷开始吃饭,见阿顿准备锁门离开,对其说道:“对了,你一会儿回来时可否帮我拿点纸笔?”

    阿顿点点头,锁门而去。

    翌日。

    李定等人提审苏颂,苏颂一口咬定审案无误,并未偏袒任何人,且和吕公著等人没有半点关系。李定等人诱导许久,苏颂不为所动。

    李定拿起一张供纸,走到苏颂身边,道:“君素为长者,肯定会顾念旧情不愿招供,我能理解。”然后嘴角上扬,靠近苏颂耳畔,轻声道,“但是理解归理解,我这人耐心有限,你还是识相点尽快招供,免得困在此处遭受羞辱及皮肉之苦……我们审讯的手段可不比开封府少。”

    苏颂瞪了眼李定,厉声道:“想要我诬陷别人,不可能,除非我死!如果你们想通过诬陷我而让我获罪,那就放马过来吧!就算被判重罪,我也不会躲避的!”

    李定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笑意,拍了下苏颂的肩膀,假装语重心长地劝说道:“苏大人,话别说太满。为了吕晦叔犯得着把自己的人生搭进去吗?你还是好好想想吧。”随即敲了下桌上的纸,道,“写好了,你就可以出去了。外面秋色正浓,何必终日待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呢。你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该作何选择。”说完面露得意之色,对狱卒们道,“他写好了,把供词给我送去。”然后缓步离开审讯室,其他官员紧随其后。

    苏颂呸了一声,对着敞开的大门呵斥道:“如此背信弃义、不知廉耻之事,就算我死也不会做的!”说完拿起笔坚持自己的原则,将情况如实写在供词上,交给狱卒。

    苏颂被关押回三院东阁。日落月升,他倚着墙,透过屋顶的天窗看着漆黑的夜色,心中无限悲凉。这时隔壁又苏轼的惨叫声和狱吏的打骂、羞辱声,他叹息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几个时辰后,辱骂声此起彼伏,毫无停歇的迹象。苏颂本就心中烦闷,听了许久隔壁狱吏对苏轼发出的粗言秽语,怒火中烧,拿起笔愤然写道:飞语初腾触细文,廷中交构更纷纭。纲条既甚秋荼密,枉直何由束矢分。御史皆称素长者,府徒半识故将军。却怜比户吴兴守,诟辱通宵不忍闻!

    数日后。

    朝廷下诏前国子博士陈世儒处斩,其妻李氏杖死,钉杀张氏的婢女高氏凌迟处死,婢女张氏等人处斩,被处死者共十九人。婢女单氏等七人免于死罪,处以杖脊,并分送湖南、广南、京西路编管。

    陈世儒一家虽死,但御史们并未放过吕公著,还在“彻查”此案。由于御史台提供的供词前后矛盾,引起了宋神宗的注意。宋神宗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总算反应过来吕公著、苏颂等人是被冤枉等,下诏停狱,并将诬陷吕公著的贾种民贬官,何正臣等诸多参与此案的官员皆受到了罚铜等或多或少的处罚。至此,陈世儒弑母案彻底终结……

    那官员讲述完案件的始末后,叹息一声,道:“此案虽已过数年,但说到底还是一桩悬案。到底陈世儒夫妻有没有弑母,只怕是个永久的迷了。”

    另一人道:“没想到一桩杀人案竟然牵扯了这么多人。贾种民当年那样陷害吕大人,吕大人竟然今日还为他说情,这胸襟气度真是让人佩服啊!”

    又一人道:“是啊,前几天范大人不也为害过自己的邓文约说情,和吕大人今日所为如出一辙。两人不愧是名门之后啊!”

    几人一边闲聊着,一边往前行进着。

    范纯仁走在人群最后,放慢步调,不时仰望苍穹。吕公著走上前去,道:“尧夫,在想什么呢?”

    范纯仁道:“在想我们父辈的事。”

    吕公著,前宰相吕夷简三子。范纯仁,前参知政事、同知枢密院范仲淹次子。巧的是,如今吕公著和范纯仁分别坐上了父亲当年所在的位置。

    吕公著笑道:“当年咱俩的父亲可没少吵架啊。”

    范纯仁道:“是啊,当年他们政见不合,我爹去世的时候,欧阳公想要在我爹的神道碑上撰写与你爹和解之事,我极力反对,还命人删了欧阳公的这段记载,令欧阳公愤怒而去,如今想来竟有些可笑。”

    吕公著道:“而今你我身居高位,终于明白了父辈当年的所作所为。虽政见不同,但皆是为江山社稷,并无半点私心。人一旦位居高位,考虑的事自然就多了。很多事情不能遵从本心,当以大局为重,也是无可奈何。”

    范纯仁点点头,道:“是啊,外人看来,他们位高权重、荣耀至极,但是只有身居此位才能明白其中的艰难。时至今日,我终于明白了当年欧阳公的良苦用心。”